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聽此言,不禁皺眉:“開竅?你們聽月樓除了良辰以外,有幾個機靈的?哪個不是受了餓,挨了打,出來就跟放了血的王八似的,蔫了吧叽的!”
聽老太太這麽一說,碧桃陪着讪笑,又開始拉着老太太的手去摘那幾個明晃晃的大戒子。
曹老太被碧桃擾的心煩,一把抽出了手,自己将手指頭上的寶石戒子全捋了下來。
“都拿去!笨手笨腳的,明搶還學不會,若是當個偷兒早晚也得餓死!”
“幹娘,桃兒剛才可是贏了一百零八翻呢!”碧桃仍不滿足,眼巴巴的踅摸老太太脖子裏的金玉項圈和腰裏的流雲百蝠羊脂玉佩。
曹妻杜氏見狀坐不住了,她嬌嗔道:“婆婆,也賞媳婦個好物件兒吧,碧桃姐吃肉我也喝點湯不是?娘,你脖子上的璎珞寶石項圈極是搶眼……”
“瞧瞧一個個沒出息的樣!”老太太一把沉甸甸的鑰匙串掏了出來扔到桌上。
“自個兒去庫房挑去!”
兩個女子一聲歡呼,抄起鑰匙一溜小跑就沒了影子。
曹達和楊小迷一進屋,迎面就撞上兩個歡天喜地的女子。見到他們二人,兩個女子草草行了個萬福後,又匆匆離去。
曹達笑着搖搖頭,回到屋裏,向老太太恭敬的請了安。
“娘,可是打牌又輸了?”
“嗯,一天輸八回,倒也輸的沒了脾氣。”
老太太坐在鼓凳上穩如泰山,一個小丫頭跪在地上低着頭小心翼翼的給老太太穿鞋。另一個小丫頭給老太太呈上一盅玫瑰鹵,老太太拿起銀質長柄勺安然的享用起來。
楊小迷笑着撥拉了一把桌上零亂的骨牌道:“嬸子,嫂子可是和那碧桃姐是老牌搭子了,想從她們手裏贏錢不容易,嬸子沒有注意她們的暗語麽?”
老太太不禁一樂:“怎麽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配合的還真是好,擠眼咳嗽皆是文章。連我都替她們急,明明能贏的更多的,可偏偏笨的要死!”
“娘輸的可高興?”
曹達也笑道。
“還行,只是她們道行太淺。賭坊裏那些老賭鬼抽老千的本事才讓人上瘾,可惜娘不想走動,回頭找幾個人來玩玩,練練手。”
“是。”
曹達點頭,他的這個老娘喜歡賭錢,輸贏全看心情,她想贏的時候神鬼也擋不住,想輸的時候連頭上的簪子也保不了。杜氏和碧桃兩個人在老娘面前耍花招,他的老娘只當是在耍猴玩,輸的開心着呢。
“娘可是又将庫房的鑰匙給了她們麽?”
“嗯,随她們去挑,這兩個沒見識的,到庫房也橫豎不懂什麽才是真正值錢的物件兒,最多拿些金銀之物罷了。”
老太太吃了幾盅鹵子後道:“兒啊,上次曹五來,說是大楊樹村的福牛被人傷了,你可知道?”
曹達點點頭:“孩兒已經知曉了。”
“你準備如何處置那個姓司徒的?你可別忘了,當初你大伯家可是出錢出力最多的,不給個交待怕是不妥。”
“孩兒明白。”
曹達長長嘆了口氣。
莢縣是曹達的老家,按照青鸾律法縣令是不允許在原籍任職的,這樣做很有弊端,可是誰叫他當初疏通關節的工作做的太好呢?曹家在莢縣是大戶,光是挂面認識的親戚也得有一百多號人,這些人既是他的後盾,也是他最頭的問題。
哪家有事都來找他出頭,打架争鬥,占宅搶地,做生意,打官司,買宅子……就連生個孩子也要曹達去找個名醫婦科聖手!這讓曹達苦不堪言,但是他又無法拒絕,當初受人恩惠,現在這些親戚當然都理直氣壯的找他來還!
曹達頭疼的厲害,常常借故避,可是這些親戚尋他不着,就開始找曹老太太,還找曹達的其它幾位兄弟辦事。實在忍無可忍的曹家老二,老三,老四全都躲到綿州府了,只有老五,老六和老娘一直陪着他。還好,曹老太太絕對是獨擋一面的人物,不管什麽鬼魅魍魉都能應付,曹達常常緊鎖的皺頭這才展開了些。
曹達揮了揮手,楊小迷起身抱來一大包東西,打開後是幾匹精美的織錦繡布和一壇用紫色蓋碗壇裝的蜂蜜。
老太太不僅對那些繡着金紅色的龍鳳織錦布愛不釋手,更是對那壇蜂蜜情有獨鐘。因為那壇蜂蜜并不是莢縣所産的清香槐花蜜,而是一種蜜汁呈清透的紫色,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醇香。剛打開蜜壇,立刻就有幾只蜂子進了屋,那香味實在太濃郁。楊小迷見狀,立刻将蓋口合上。
楊小迷道:“這是螭國山谷內的大草原盛産的紫玉花蜜,據說是海水而化的雨水澆灌,紫色露仙草花卉采集而成的,一年只有五百壇的産量,一壇要白銀千兩。”
老太太眼睛發亮:“紫玉蜜?聽說可返老還童!”
