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回到活人墓的時候,已經很晚,意外的是,本該空曠的大廳,沒有像往常般清冷,而是圍聚了很多人,少數幾個是還在喝酒的住客,其餘的,全是活人墓的雜役,店小二和廚娘們神色慌張的聚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談論着什麽,金老板一臉無奈的坐在高凳上,細細品茶。他看到雲初進來,向他點頭示意。
雲初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但他沒有仔細去聽,也沒有仔細去問,因為不管發生了什麽,都和他沒有關系。
他朝樓梯走去,覃柒手中端着盤子,迎了上來。
雲初似乎早就料到她的陰魂不散,道,“你怎麽還沒走。”
覃柒不氣不惱,拉着雲初的手臂,将他拖到了桌前坐下,道,“這是金老板送給客人的水梨,你不在,我幫你留了兩個。”
她下定了決心,既然雲初不願意開口,那就仔細伺候好他,積少成多,總能抵掉恩情。
雲初冷冷道,“不必了,你自己吃吧。”
覃柒道,“你怕我下毒?”
雲初依舊面無表情,緩緩道,“我不吃陌生人的東西。”
覃柒知道這樣的殺手,不會将信任交付給任何人,遂自顧自拿起成人拳頭般大小的水梨,狠狠咬上一口,以示清白,她有些不解的問,“我是陌生人嗎?”
雲初鄭重其事道,“是。”
覃柒皺了皺眉頭,問,“可是,我們見了很多次。”
雲初沉吟道,“是,見了很多次的陌生人。”
覃柒覺得雲初實在是無趣,也知曉自己此次的任務很是艱難。
活人墓已經沒有人再将注意力放在覃柒身上,現在,大家似乎心照不宣的認為,覃柒是雲初的女人,正常的男人,不會去觊觎別人的人。這也恰好是雲初最反感的事情,當然,也是覃柒不願接受卻不得不假裝的事情。
店小二笑眯眯走了過來,放下一個造型奇特的酒壺,道,“慢用。”
雲初瞥了一眼,對着覃柒道,“我不喝酒。”
覃柒疑惑了片刻,道,“不喝酒?那你是點給我的?”
雲初覺得眼前的女子實在是莫名其妙,道,“不是我點的。”
店小二道,“二位誤會了,這是一個客官送的。”
雲初道,“不管是誰送的,我不喝酒。”
店小二弓了弓身子道,“雲公子誤會了,這是那位客官送給覃姑娘的。”
覃柒和雲初朝店小二指的方向看去,角落的桌前坐着一個神秘男子,這人穿着黑色的披風,肩膀很寬闊,頭發像瀑布般垂洩。他看起來和周圍膀大腰圓,兇狠粗魯的人完全不同,動作風雅,像是某個正在遠門的讀書人,坐姿很是端正,左手邊的桌角,還擺放着一只挂了流蘇玉佩的長笛。
黃沙漫天,冷月悲寂,夜晚的風沙很大。邊城總是這樣,白日裏悶熱幹燥,到了晚上,便陰風悲怆。悲風嘶鳴,空氣中夾雜着黃沙的氣息。
覃柒打開面前的酒壺,一股奇異的味道散發出來,微弱而又清晰。
這是久違的大海的味道,龍族身上特有的香味,除了清冷,還有腥鹹。
覃柒猛然心跳加劇,倏然起身,長袖帶倒燭臺,雲初眼疾手快,瞬間扶住。
因覃柒此時的真身是稻草,再加上白天險些被燒,對火頗為留意,所以掀翻的燭臺,分散了幾分她的注意。當她再次擡頭時,那個身穿披風的男子已經不見。
覃柒四處張望了許久,不見此人蹤影,忙追了出去,屋外是連綿萬裏的蒼莽,不見人跡。
覃柒莫名心慌,她起初以為這是幫她成神的神秘男子在尋她開心,但仔細想了想,黑衣男子的背影比神秘男子健碩很多。她又推測了許久,想到,難不成是龍兵,可是以龍族這群龍固執的腦子,絕對不會輕易出現在人堆裏。
