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看着對方,忽又繃不住笑了,就像回到從前在學校的時候。
“這麽說,你和顧知也這麽多年沒見了吧?”林燧問,沒道理不記得他們電話而記得顧知的。
果然。
“是很久沒見了——可人家至少留了信,說是去國外念書,你比不了。”
一語雙關,不知道林燧聽懂哪個。
“我這不是比。”林燧直言,“我是笑話你。當時不是挺上心的,他還不是說走就走,值麽?”
“壓根不是值不值的事。”楚翊懶得計較,“說了你也不懂。”
“我是不懂——同情心泛濫,你怎麽不幹脆帶回家養着?”
林燧覺得楚翊不值,攬下這麽個活,又吃力不讨好。換做是他,把人交給老師不是更容易解決問題?
逞英雄并沒有好處,唯一感動的是自己。楚翊護了顧知一陣子,人家轉頭記不記得他這個人都要另說。
一句不夠林燧還說第二句,話裏話外就四個字,多管閑事。
楚翊瞥了他一眼,回憶說:“他當時還沒到我肩膀,十五六歲的年紀比同齡人都瘦。”
“長得晚了你也要管?”
“閉嘴。”楚翊不知道怎麽說,他這種描述聽上去就像林燧說的。
“說是同情也沒錯,我不覺得同情有什麽不對。我把他當朋友當弟弟,同情之外還有友情。林警官,別那麽狹隘。”
“不是我狹隘,是你廣博。”
楚翊開啓自動屏蔽,再聽林燧說話除了吵架什麽都說不下去。
“其實最開始我是打算找老師的,這種事我知道起不了多少作用。但是顧知說,不想讓家裏人知道,他說自己媽媽是個很愛哭的人,他受委屈會哭,他打架受傷也會哭,他答應過以後會乖。”
“所以我就想護着他,又不讓他家裏人知道,除此以外沒別的……再說,他以後有自己的人生,記不記得我沒關系。”
林燧不知道怎麽評價顧知,他直覺上并不喜歡顧知,于是只對楚翊點評道,“施恩莫忘報”點完也不忘損一句,“挺傻的。”
“聰明人見的多了,我覺得自己沒必要太聰明。”楚翊言下之意還是肯定自己智商的。
林燧:“你的借口?”
楚翊:“……”
現在如果有人問楚翊,高中最後悔的事——認識林燧這件可以空降第一。
“你這态度用在工作上就差不多了,不然,小心孤獨終老。”楚翊真誠建議。
“放心,養老院我會邀請你。”
“放心,你一個人的空間沒人占。”
“你什麽意思?”
“意思是對影三人,你一個形單影只。”
“……”
楚翊說完,笑看着林燧一張臉逐漸難看,他反而心情好。
“時間不早了,改天再聚。”
林燧怒道:“聚個頭,跟你另一個影子作伴去吧。”
于是兩人不歡而散,臨走前加了聯系方式。
“回來了。”
客廳開着燈,有另一個人在家裏等着。楚翊應一聲,換好鞋扭頭看去,謝謹之坐在沙發上看文件,鼻梁上架着一副金邊的眼鏡,頭也沒擡。
一個人住時,屋子總會缺點人氣,尤其晚上,空蕩蕩的。在這時,如果有個人會很好地彌補缺失。
楚翊到沙發邊坐下,謝謹之百忙中視線離開手裏的東西,“這麽晚回來?”
“嗯,要查崗麽?”楚翊瞄了一眼面前堆着的文件問:“怎麽不去書房?”
人是下午來的,來時沒帶文件,楚翊也不知道謝總有多忙。
“改天查吧,等你回來我也該走了。”謝謹之合上文件放上桌,“這桌子就可以,用不着書房。”
“那你,特地跑一趟就想給我做飯?”楚翊側身前傾,半圈着謝謹之。
這話聽上去挺賢惠。
謝謹之忽地笑了,定定看着他,“還有別的,許麽?”
眼鏡擋住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楚翊伸手去摘,他動作很輕,還是惹得那雙眼一合。指尖下滑捏着細細的鏡腿,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不動聲色地眉目傳情。
楚翊挨着那眉眼撫弄,口中慢慢說:“許啊,還有什麽?”
他們緩緩靠近,連呼吸都在升溫。
很快,楚翊發覺他犯了大多數人都會犯的錯。
——謝謹之抵住楚翊肩膀,“晚上好好休息,別玩游戲早點睡。”
“?”
