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了前世錯綜複雜的誤會,又抱着平複了下情緒,珈以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掙紮着從邵猷的懷裏退出來,對着他一臉的疑問與受傷,紅着臉,很輕地說了一句,“我如今只有十歲。”
邵猷,“……”
他強自鎮定,找回場子,努力證明自己沒有某些污糟的癖好,“你有前世的記憶,而且你前世已經十八歲了,我們成婚三年有餘……”
越說越濃的委屈終于在珈以的怒瞪下收了聲,邵猷低下頭,輕聲嘀咕了句,“反正我在大殿上都說了你是我的逆鱗了。”
珈以假裝未聽清他在說些什麽,轉身回去拿了有些涼的茶喝了一口,“咳,若是按侯爺所說,那我的仇人便是聖人與廢太子了,想要報仇……”
“我可以謀反。”
邵猷一句話沖口而出,見珈以轉頭略有幾分詫異地看他,伸手拿過她喝了半盞的茶,飲酒般一飲而盡了,“其實上一世,我當攝政王之時,就有許多人勸過我登基。少帝年幼,耳根軟又好大喜功,偏底下一群朝臣裏十有六七也是屍位素餐之徒,北境軍有我在鎬城坐鎮,待遇已算優等,可戰事一起,仍舊不夠。”
“我上一世拒絕,一是有了你相伴,懶怠于去謀劃;二是覺着,天下大亂,朝代更替,最受苦難的反而是百姓,與我父親早年的教導背道而馳。”
“可如今看來,好似謀反這一條道,才是一勞永逸的。”
邵猷說得輕松,可珈以卻覺得他好似那天與那三個家丁放狠話的她很是相似,嘴上說得能行能行,可其實心裏還是有幾分虛的。
于是她上前兩步,又将自己放到他懷裏,輕輕地擁着他,“你會是個好皇帝。”
“真的。”珈以眨眼看他,“上一世我那般為難,除了私心裏舍不得你,其實也覺得傷了你很是可惜。且你的功勳在,如今又有些鋒芒畢露,在聖人那惹了眼,怕是他會忌憚于你,與其被動挨打,還不如我們先籌謀起來。”
邵猷臉上的神情漸漸堅定起來。
他低頭看珈以,似是真的很享受她全心全意窩在自己懷裏的模樣,低了頭磨磨蹭蹭地靠過來,看那動作就是想偷個香。
珈以一低頭,讓他親了滿口的烏發,趁着他不滿愣神時将自己從他懷裏剝出來,還把他推到了門外,隔着門只留一絲縫和他說話,“天也晚了,侯爺自去歇息罷,別誤了明日的早朝。”
她剛醒,兩人又解了前世的誤會坦誠了愛意,邵猷是一息都不想離開她的,嘴上應了聲,人卻還是站在房門口不動,黑俅俅的一個影子在那杵着。
沒聽見腳步聲,珈以又轉回頭去,隔着窗棱看見那影子,又想笑。
怕開了門他又起什麽能撒潑打滾占大便宜的心思,珈以走回門邊,輕輕敲了兩下,聽見那邊回了一句,“我在呢,你說。”
“我是想讓侯爺明日陪我去謝一個人。”珈以略頓了頓,“若侯爺不在意在那人面前失了威儀,那您今日在門口站上一宿,我也不過是睡得鬧心些罷了。”
她這樣說出來,邵猷立時就想到了她要去見的人是誰。
想到上一世自己因他狂飲的那一湖醋,邵猷還真說不出口他不在意這話,在門口猶豫了許久,輕聲哄着珈以先去歇息了,看着她熄了燈,又叮囑丫鬟們守好夜,才一步三回頭地回了他自己的驚濤閣。
早知今日,當初就不和她分院子住了。
聖人如今年老了覺少,連早朝都比往常早了一炷香,他們這些住在宮城外卻要上朝的臣子,自然也只能起得更早,往往都是下了朝才匆匆去各自的官署用膳。
邵猷昨日才在聖人面前鬧了那一場,今日果不其然就被聖人留了下來,恩威并施地安撫了,又親自吩咐了大監帶他去考校皇子們的武科,故而等邵猷出宮門,他馬車上帶的那點膳食早就涼得難以入口了。
好在邵猷不太在意這些,想着先去官署走一遭,應個卯便回侯府去陪阿芙用午膳再歇個午覺,半下午的去見那許郎,幾句話的功夫,還不耽誤他趕在宵禁前帶阿芙逛一逛這九年前的鎬都城,新添些衣裳首飾什麽的。
嬌嬌俏俏的小姑娘,如今一頭一手的全是傷。
邵猷便想着旁的事便上了馬車揭開食盒,左手還往旁邊放公文的地方伸去,打算邊吃邊看公文,右手伸過去時毫無防備,被燙得“嘶”了一聲,擡手便将那蓋碗甩了出去,砸在馬車上好大一聲,驚得車夫回頭詢問。
“無事。”
邵猷搓了兩下手指,也并沒被燙着,只是有些措不及防罷了。他伸手試了下那食盒裏擺着的各式膳食的溫度,問,“這食盒是剛從侯府裏拿來的不成?”