雲初看着覃柒突然緊張的神色,有些疑惑。他以為,這樣一個女人,即便是死,也不會害怕,可她竟然會怕一杯莫名其妙的水。想來,那個男人了解的脆弱和軟肋,他必定和覃柒的身份有關。
雲初想,覃柒其實是個神奇的女人,但他并不好奇覃柒身後的秘密,因為每個人都有秘密,秘密揭開之後,除了真相,什麽都不是。
……
落刀城位于風景秀麗的江南小鎮餘鎮,是江湖上除青銅門之外的第二大幫派,以最為狠辣的刀術和千奇百怪的□□解藥聞名于世,并且樹立了在江湖上獨一無二的地位。論實力,落刀城不比青銅門低,但因它建在極盡荒僻的小鎮,遠離交通要道,很少參與江湖紛争,與其他幫派的來往也頗為淺淡,所以不被尊崇。
落刀城從不參加江湖上的決鬥,對于武林盟主的頭銜也不争不搶。曾經有許多好奇心強,勝負欲烈的高手,找上門來挑戰,城主都會親自迎接,将他們請到城內招待,奇怪的是,最後皆是不了了之,無人知曉因果。
落刀城雖然對江湖事不太過問,但對百姓卻很上心,常接濟窮人,鋤強扶弱。很多無權無勢的百姓,沒有錢財勢力打點縣衙,在官司上吃了虧的話,若是向落刀城尋求幫助,都能得到回應。年複一年,小鎮上的居民,對落刀城越來越信任和尊敬,甚至遠超過對朝廷和律法。
快到梅雨季節,鎮上到處*的。
本來安靜祥和的餘鎮,最近沸沸揚揚傳出,城主皇甫骥的長子皇甫執莫名失蹤。
皇甫執身為落刀城繼承人,雖然武功了得,用毒手法超群,但刀法實在差強人意。他從小便知道,作為繼承人的自己,必須用刀法打敗落刀城所有人,可盡管他起早貪黑,不分晝夜的練習,刀法仍不見長進。
他之所以無法用刀,并不是愚笨,也不是沒有天賦,而是因為身體有缺陷。
皇甫執天生六指,對于習刀弄劍之人來說,靈活修長的手指自然是最重要的,而手指中最重要的便是掌控方向和力度的大拇指。可皇甫執大拇指的位置,長了兩根手指,多餘的那只手指,朝手心彎曲,影響了他的握拳,使其無法無法握緊刀柄,連刀都拿不穩,何談練刀。
皇甫執曾因自己的殘缺感到萬分羞愧,狠心剁下了自己多餘的手指,可傷口恢複後,在原來的位置上,又長出了一模一樣的手指。
皇甫骥因為愛子的缺陷,也是傷透腦筋,他請了許多名醫,皆是束手無策。
眼見着落刀城少主們一年一度的比賽快要開始,皇甫執突然失蹤,大家雖然擔心他的安危,卻并不擔心比賽的進展,因為結果如何,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皇甫骥了解皇甫執,知道他是個好勝心切的孩子,所以覺得,他只是心中苦悶,想到處走一走,所以并不擔心。
皇甫執失蹤的第二日,青銅門快馬加鞭傳來帖子,說是青銅門繼承人尉離尋死于非命,兇手不得而知,遂光邀天下衆道,前往邊城參加葬禮,并幫助尋找真兇。
皇甫骥知道尉遲烱的用意,所謂樹大招風,青銅門如今的地位,是所有人向往和觊觎的地位,因此,兇手可能是每一個人。落刀城向來和青銅門沒有任何交集,如今突然傳來書信,不過是要試探。若是他不去參加,在旁人眼裏,便是作則心虛,不打自招,若是去參加,尉遲烱便能利用落刀城的力量,盡快查到兇手。
皇甫骥的弟弟皇甫祺得知此事,陰郁着臉問,“大哥,我們是去,還是不去?”
皇甫骥笑道,“去,當然去。”
皇甫祺憂心道,“可是比賽?”
皇甫骥道,“推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