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覃柒在用龍鱗救雲初時,進行了一半便被蒼冥阻止,但龍鱗上的法力還是受到了極大消耗,短時間內不可能完全恢複。
她來不及等身體康複,便從蒼冥帶她修養的那條河裏離開。覃柒從來沒有騎過馬,她走了很久的路,才回到漠北。
覃柒必須靠着龍鱗支撐身體,所以不敢輕易使用法力。她只能和凡人一樣,靠兩條腿趕路。她嘗試過用法力尋找雲初的下落,可不知為何,她用盡氣力,也看不到雲初的身影。
她憂心忡忡的回到青銅門,雖然她之前信誓旦旦的同蒼冥說,不相信雲初已經死了,但其實心裏,并沒有太大把握。
覃柒遠遠看到,青銅門黑色的廢墟在陽光下赫然刺目。燒焦的味道随風穿過大漠,漂蕩在空氣中。
覃柒站在青銅門的灰燼上,踏着附了一層薄薄黃沙的焦木,一切彰顯曾經繁華的印記,都在風中掩埋。滿地燒焦的屍體,仍舊散發着刺鼻的味道。
覃柒看着這些死去的人,心裏無限同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與人類接觸的太多,被影響到了情緒,心裏的情感似乎被放大了很多。她對人類的同情,比以前深刻。
覃柒重新踏進這條密道,邊走邊在心裏不停的期待,希望密道裏是空的。
她走了許久,來到雲初受傷的地方。濃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這麽久了,血腥味竟然還沒有消散。
上蒼是仁慈的,她沒有看到任何屍體。
地上留下的那一灘觸目驚心的黑色液體,提醒着她雲初最後時刻經歷的痛楚。
覃柒仔細看了看血跡,覺得很奇怪,以雲初受傷的情況來看,不管是自己爬出去,還是被人救出去,都應該在前面留下血跡,可現場除了雲初倒下的位置,別的地方連一滴血點也沒有。
現在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蒼冥撒了謊,他并沒有對雲初見死不救,只有用法術移動,雲初才可能像憑空消失一般。
可蒼冥為什麽要瞞着她?
覃柒不想糾結蒼冥在想什麽,她一心只想着雲初,所以趕緊朝着密道的出口跑去。
密道出口,在沙漠深處一個深谷的底部,深谷兩邊都是峭壁,只有正前方一條窄道可以通行。
覃柒沿着窄道往前走,很久才走到盡頭。
盡頭處是漫漫無盡的沙漠,入眼的除了黃色還是黃色,看不到其他的色彩。
可惜的是,沙漠能吞噬一切,覃柒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留下的蛛絲馬跡,她圍着深谷盡頭打轉,從白天找到晚上,又從晚上找到黎明,仍舊沒有看到雲初的身影。
覃柒無計可施,她終于知道什麽叫做束手無策,這種感覺糟透了,比當時真身被燒毀還要讓她焦躁不安。
難道,這真的是蒼冥所說的愛情?
或許是一種使命感吧。
她的心裏亂糟糟的,連自己都說不清楚,想起雲初的時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态。
遍尋無果。
無奈,覃柒只能返回活人墓。
她自然不會相信,雲初若是活着,會在活人墓等自己,他總是想擺脫她。就算她在身邊,他都會厭棄的攆走她。
可即便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會錯過。
她這次找雲初,不是為了糾纏他,只是想确定他平安就好。
往常,就算相隔數十米,活人墓裏的熱鬧也是能随風入耳的。可今日,冷清到了極致。
覃柒來到鎏金的大門前,看到門上貼着一張大大的告示,“轉租”
她走進樓內,裏面除了幾個正在打掃的夥計和金老板,沒有旁人。
金老板看到覃柒,有些意外。
他穿着灰色的大袍子,整個人顯得老了好幾歲,說話的聲音也滄桑了不少。
金老板道,“覃姑娘怎麽會回到這裏?”
覃柒開門見山問道,“雲初回來過嗎?”
金老板嘴角噙着笑,道,“自從青銅門被火焚盡之後,所有人都去了中原,邊城已經沒有武林中人了,你是唯一一個回到這裏的。”
覃柒不解道,“為什麽?”