車夫點頭,“之前府裏遣人來問您在何處,知道您還在宮裏後,就又送了這食盒過來。正巧與您前後腳,這會兒應該都還熱乎着。”
邵猷忍不住就笑彎了眼。
往常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也沒見他能有這等待遇。
餘管家知道他不在意這些,自然不會幫他想得這麽妥帖,今天突然來的這麽一出,府裏是誰在挂念着他,不用多想也知道。
原來被她全心全意記挂着,是這樣的感覺。
邵猷低着頭,一口一口嘗着龍肝鳳髓般把這頓不過溫熱些的早膳給吃得幹幹淨淨,馬車到了官署都還在門口停了一會兒等他吃完,可公文卻沒看過一個字。
好在之後的行程确然如他所謀劃好的那般,官署裏那些人一聽他問話的那口風,立即就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證他們會将事情辦得面面俱到,以求這位近段時日動不動就沉着臉一身殺氣的侯爺早些回家歇息。
那位家中有只胭脂虎的侍郎更是在他前腳出門後便撫着胸口長嘆了一口氣,像是一頭栽進了鬼門關又被人綁着腰撈了回來,“不得了,不得了,侯爺今日笑得我瘆得慌,簡直比我那婆娘半夜等着我上床還令人驚懼些。”
邵猷腳步頓在門口,有那麽一瞬間,很想回頭再去瞧他一眼。
好在他還記得家裏有人惦念,這腳步還是往外走了。
回了府直奔望潮閣而去,正巧看見珈以伏在桌上皺着眉頭寫着什麽。
許是面前那張紙很是令她為難,邵猷隔着窗看見她将毛筆的一端湊在了唇邊,微微皺着眉頭無意識地思考時,那粉色的唇就在黑灰的筆杆上碾來碾去。
邵猷隔着窗輕咳了聲。
珈以張皇擡起頭來,手也一抖,那狼毫筆就轉了個向,濃墨在她臉上劃了一道烏黑,她那雙同色的眸子卻還看着他,散去驚懼,慢慢露出幾分嬌嗔,“你吓我作甚?我還以為是誰過來了,這紙可不能……”
之後的話便沒能說完。
邵猷兩根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地将她的頭擡起來朝向自己,珈以那句“我還小”都還沒出口,就看見他含着笑擡手,一點點抹掉了她臉上的墨跡,全蹭到了自己那身官袍上,“連我的聲音都分辨不清嗎?”
珈以沒答這話,等他擦完扭回臉,拿起了桌上那張紙遞給他,“這是我按着上一世的情況記起來的人,最左邊那些是自動來找我的,中間那些是被我拉攏過的,最右的那幾個,倒是怎麽說也不肯站我這邊兒的。”
這名字的長度就跟個階梯似的,從左到右,越來越短。
邵猷盯着那張紙,左邊最頂頭那個,就是他最信任的那副将,如今還掌着北境軍的大半軍權,他收到的好些軍報,都先過了他的手。
下面那些個,也多是他熟識且頗為信任的人,反倒最右邊那些,有幾個他連聽都未曾聽過。
他忽然就笑了下。
珈以知道他在笑什麽,她站起身來,伸手點了點那張紙,“這上面,你那不近人情又威嚴持重的性子大概只能占個兩成,主要還是如今那位聖人的功勞。便如蒼南那一戰,在旁人看來,你是幹了一件事,卻拿了兩份的功勞,而人家辛辛苦苦戰場裏走一遭,卻依舊無功無爵,你想讓人心服口服也難。”
簡而言之,便是邵猷在聖人面前太惹眼。聖人就好似打定了主意站在他這邊,非要當他親爹似的,偏寵他不說,還非要搶了旁人的功勞扣他腦袋上,這事兒便是換個心胸寬廣的人來,也經受不住再一再二再三。
所以偏是邵猷身側的人,就偏要背叛他。
因為他們經歷得太多,怨恨堆積,誰還記得當初那點堅持。
反倒是站在局外的人,看得清楚明白,不想淌進這一趟渾水裏。
他們不像旁人那般,切切實實地忘了,邵猷在北境守着的那八年,一點一點的軍功,全是他自己用命和真本領拼出來的。而他之所以留在鎬城,也不過是為了讓那多疑的聖人放心,為北境軍尋一個安寧的後方。
珈以上一世籌謀這事時,就覺得如今這位聖人手段可真是高超。這一手捧殺玩的,還給自己留了個愛護忠良的名頭,真真是愛臣如子。
邵猷的臉上雖帶着笑,卻笑得沉郁。
珈以看着有些煩,從他手裏奪了那紙,撕碎裏浸到筆洗裏親眼見着濃墨化開再看不清字跡,才伸手做了個“要抱”的姿勢,“咱們該去用午膳了。”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樣?牙膏牙刷用上了嗎?
不要急,我們還要用幾章。
我就想問,最近沒有榜單,連我的小可愛們都抛棄我了嗎?
絕不相信,我的小可愛就只有這麽幾個~~~
請舉起你們評論的小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