琊外出了三天就已經返回了王宮,議事殿內坐在大臣們中間一起商議要事。琅則是坐在書案後的王座上面,低垂着眼眸聽着他們的對話。似乎什麽重要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似乎讨論的也并不是我的母國的生死存亡,而是無關緊要的小國一般。
琅的聲音充滿了冷然,淡漠地看着朝堂下的大臣們,“南平國土的問題,我們準備這麽久,已然到關鍵時刻,剩下的該怎麽辦你們最好早些拿個主意。”
琊望着諸位大臣,眼神也是冷漠,淡道:“消息傳來,南平國主日前病重,幾日之內便會駕崩。對于誰即位王位,日前并未有消息傳來。他的三公主已經聯絡與莫老将齊名的後起之秀大将孟獲,意圖在最後一刻密謀逆上,一舉成為南平女王。”
“諸位對于我們兄弟将攻陷南平和藍诏的計劃推遲一直頗有異議,此番南平王駕崩在即,南平內憂外患之際,正是重新将這一計劃重提的時機。諸位意下如何?”
那些大臣、老臣們面面相觑,時至如今,哪裏還有什麽異議呢?
左丞相起身擺了擺手琅,開口詢問道:“王,關于南平王即将駕崩的消息可是當真?”
琅點頭道:“當然當真。”
左丞相繼續道:“如此,我們還等待什麽!從祖輩王開始,我們就一直準備揮師東下占據神州最為富庶的腹地,無奈因為北方蠻人的牽制和國力不足一直未能成行。此番,匈奴人無力再戰,我國國強富庶,兵強馬壯,正是蒼天所賜給的時機啊!”
當然,也有人提出來異議,“當年南平王僅憑一己之力就建立起南平三十年的功業,手下又有莫老将軍和孟獲兩員大将,朝廷之中也有狐丞相輔佐,無論如何不該沒有為王室的更疊做好充分的準備。并且,南平雖然弱國,但卻是與藍诏一戰之中的勝方。我們貿然出兵,一來名不正言不順,二來也會遭遇南平一國的頑強抵抗,損失不會小。”
“南平王沒有男性繼承人,如今既然三公主開始與旁系男丁争奪王位,不如我們這邊也打着王後的旗號,名正言順地派大軍前去勤王。”
琅與琊對視了一眼,轉向了那個出主意的大臣,只是望着深思并沒有說話。與此同時,那些大臣們也在對望,互相議論幾句,也是點頭認可了他的主意。
大臣們向着琅和琊進言道:“王,臣等以為此番計策可行。”
“王後當年身為女兒之身,參與了南平對藍诏的戰争,并且在戰争之中嶄露頭角;而後歸國之後,因為功績還被南平王破例指派為禹州守衛軍副統領,其權利職責比正式的統領還要大。由此可見,老南平王對于王後殿下的珍重。”
“南平王王弟之子雖然有機會繼任為王,也頗受列為庸臣的支持,但是因為資質平庸,南平王遲遲沒有立為王儲;至于,南平三公主,在下只聽說是南平王最小的女兒,除此之外,并沒有特殊的才能為大衆所知,也就沒有什麽威望。”
“值此之際,南平王位更疊必然是兩方人馬争奪,國基動搖。此時,王後在望都得知消息,執意帶兵回國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們已經将事情的分析清楚,剩下的部分就交給了琅與琊定奪。琊看向琅,琅則直視着大殿中央空地上明亮的陽光點了點頭,道:“此種方法可行,王後那裏找機會再說。并且,在孤動手前,任何人不得将今日所商議之事透露出去半分,違令者斬。”
諸位大臣們此時都是點頭贊同,也沒有別的話說。接下來就是商讨具體的行動步驟,比如派多少人,誰當主将,誰當副将,從何時何地進入南平,怎麽處理藍诏國最近的訪問,怎麽處理南平國中可能遇到的各個勢力、各個勢力的阻礙。
怎麽嚴防各個勢力之間的結盟,怎麽在勢力之間插入暗探以制造離間。這群人,幾乎不用親臨南平國,就可以在計劃當中将南平完全滅亡數次。
一番争論,已經是日影西斜。第二天再議。
昏暗的空間當中,我獨自關在一間密室當中,獨自枯坐了一會兒,才将視線投向了牆壁之上挂着的那把法劍,我的法劍。昭兒、明兒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他們在向女官們打聽我的位置,末了得知道具體的位置之後,已經歡笑着跑過來拍門了。
昭兒與明兒一起叫着:“母後,母後,您快開門啊!我們下學了,一起去宮牆那邊玩兒吧!”
