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時間,有人說愛情,總會随着歲月消磨殆盡。
昭兒、明兒五歲以後,屬于我的時間就剩下了四年。每一次看着他們兩個可愛天真的笑顏,我的心總是會一陣接一陣地疼痛。他們到底還不知道真相,如果知道了如今的我只剩下那麽一點點的時間,還會是如此的開心嗎?
我不能設想告訴他們真相之後會面臨的情況。他們的心連着我的心,他們的彷徨無措和夜夜啼哭只會加重我心底的痛苦。
琅和琊總是說就這樣過幾年就好,說不定倒是後就會有辦法來解決這件事情。但是我自己卻是清楚地知道一切,香凝丸乃是巫之族群之中流傳的禁藥,號稱可以提煉人一生的生命精華濃縮到短短的幾年時間,可以讓人度過眼前的難關。但是幾年之後,就連傳說之中的巫之帝出現也依舊無法解救。
曾經,出現過許多的巫,最終都無奈地消亡在歲月的長河之中。巫雖然擁有強大的法術,但是其身體孱弱,一旦陷入敵人的追擊當中孤立無援,很可能會走上我當初一般的道路。哪管你生前如何輝煌,死之後也不過是一抔黃土,随之湮滅。
或許,我還有另外一種選擇,那就是從現在開始閉關進行修煉,以期許自己勘破巫力的界限延長生命的盡頭。但是,那樣一來,與昭兒明兒相處的時間将會變得很少。其結果如同,我将剩下的四年打碎,然後再零星分配在昭兒和明兒的成長之中。能夠與他們相處的時間還是四年,只不過是借用修煉的方法而延遲了它的結束而已。
可是,這種方法也有它的弊端。比如最大的弊端就是,我這樣做不但不會增加我們相處的時間,也會拉長他們和琅琊的痛苦時間。
我的心中十分的矛盾,一方面總是郁郁地想要結束這種無味的需要奮争的生命,一方面卻總是留戀兩個孩子的童稚笑顏。是以,思前想後,我還是決定将這樣的彷徨無措獨自來承擔,面上依舊淡然地面對為數不多的生命。
而另一方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時間所剩不多,且與琅琊早已過去了熱戀時期的關系,總是感覺日子一下子變得穩定不少。每天吃飯、睡覺、帶孩子出門散步,偶爾去琅琊那裏談談心,知道一些最新的政事,除此之外我就像是被塵世隔離在外了一樣。
看花、看月,歲月靜好,是我曾經也是現在追求的安穩。但是不知道為何,慢慢地在心中的某一個地方卻變得失落。
早上的時候,我精神有些萎靡。琅從身後醒來,擁着我溫存了一會兒,明亮的眸子将我的失落看在眼中,卻并未放進心裏面,依舊說着自己的話。這五年多的相處之中,他早已經将我的脾氣摸透,也知道我總是只會這樣胡思亂想一番了。
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随口一問:“怎麽一大早就情緒不好?”
說着,就是從床上下來,旁邊立即有侍女上前服侍他更衣、洗漱。五年的時光過去,他已是而立之年,而我也正好到了他當年的年紀。他的容顏未曾變化,氣質依舊溫朗,只是變得更加穩重,我則容顏未改,初心不再,也似乎随着光陰消磨殆盡。
他變得更加像一位帝王,而我變得越像一個女主人。男主外,女主內,一起将我們的小日子經營得平靜、溫馨而和睦。沒有什麽缺憾,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好的地方,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拿出多餘的精力再去改變。這樣過下去就好!
我從床上側身來看他,眼光追逐着他的動作,只将一顆心也慢慢化作一汪柔軟的春水,“你今天晚上能不能早點兒回來,我想和你待一會兒!”
聞言,他漫不經心地回過頭來,道:“不是每天都待在一起嗎?”
可是,他說的這個“待”,和我說的這個“待”,并不是同一個“待”嘛!
我于是只好解釋道:“不是那個‘待’,我想和你單獨相處相處一會兒!就像是以前,只有我們兩個相處的時候一樣,那樣的待上一會兒!”
我想,如果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要是再不懂得就真的妄為一個男人了!
侍女們看看我,望望他,都已經開始偷笑;我的老臉上再是平靜也覺得有點兒熱了。
好在琅不是真的不解風情的木頭,當下整理好自己的朝服,在侍女們的簇擁之下轉過身來看我。他的眼睛裏現出促狹的光彩,展袖一揮背負雙手道:“孤說可以!”
他又是說:“還有什麽事情沒?沒有的話,我可是要上朝走了啊!”
