暖意熏人,美夢随之襲來。桃妖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她遨游于天空,穿浮雲,越大海,賞□□,看各界悲喜,她看到自己在笑,她看到自己正拉着另外一個人,她看到了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她最終也只看到了他們的手。
忽而,桃妖醒來,入目的是嬴偃的臉,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雙手,感受到的卻是另外一種溫度,她受了驚似的趕忙松開嬴偃的手。嬴偃見狀,又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暖了暖,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是暖了你一夜的,你可不許翻臉不認人。”溫熱的氣體讓桃妖的頭皮一下子麻了,瞬間的靜默後,桃妖一派平靜地收回自己的手,閉了死魚眼,有氣無力地說道:“放心,樹是要皮的。”
滿滿的笑意從嬴偃的眼裏溢出,他下了床,還沒等無孔不入的風鑽進了被窩,桃妖就已經将被子嚴嚴實實地捂住她的全身,不留一絲縫隙。嬴偃将她頭上的被子往下稍稍一拉,露出了她的翻着白眼的臉,嬴偃一邊将她脖子邊的被子掖嚴實,一邊道:“樹也是要呼吸的。”
遠處靜候服侍嬴偃的侍女們不明所以地聽着他們樹來樹去,雖是莫名其妙,卻并不上心,她們現在正燒紅了耳根,低着眉眼,不敢往嬴偃和桃妖那處瞧!原來傳言是真的!國君與桃妖睡在一榻之上了就是最有力的證明!這等旖旎風光,讓她們這種未經人事的小姑娘怎麽能想象。
哪怕他們是那樣的不般配!如此潔身自好的國君!徐國所有未婚女子的夢中情人!年紀能做他媽的桃妖!一個寡婦桃妖!可……既然看着國君長大的桃妖——一個侍女,都有機會,那麽她們的機會似乎還是很大的。
桃妖垂了眼皮,又将頭縮進被子裏,嬴偃無奈,将她邊角處的被子拉了拉,露出點兒縫隙,不然大名鼎鼎的桃妖被悶死了,那可就成了天下奇談了。而後身為國君的嬴偃就去忙政務了。而桃妖繼續在被子裏瑟縮着。
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棂照進寝殿內,桃妖聞到了陽光的味道。
這是雪後初晴的早晨,金燦燦的陽光照在白茫茫的大地之上,整個大地都充盈着陽光的味道。
桃妖終于将頭露了出來,閉目,恣意地呼吸着,一直到正午,陽光最盛的時刻,她起身,将自己裹厚實後去了殿外,在廊下找了一個避風且陽光充裕的地方坐着曬太陽,還未等她閉目修煉的時候,兩個侍女路過,對她作揖行禮,還地對她笑了笑,桃妖颔首還了一笑。看着她們兩人漸漸遠去背影,桃妖覺得好似有些怪怪的,可又明明與往日無甚不同,桃妖未作多想,就開始閉目将盛陽之精華引入體內。
待她再度睜眼,天邊只剩下幾縷殘陽了,再一轉頭,嬴偃的臉又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眼中的驚異閃現,頃刻間,傾身向前,在嬴偃的全身上下聞了又聞。
嬴偃不明所以,疑惑地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妥?“卻不見桃妖的回答,于是自己擡手也左右聞了聞,似是有一股臘梅幽香。難道桃妖認為他身上的是脂粉香,認為她去拈花惹草了,她這是吃醋了?嬴偃不由得心情大好,可還是忙解釋道:”剛去了母親那裏,給她折了幾支臘梅,就沾了那香味。“
“是陽光的味道。“桃妖有些黯然地說道,”和陽光一模一樣的味道。“
嬴偃又嗅了嗅了自己,确實只聞到了臘梅的香氣,看着神色黯然的桃妖道:“你不喜歡?“
“不。“桃妖也說不清自己現在的情緒倒是什麽,她喜歡聞陽光的味道,這是毋庸置疑的,可他現在是與陽光相同的溫度,她是憑借每一個生靈不同的溫度而感知他們的存在和位置的,她從未發現過一個與陽光相同溫度的人,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他不在原地,她将很難很難找到他,”陽光正是我需要的。“說着桃妖将嬴偃的左手掌心打開,将自己的右手食指放入嘴中,”你幹什麽?“未等桃妖将手指咬破就被嬴偃抓住手腕制止。
桃妖給他一個笑臉,說:“想送你一瓣桃花。“
嬴偃說:“只是一瓣桃花?“
桃妖說:“一瓣還不夠?“
嬴偃若有所思,說:“拿人手短。“
桃妖說:“我是樹。“
嬴偃說:“總之也會手短。“
桃妖說:“送的,無需你一國之君投桃報李。“
嬴偃說:“既然是一國之君,怎可不講究禮尚往來?“
桃妖說:“一國之君你的意思是不知道回送我什麽,所以不要禮?“
嬴偃将桃妖的手握在手心裏,笑着道:“待你好些了,再送我不遲。“
遠處的侍女見到這一幕,刷的紅了臉,趕緊低下頭,繞了遠路離開了,卻不知那有些慌亂的步伐早已出賣了自己的故作鎮定。
恰巧桃妖看到了她那刷紅的臉,好似那紅是通過目光傳遞似的,也讓桃妖覺得自己的臉燒了起來,抽出了在嬴偃手心的手,嘟囔着:“今天的侍女們一個個的怎麽都那麽怪。“
