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巧克力節 再一次認錯人
在圖賓根老城內, 每年十一月末至十二月初這一周,都會舉辦為期六天的巧克力節。
這是德國最大規模的巧克力藝術節,每年都能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巧克力手工匠人, 來到這座古老的小城,展示和販賣他們的美味作品。
小城裏難得有這樣熙熙攘攘的時候, 天性喜愛熱鬧的杜依,自然不會錯過。
等周四晚間得了空, 她便拉着方舟,一頭紮進人頭攢動的老城。
集市廣場上,老城街道上,皆搭滿了敞開式的白色尖頂帳篷。棚頂下挂着一盞盞小燈, 散出暖融融的橙黃色光芒, 照亮鱗次栉比的巧克力攤位。
廣場邊亮起了燈光秀, 周圍一圈六、七層高的木桁架房屋外牆, 搖身一變,成為了幕布。五彩斑斓的光影,投射在古舊的屋牆上, 不斷變化圖案,宛如一個個巨型萬花筒。
廣場中.央的巨型聖誕樹上, 挂滿了星星點點的白燈。
空氣中彌漫着巧克力的誘人香氣。
唯美夢幻, 似是置身于童話世界。
方舟和杜依光顧了幾乎每一家攤位, 目光流連于各式各樣造型精巧的巧克力制品,五顏六色的巧克力球, 半身高的熱巧瀑布塔……
大部分攤位都提供試吃,杜依厚着臉皮試了一家又一家,一副要将全世界最好吃的巧克力都品嘗一遍的架勢。
瞧見新奇別致的,她也不忘拿手機拍攝記錄。
其中一個攤位的店主老爺爺, 打扮得格外紮眼。
他身穿複古的燕尾服,頭戴黑色高腳帽,像極了奇幻電影《查理和巧克力工廠》中的主角威利·旺卡。
他留意到了舉着手機的杜依,主動沖鏡頭笑盈盈地打招呼,又擺出各種搞笑姿勢,故意做出誇張的表情,供她拍攝取樂。
在非失控暴食的情況下,方舟其實不怎麽愛吃甜食。她随着杜依吃了幾塊,口中便覺甜得有些發膩。
她在街邊一個面包攤位,買了一份香腸面包當作晚餐。剛要入口,兩瓣面包間鼓鼓脹脹的白香腸,卻讓她憶起在布裏恩茨那晚目擊到的東西。
手裏的晚飯,瞬間不香了。
杜依留意到,好友近來似乎經常食欲不振、精神不濟,心疼地問:“舟舟,你最近是不是寫畢業論文寫抑郁了?”
方舟郁悶地嗯了一聲。
她心情欠佳,一部分确實是因為莫名其妙卡頓住的論文,另一部分則是因為那只死狗。
自那天不歡而散,方舟已有近一個月沒見過他,也沒聽聞有關他的任何消息。
即便到了周末,他也不再回圖賓根,不再上門找她。
從布裏恩茨回來以後,病情反複的Mia,住進了一家康養院,距離方舟所居住的公寓不遠。
在Mia的央求下,方舟每周五下午都會前去探望,可Mia絕口不提諾亞。
方舟自然也不敢向Mia打聽他的近況,生怕自己的心思敗露。
她更不可能拉下面子,主動聯系他。
也不知他現在人在何處,最近過得怎樣。
夜晚的氣溫接近零度,在室外游逛許久的方舟和杜依,皆凍得手腳僵硬。
剛好路過一家小酒鋪,二人便進去買了兩杯熱紅酒,打算喝了暖暖身體。
溫熱的馬克杯捧在手中,幾口酒下肚,方舟頓覺身上的寒意緩和了不少。
要是心頭的冷,也像身體上的冷那般容易舒緩,該有多好。
怎麽會有人連紅酒都不能喝呢?
不受控地,思緒又回到了那個人身上。
方舟懊惱:哎,毀了,全毀了,連美好的巧克力節都被他給毀了。
她已封心鎖愛多年,決心要做一個完全清醒的人,再也不墜入愛河,沒成想,這一回陰溝裏翻船,還翻得如此徹底。
都賴那只性情變化無常的臭狗!
前一秒還沖她搖頭擺尾地撒嬌裝可憐,把她咬得暈頭轉向,後一秒就徹底翻臉不認人。
正思索間,方舟忽然瞥見一個極為熟悉的背影。在小巷對面的一家酒吧門外,他和另外五位年輕人,圍繞在一張高腳桌旁,站立着喝酒聊天。
明明剛才還在心中暗暗咒罵,此刻卻驚喜地呼喚出他的名字。
對方聽見她的聲音,轉過身來。
哎,原來是Leon。
他的身形和頭發幾乎是諾亞的翻版。
方舟的神色驟然黯淡。
是啊,怎麽可能是諾亞?他吃不了巧克力,壓根不可能來巧克力節。
看Leon同伴們的衣着打扮,應該是同一圈層的人。沒想到,他們也會來參加這樣親民的活動。
Leon并沒有介紹他們認識的打算,回頭沖同行人打了聲招呼後,朝方舟走來。
他又窺出了她的心思,主動說:“諾亞最近兩岸來回跑,忙得很。”
方舟輕哼一聲,不屑道:“好好的提他做什麽?”