我當做沒有聽見,站起來,走過去,擡起手來從牆上摘下了那把法劍。蔚藍色的劍鞘因為沾染了太多敵人的鮮血而變成了深沉的深藍色,整體的氣息也從初上戰場的無措變為了适應了戰場上的鐵血。它就像是一位沉默的将軍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無論她作出什麽選擇,它都會一直陪伴着她;她沒有朋友,它陪伴着;她沒有依靠,它給予她。從來不求什麽回報,也從來不說什麽抱怨!
她從屍山血海的戰場上回歸王宮,它沒有什麽話說,反而暗自地為她感到高興,因為她終于不再是一個人獨自承擔一切。她從一個公主,得到了大臣的非議,得到父王的認可,做了守衛軍的副統領,它雖然也有些嘆息,但還是為她高興;她被人用二十萬大軍壓境逼迫着嫁來軒轅之國,它雖然有些擔心,但是還是為她高興。
她終于不再是獨自一個人,生命之中像是尋常人家一樣擁有了丈夫、兒子們。她沒有了再上戰場的力量和信念,它雖然有一些失落,但還是安靜地守候在黑暗中。
可是,如今,她面對丈夫們的背叛,又該如何地抉擇呢?!
是繼續自己的使命,殺了他們來保衛南平國的安全,還是就此對他們徹底地妥協,坐視他們滅掉南平國和旁邊的藍诏國,之後的日子裏揮師東下一統神州?總歸,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軒轅強國有這個實力在短時間內統一九州,統一天下。
天下總歸是要合并在一起的,早些年晚些年平白增添了許多傷亡,又是何必呢!不如做一個順應潮流的人,做一次明确的選擇,幫助他們一把!
南平終究是占據了中原的心髒地區,終究是諸家紛争之地。
它不論現在如果地在夾縫之中求得生存,也總有一天會沖破限制與強國起下沖突,到時候金戈鐵馬、血流成河。強國碾壓弱國,弱國終也會成為強國的一部分國土,到時候還是要接受改朝換代,一切的日子就仿佛戰亂之前一般地走過去。
何必呢?何必非要鬧個你死我活的境地,何必分出哪些個你我之別。我終也是拜服在自己的大腦之下,尋找不到一個可以令自己接受的結果。我終也是懦弱的,看不得自己曾經的國土泯滅在強國的傾軋之下,父王和母後變得不複存在。
我無法接受這種情況,也無法接受與琅琊和昭兒、明兒徹底決裂。
為什麽當初我要答應和親,這種兩難的境地會落到我的頭上?
如果再來一次,我寧願不要成為一個公主,不要成為一個有理智和情感的人。就像流離在俗世之外的人一樣,孤寂冷清地看過這一個世界,就可以安心地死去。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一個人安靜地關在小屋子裏面,雪藏的劍鋒上面一陣白色的光芒閃爍而過。我失落的眼眸映照子啊劍刃之上,就像是另一個堅毅的自己正在與自己對望。她眼眸之中隐約的詢問與譴責,令我感覺到羞愧。
她究竟想要這個我怎麽辦呢?我自己又準備怎麽辦呢?
沒有一個答案,而我需要一個可以擺脫當前心境困境的選擇。
父王威嚴、輕松愉快的聲音回響在我耳畔:總有一天,這片土地會在我們家族的手中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保持美麗與安詳。哪怕付出多大的努力和辛苦。
原來,這一刻之前的恩愛,都是言不由衷的謊言!
我不過是他們兒子們的母親,不過是南平國派來和親的公主,不過暫時是天地間靈力天賦最高的女人。他們對我何曾存在過真情實意呢?
還不是國家的利益一來,就将我們曾經的海誓山盟都抛在耳後不當真了!
……
昭兒與明兒在房門外的對話聲音響起,昭兒眨着金黃色澄澈的眼眸,滿臉天真地回過頭來看向明兒,疑惑道:“母後今天怎麽了,發生什麽意外了?”
明兒也眨眨懵懂的眼眸,疑惑道:“不知道啊,會不會在裏面睡覺。”
于是,邊說邁開弓步向前兩小手抵在門上使勁兒推,還叫:“母後,開門啊。”
昭兒看了看他,仰起臉來又看了看高大的房門,終于也是有些擔心了。他與弟弟一起加入了推門叫門的行動中,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了。
“母後,母後,你在裏面做什麽呢?快開門啊……”兩個小子一起呼喊。
我終于從裏面打開了房門,一手一個撈住了他們,和煦笑着。蹲下來,與他們面對面,拿出了自己衣袖之中的帕子幫他們每個都擦幹了面頰上的汗珠。
昭兒與明兒一起對我笑着,很快就忘記了剛才叫門不應的問題,一左一右地抱住了我的手,眼睛十分地明亮。落日的餘晖落進他們眼睛裏面,反射出來照耀了我眼睛。
我親了親他們的額頭,站起來,牽着他們走出了屋子,去宮牆處放逐風筝。
作者有話要說: 祭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