金老板嘆氣道,“活人墓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青銅門,這裏每年來青銅門面見盟主的人數不勝數,我自然有錢賺。現在青銅門不複存在,怎麽可能還會有有錢人來這裏消費。我開張一天,就虧一天的錢,還不如關門大吉,到中原找一個好營生。”
覃柒有些雲霧道,“我是問,他們為什麽都去中原。”
金老板恍然大悟道,“哦,聽說是因為落刀城勾結魔教,滅了青銅門,之後消失無蹤。大家覺得落刀城要搶盟主的位子,所以趕去了江南。”
覃柒突然意識到,或許當時進攻青銅門的人裏,有見過雲初的人,又或者,雲初身體已經恢複,趕去了落刀城也說不定。
尉遲迥和尉緋煙還活着,就意味着他們一定不會對家破人亡的事情善罷甘休,他們會和武林中的人一樣,去落刀城攪事,伺機而動。
雲初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那麽固執的想要殺死尉遲迥,也定然要去找他。所以,覃柒覺得,只要雲初還活着,最有可能找到他的地方,就是江南。
金老板看着出神的覃柒,道,“覃姑娘,怎麽了?”
覃柒回神道,“皇甫執也過去了?”
金老板道,“想必是去了。”
覃柒道,“還請問金老板,去江南的路怎麽走?”
……
雲初再次清醒過來,已經冷靜了很多。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活着。
雲初對自己撿回一條命的事情如此後知後覺,或許是因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這條性命。
此時他完全冷靜下來,理智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緒,因此,覃柒便顯得沒有那麽重要。他善于調節情緒,總是能很快打消覃柒帶給自己的影響。
一些人和事從他的腦海中閃過,他想得最多的,就是沒能殺死尉遲迥。想起尉遲迥,他的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他痛恨自己的無能,責備自己似乎什麽都沒有做到。青銅門火燒的那日,他甚至連一個人都沒有殺死。他現在甚至不知道,惡戰的結果如何。
雲初十幾年來只知道練刀習武和使用蠻力,落入了青銅門的機關裏時,憑着一股熱血往前沖,結果害得自己幾乎喪命,也未能手刃仇敵,還連累覃柒下落不知。
想到覃柒,那些他需要克制才能忘記的感覺回到了大腦,于是痛苦更深。
雲初坐了起來,身上的傷口撕扯着,刺痛着他的神經,但沒有減慢他的動作。對于已經對疼痛麻木了的雲初來說,這些傷口顯得不值一提。
顧顏夕本來坐在凳子上補鞋子,一看到雲初坐起來,便走了過去。
她站在雲初身邊,以一種溫柔的眼神凝視着他,她将他從頭打量到腳,似乎在檢查他是否無恙。
顧顏夕是個漂亮的女子,可惜雲初之前已經見過覃柒和尉緋煙,相較下,面前的女子顯得有些遜色。
況且美貌對雲初來說本就一文不值,他甚至沒有去看顧顏夕的臉。這個女子對他來說,與陌生人唯一的不同便是,她救了他,但這還不足以讓他好奇她的模樣。
顧顏夕關切的問道,“你醒了?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的醫術不好,包紮的也不是很好,你覺得有沒有哪裏難受?”
顧顏夕說完這些話,臉上有些紅暈。
雲初沒有注意到,這句話的重點是,他的上半身,已經被面前的女子看了精光。
其實即便他注意到這句話,也不會有太大感覺。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種讀書人才會在意的事情,在江湖人眼裏,很不屑一顧。
雲初不喜歡吵鬧,也不喜歡說話,更不喜歡聽別人說話,他皺着眉頭,輕搖了搖頭。然後擡起右手,捏了捏太陽穴,試圖緩解自己的頭疼。
顧顏夕站了半晌,恍然道,“那我倒杯水給你。”
她很快将水遞了過來,雲初猶豫了一番,還是接了過來。他不喜歡接受陌生人的東西,但又确實很渴,而且這個女子救了他的性命,總不能再多此一舉去投毒。
行走江湖之人,最讨厭的就是欠人情,雲初喝完水,道,“放心,我會報償你的。”
顧顏夕攢出溫柔似水歲月靜好的笑容,輕聲道,“大俠說笑了,我不過是貼了幾幅藥材,幾尺繃帶,何來報償一說,你要是真想報答我,好好養傷才是,不要辜負了我救你的一番苦心。”
雲初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不能再在這裏耽擱下去,遂撐着身子做到床沿,套上了鞋子。
顧顏夕不再阻止他,她知道,根本阻止不了。他肯定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才會只要一醒來,便拖着嚴重的病體着急離開,她再勸也沒有用。
雲初拿起刀,提步之前,猶豫了一番,開口道,“我會補償你。”
顧顏夕覺得好笑,怎麽會有人這個樣子,明明自己是被救的那一個,卻比救人的姿态還要高。
雲初捂着傷口,走出茅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