Leon抿着唇,無奈地笑,又向方舟身旁的杜依打招呼問候。
作自我介紹時,他很自然地說,自己的姓氏是梅耶,又是一個德國常見的大衆姓氏,就像漢娜先前使用的穆勒,Mia所用的施耐德。
面對圈外人時的保密意識,似乎刻在了他們骨子裏。
見到帥哥,杜依樂得兩眼彎彎,笑呵呵地跟他寒暄。
不過Leon并無久留之意,寒暄過後,便匆匆回到他的夥伴們身邊。
大概是見她一晚上都沒吃太多東西,杜依提議去火車站旁的那家漢堡王。
短短十幾分鐘的距離,她們選擇了步行前往。
為了不讓杜依擔心,方舟雖沒什麽胃口,還是吃下了一整個套餐。
二人在店內聊了許久,出門時,已過了零點。
街道上已不似來時那般熱鬧。
途經空無一人的公交總站時,迎面走來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姿态吊兒郎當。
其中一個少年,沖方舟二人比了個中指,嚷了一句:“滾回你們的國家。”
她倆自然不會憋屈地将這話咽下,很有默契地同時舉起手,沖他比了回去,目不斜視地繼續朝前走。
可對方并未偃旗息鼓,他們動手扯住方舟的背包,還附贈了一些更難聽的詞句。
受未成年保護法的庇佑,一些不明事理的青少年常會嚣張惹事,連警.察都拿他們毫無辦法。
可作為暫居此地的留學生,方舟一不小心會沒了簽證。她實在犯不着和這幾個小孩較真。可此時,她心底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她扯住自己的包,高聲道:“壓根沒人在乎你們,也沒人關心你們,才會放你們大半夜的在大街上鬼混!”
大晚上還在外瞎晃悠的少年街溜子,多半是家庭出了特殊狀況,嚴重欠缺家人的管束和照料。
方舟的話,對這幾個孩子而言,無疑是一記暴擊。
“你**的在說什麽?”方才沖她們比手勢的那位,怒氣沖沖地瞪着方舟。
杜依見情況不好,本能地張開雙臂,将方舟護在身後。
奈何她只有156的個頭,身材也偏瘦小,稍一推搡,就被放倒在地。
方舟哪裏忍受得了好友受欺負,不管不顧地上手,和那人扭打在一起。
另兩個少年見狀,即刻加入了混戰。
方舟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頭發被扯了,包被搶了,人也被推到在地。
得勝的三人朝方舟啐了一嘴,轉身離開。
像是挨了一劑腎上腺素,她麻溜地爬起,撲上去,想奪回自己的包。
杜依在身後大聲勸:“算了,舟舟,讓他們去吧。”
第二回合還未開打,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位見義勇為的彪形大漢。他一手一個控制住了兩位青年,剩餘的一個見情況不妙,抓緊手裏搶來的包,拔腿就溜。
還未等方舟開口道謝,驀地被人從身後一拽,她被迫轉過身,跌入了一個陌生的懷抱。
“他們要錢要財就由他們去,為什麽要跟他們硬剛?你一個人打得過他們三個麽?你怎麽那麽傻?兩年前受過的傷沒讓你長教訓嗎?”
Leon一疊聲地問,聽上去像在訓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方舟嘟囔着說抱歉。
也不知今日為何會那麽莽,似是心中有一團怒火沒處發,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發洩地,就徹底地暴走。
Leon将她擁得很死,使得她蜷在二人之間的雙手都沒法動彈,呼吸也逐漸困難。
“Leon……?”方舟艱難地說,“我喘不上氣了。”
Leon這才回過神,将她松開。
大概是因為氣溫太低,他的嘴唇發紫,微微輕顫,眼睛裏都被凍出了紅血絲。
“摔着沒有啊?有沒有受傷?”
方舟木愣愣地答:“沒事,穿得厚,不疼。”
“包裏有沒有重要的證件?護照?居留卡?”
他怎麽還知道居留卡?
“證件都在家裏,錢包裏只有一張學生證,明天去Sekretariat補辦就成。”
事發時上了頭,腎上腺素飙升,待事後冷靜下來,方舟不由地感到後怕。在警.局回複問詢時,聲音都止不住地顫抖。
Leon輕拍她的後背安撫,直到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徹底放松下來。
年齡小的那位少年只有14歲,大的那個也只有16歲,不出意料的,都是未成年人。
警.察溫言軟語地做着調解。
方舟明白,有未成年人保護,這事大概率也是不了了之。
大約一小時後,兩個孩子的監護人,前後腳匆匆趕來。一個是耄耋老太太,看樣子可能是太奶奶輩的,還有一位是老師,孩子的家長壓根聯系不上。
此時的方舟和杜依都已不想再追究,只盼望趕緊結束這個漫長的夜晚,回家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