曹達搖搖頭:“沒有那麽誇張,但是它是最好的補品,可以防止頭發脫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娘,連皇帝也沒有得喝,這壇孝敬娘親。”
“這些東西從哪裏來的,可是那司徒瑾?”
“是的,他現在庫房裏有百壇之多。”
老太太心裏明白,這兩個人看來要開始合作了。
老太太開口:“福牛那邊,老娘親自去幫你安撫。司徒瑾是一介武夫,不擅長做生意,既然大家都想發財,那要好好相處才是。最好找個機會擺上一桌酒,大家喝的好,這關系就近了。以後那些打打殺殺的,他多少也會顧忌一些。我們曹家人,也被他欺負夠了!”
“是。”
曹達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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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落日映紅了半邊天,也映紅了遠處的那一座座黃沙崗,天空中一群倦鳥歸巢,拍打着翅膀留下一串鳴叫。
司徒瑾府內,葉剪秋仍在低頭掃那一地的落花。花期終于要結束了,地上的散落的是幹枯發黃的花蕊,像一團細碎的紙屑……
十四天了,司徒瑾都沒有出現。
葉剪秋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無滋無味的過着一天又一天。葉剪秋開始打算,他是不是該走了?
這些天賣的銀子估計也差不多了,當初府裏買他和葉小溪才三吊錢,那麽說他才值一吊半,也就是七百五十個銅板。如果不是葉大山每天在集市上截着他,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要錢,他會積攢的更快!
這半個月來,葉大山足足在他這裏拿走了有十兩銀子。再怎麽說,這十兩銀子也夠他抵擋一陣了,怎麽會天天沒有銀子用?難道老爺爺的病真的很厲害麽?葉剪秋暗暗打算,等抽個時間得回去看看,不能總是當個傻瓜牌提款機。
可是,葉剪秋仍舍不得走。
無邊無際的等待讓人失落,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盼望什麽,甚至在期望着什麽……
正在此時,烈馬的蹄聲終于又一次令人激動的響了起來,從門外一沖入府的司徒瑾高高的坐在馬背上,直沖到院子裏的那棵槐樹下。
葉剪秋回過身,扶着掃帚微笑的看着他。司徒瑾的馬快一直要撞到他的鼻子才算停了下來,葉剪秋的臉上甚至能感到馬鼻子裏噴出的劇烈的呼吸。
司徒瑾心裏則有懊惱,這個下人怎麽不知道躲避?萬一失了手,就出了人命了!
司徒瑾舉起馬鞭指着他道:“你為什麽不躲?”
“你不會撞到我。”
“你不害怕?”
“不怕。”
“你就那麽相信我?”
“是。”
葉剪秋望着他甜甜的笑,司徒瑾也笑了。
槐樹下兩個人深深對望,這一刻,世界是如此缤紛,萬鳥歡唱。
看到司徒瑾牽馬去了馬廄,葉剪秋将掃帚遠遠一丢:“我去做飯!”
馬婆子看到丢在一邊的掃帚,一蹦三跳的跑進廚房的葉剪秋不禁搖搖頭,她早就知道,這個小子主動攬起掃地的活,是專門等人的。
葉剪秋興高彩烈的來到廚房,使出渾身十八般的手藝,精心準備了晚餐。
他熬制了一碗紅豆糯米粥,配上幾個小巧的蔥油花卷,烙了幾張荷葉餅,煎了幾個南瓜酥,蒸了山藥紅棗糕。又炒了酸辣土豆絲,炖了個魚香茄子煲,想了想又摻着香油拌了兩碟小鹹菜,一碟是五仁紅油青豆嫩筍,一碟是芝麻白芥龍須絲。
天色已經摻黑了,司徒瑾安頓好他的馬,洗漱完畢後,一身清爽的來到飯廳。
葉剪秋已經站在飯桌旁恭候多時。
看到換上一襲月白色常服的司徒瑾後,葉剪秋眼前一亮。
不同于軍服的威武,司徒瑾穿上圓領寬袖白色滾銀邊的長衫,多了幾分儒雅高潔之氣。他來到桌前,潇灑的将衣袍下擺一撩,就穩穩的坐了下來。
葉剪秋立刻給他呈上牙箸,擺好碗碟。
司徒瑾無聲的用完餐後,站起來身來對收拾碗碟的葉剪秋道了一句:“你以後就近身服侍我。”
說完,司徒瑾出門而去,他身後留下目光缱绻的葉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