“怪?“嬴偃道,”我看沒你怪。“
桃妖睜大了眼,問道:“我怎麽怪了?“
嬴偃将桃妖藏在背後的手又握在了手心,桃妖掙脫不得,遂放棄,而後嬴偃心滿意足道:“怪就怪在,老樹也會臉紅。“
“本老妖哪裏“臉紅了,桃妖話還未完就被嬴偃搶白,道:”是紅了的。“
桃妖這次真的完敗了,在嬴偃如炬目光的照射下,她低了頭,心中大嘆自己晚節不保,那麽厚實的一層老樹皮包裹着,居然還會臉紅,人間呆久了妖也人化了,可人妖她是萬萬不想當的!她深深地吐了口濁氣,故作鎮定道:“紅了也是正常,我是曬了一下午的太陽的。“
說完,她又掙脫了嬴偃溫暖的手,将手背在身後,慢悠悠地朝寝殿走去。又該是躲在被子裏睡覺的時候了!正常的桃樹這個季節該是享受美好冬眠時光的,成妖了,想理直氣壯地冬眠會被笑話,成了她那樣的老而不死的老妖了,理應是百無禁忌,想什麽時候冬眠就什麽時候冬眠的,可,老妖也有老妖的不得已呀,哪裏能處處随心所欲,現在桃妖這只老妖反而将能屈能、伸屈就是伸、伸就是屈修煉得如火純情了。
是夜,桃妖很樂意地接受了嬴偃的暖床,她挨着嬴偃躺着,不,正确地說應該是一棵樹緊挨着一個很溫暖的人躺着,絕沒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忌諱,桃妖不斷地告誡自己,無傷大雅,無傷大雅,再說了樹本就沒什麽大雅可言,又再說了她桃樹本就是雌雄同株,完全沒傷風也沒有敗俗。
夜深之時,她悄悄地咬破了手指,化了一朵小小的桃花印在了嬴偃的背後。一絲徹骨的寒氣讓嬴偃驚醒,他發現桃妖的手還在仍然他的手裏時,他才放心,才滿足地重新閉眼。
為什麽他身上會有陽光的味道,并不是桃妖可以思考得出的,天地萬物變化莫測,她一棵桃樹,只能掌控她能掌握的。印一朵桃花,便再也不怕找不到他。
這陣子,桃妖有了嬴偃這個小陽光,看到什麽都特別順眼,于是逢人就笑,而且笑得特別燦爛。侍女們心裏都暗暗感慨,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桃妖真是好福氣,桃妖現在真的是翻身做主人了,以前在王宮的地位雖是極高,但還是被那時不是國君的嬴偃呼來喝去,包辦了國君的一切,洗衣做飯,倒茶遞水,洗澡搓背,陪讀駕車……現在被國君捧在手心裏疼,啥都不用做,只需□□,國君還倒過來服侍她!
侍女們很羨慕,侍女們很嫉妒,侍女們當然是不敢恨的,侍女們只能讨更加讨好桃妖!桃妖自從知道嬴偃還有前世的記憶後,也果真如侍女所看到的,勵志翻身做主人,她知道,現在必須是她該伸的時候,氣節這東西,她雖不看中,但,拿出來還是可以唬唬人的。這不,果然翻身了。
冬風雖不暖,但自有人暖之。剛開始很顧慮自己的寒氣會傷人的桃妖,現在變得肆無忌憚,雖然桃妖覺得貪心不足這種人性很不好,但她很認真的思索了一番,得出又一條真理:貪心是所有生靈都具備的,固簡稱靈性。所以雖然以前的桃妖并不貪心,也覺得成為人妖太不好,但是想想她所得出的那條真理,就覺得有“靈性”是非常不錯的,于是她徹底放縱自己,選擇了做一只有“靈性”的妖怪。
大寒那夜,寒風呼嘯,大雪飄飄,桃妖一個人在被窩裏冷得打顫,她露出眼眼睜睜地看着小陽光嬴偃還在書案邊寫寫畫畫,她的靈性開始滋生了,于是她像一匹餓狼迅速向嬴偃靠攏,一下子坐在了嬴偃的身旁,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肩上。
嬴偃拿着毛筆的手抖了抖,一滴墨滴在了還未成型的字上,他用筆尖一邊認真地勾畫着,一邊漫不經心道:“冷?”桃妖緊了緊雙臂,只嗯了聲,嬴偃用左手撫了撫扣在他腰間的手,果然涼意滲人,可未作過多的停留就移開,對桃妖說道:“你這樣讓侍女們見到了,會笑話你的。”
桃妖搖了搖頭,喃喃道:“樹是不怕人笑笑話的,樹只怕冷。偃兒我們去睡了吧!”桃妖擡了頭,可憐兮兮地望着嬴偃。
嬴偃摸了摸她的頭,道:“大雪肆虐,徐國多地受災,百姓缺衣少食,這些都得我來處理呢。”
桃妖沉默了半晌後,終于做出決定:“那我還是這樣靠着你吧,比被窩裏暖和。你忙你的,我睡我的就是了。”
“這樣睡,怎會舒服?”嬴偃說道。
桃妖怕嬴偃将她趕回去,連忙說道:“舒服的,特別舒服,特別暖和……不然……”桃妖想到了另外一個會更暖和的辦法,可那似乎太過貪心不足,已不再“靈性”的範圍之內了。
嬴偃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道:“不然怎樣?”
桃妖糾結了半晌,還是覺得做老妖得有原則,得見好就收,所以她用沉默控制着內心的“靈性”。
嬴偃卻勾起了唇角,放下了毛筆,電光石火之間已經将桃妖抱做在自己的懷裏,接着道:“這樣睡着可會舒服些?”
桃妖的臉貼在嬴偃的胸口,雙手環住他的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舒服極了!”然後閉了眼,滿足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