侍女們忍俊不已,紛紛低頭以袖掩面、顫抖不止。我老臉一紅,直接以被蒙面,露在外面的手對着他有氣無力地擺了擺,大度示意他已經可以請安告退了。他笑了一聲,一甩衣袖帶着侍女、侍衛們大步離開上朝去了。
在他走後,我又是在床上翻了幾下,也開始起身穿衣。不多時,明兒昭兒過來。
有時,時光流逝會讓人覺得恍惚,仿佛時隔多年不管容顏多變自己一如往昔。但是,當我喝着香茗,從窗子前面回眸,看到昭兒明兒兩個孩子的時候,卻不得不相信原來時光并未為我停留。五年,曾經包裹在襁褓之中被琅琊抱在手掌中的兩個嬰兒,如今都已經長成了陽光開朗的小男孩,白白嫩嫩的,眼睛裏面盛滿無邪。
我的出神引來了兩個男孩兒的不滿,一左一右就是過來牽我。兩只軟乎乎的小手一起牽住我剩下的那只手,拖着就往前走,還道:“母後,母後,你快來!”
我被拖着往前走,又不得不彎腰來遷就他們的身高,總之有些無可奈何。見兩個小孩子興致勃勃的模樣,我也着實不好打斷,是以問:“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昭兒不管不顧只拖着我的手指往前走,“母後別問,快來就是了!”
明兒也在旁邊很興奮地直直點頭。
我們從屋子裏面走到陽光之中,驟然的黑暗與光明的變更不禁讓我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昭兒和明兒依舊歡快地叫着我,很快就把我從那種懵懂之中拉出來,我的耳朵前面又重新出現了聲音,“母後,你剛才怎麽了?”
我低下頭,卻是發現兩張一模一樣的白嫩柔軟的小臉都在仰頭看我。他們似乎在疑惑我為什麽會突然這樣就走了神。我當然不能夠告訴他們,于是笑着俯下身。
我摸了摸昭兒的小臉兒,又捏了捏明兒的小臉,一時笑道:“你們剛才讓母後看什麽呢,母後走神了,沒有聽見。”絲毫沒有表現出異常的樣子。
昭兒和明兒又繼續高興起來,争着來牽我的右手,最終昭兒拉着我向前走,剩下的那個跟上握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母後來了就知道了,一定會讓你喜歡的!”
我聽了倒是也讓自己變得像孩童的模樣,一起期待起來等下見到的。等一起繞過走廊出了宮殿,穿過禦花園之中又走上一座小橋,在橋的那邊才是見到了等下我們要出行的工具——一架裝飾樸素,滿是镂空雕刻鳥獸圖案的馬車。
我不禁在內心之中失笑,笑着與昭兒、明兒對視一眼,然後叫道:“趕快上去!”
兩個孩子一起大叫,跟我快走幾步,都興高采烈地上了馬車。
等候在外面的侍衛們駕駛起馬車。
我們在王宮圍牆下的寬闊石路上乘着這架雕刻着鳥獸圖案的馬車行走,搖晃着像是在坐嬰兒床。
馬車之中的光影是極致的美麗,一束一束地從兩邊的小孔之中透射進來,在稍嫌昏暗的空間裏面投下一道又一道金黃色澄清透明的光柱。這樣做似乎就将無形的無處不在的陽光抓到了眼前一樣,伸一伸手就能夠将它們握在掌心裏面。
我為兩個孩子的發現而高興,也和他們一起玩起了光柱,笑鬧成一片了。馬車在這個時候路過宮門,一隊正在排隊進宮的黑紅兩色的異域身影在宮人的指引下伏跪行禮,我随着空隙望去,只能看到黑紅兩色的異域裝扮,于是也不再看。
不過,當我收回目光,摟着兩個孩子向前走的會後,卻明顯感覺到一道似乎有些熟悉的視線從黑壓壓的人群之中擡了起來,似乎沖我勾唇邪肆獰笑。
馬車駛過去我回過頭,昭兒、明兒一左一右仰起小臉兒來望我。我對他們笑了一笑,誇張地笑着伸出自己的兩只手來,然後又去逗陽光。他們也就重新被收回注意力,跟着我一起玩起來陽光光柱來了。
我們下了馬車,昭兒、明兒大叫着歡快地跑着撲過去抱住琅的大腿。
他剛從書房裏面走出來,帶着大群的人,似乎正在前往前殿,看到我們也是站着等待兩個小鬼頭撲過去,随手摸了摸他們的腦袋,過來看我。
“晚上,等我,嗯?”他托起我的下巴,目光柔柔地看着我。
我點點頭,他随後靠近親吻了我一下嘴角,然後帶着大臣們侍衛們匆匆向前殿離去。我站在原地回過身來,看着他在面前毫不留戀地漸漸走遠,衣袖翻飛。
作者有話要說: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