楚翊不明白早點睡和晚安吻有什麽聯系沖突,謝謹之以前明明不這樣的。現在是什麽意思?愛消失了還是我沒有吸引力?
他心想,這即将成為一個嚴肅的問題。
還沒等他們好好談談,就聽謝謹之說:“你一個人在家,玩游戲我能理解,不過別熬夜好麽?”
“我不熬夜。”楚翊下意識糾正,又補充道:“除了前幾天刷分。”
謝謹之垂下眼,“哦,我以為……”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住。”楚翊拎着眼鏡腿在手裏轉了一圈,“幾點睡都聽你的。”
這話一出口,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謝謹之沒說話,片刻過後也只是擡起眼,主動近前親了楚翊一下,“說好了……”
“唔……”
眼鏡在匆忙中被随意放在桌上,鏡腿交叉,鏡片正對着兩人,卻沒有一點影像留下唯有反射出的冷光,讓鏡面像蒙上一層薄膜。
昏暗的房間裏隐藏着兩道相疊的身影,被子摩擦床鋪,重力作用下又和木板相撞,受着力的作用,任何一個小空隙都在不斷合攏。
枯燥的材料聲音蓋不住更暧昧的喘息,屋裏一切發出的聲響都足以讓聽到的人面紅耳赤。
被子裏伸出一雙手,按長寬來看是個成年男人。他手指尖留了一點指甲,随着之後撞擊聲,指尖和着節奏陷入另一個人背上,劃出血痕,力氣用完後又不甘地滑下。
“我跟你說過別再找麻煩,你拿我的話當耳旁風?”
“我……放開……”男人聲音透着尖利,像是瀕死的蝴蝶,最後掙紮着抖動翅膀。
微弱的光線偷偷掀開落地窗朝兩人看了一眼,只見上方人的動作停下,赫然是許久不見的王老板。
而男人并不好受,王老板掐着他的脖子,看他身體一陣痙攣,逐漸出氣都少了這才放手。
一陣咳嗽聲中,王老板沉着臉:“這段時間我顧不上你,你就背着我?誰給你的膽子,真以為有粉絲捧着你就有多厲害?”
“咳……我不是,我只剪了一段送給鄭傑而已,他會給楚翊,還會勸他答應,就像之前勸他道歉一樣……以楚翊的性格,這事他不會告訴其他人。”
“他的性格?你難道了解?”王老板聲音低沉,悶不透風。
“如果有個人一直壓在你頭上,相信我,你也會摸透他的性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男人撫着脖子,勉力單手撐起,“楚翊其實驕傲又自負,做事沖動不顧後果,裝的一副斯文模樣,也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會被他的外表欺騙。”
王老板說:“好啊,即使他不告訴別人,難道就會被你掌控?”
“他不在乎,粉絲也不在乎?大衆也無所謂?那位謝總也沒關系麽?如果他願意聽,皆大歡喜。如果不願意,到時候會怎麽樣他心裏清楚。”男人溫柔看着王老板,“他欺瞞,那位想必不會原諒,到時候兩人鬧掰了,顧不上我們的。”
“你拿我當傻子?”王老板問,“周襄,你當真想過我麽?”
這個男的是周襄,他從始至終打算的都是楚翊不願意退就把視頻發出去,毀了楚翊的形象。至于結果,有人幫他抗,他怕什麽。
也不只是為了票房,還有其他的,比如未來。總之只為他自己。
會針對楚翊,也是因為兩人的人設定位重複度太高。往往想到楚翊的合作方不會再找周襄,就像是替代品,周襄要讓自己成為獨一無二,他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從沒覺得自己比楚翊差在哪裏——他努力用功,自問并非草包花瓶。即使跟楚翊比也輸不了什麽。只因為兩人的起點不同,楚翊又運氣好事事提前他一步而已。
現在他要踩着楚翊,一步步走上高峰。
至于王老板,不過各取所需。
周襄利用了,也不吝啬安慰,道:“顧家也不差,你不會有事的。”
他說得好輕松。
王老板看了他半晌,驀地笑了,“你就仗我慣着。實話告訴你,顧家和謝家有合作,我和顧二爺生死之交,謝家也不敢動我。”
周襄臉色一僵,随即附和着笑:“這不就是了。”
“所以,”王老板捏着周襄的下巴,看他疼反而愉悅,“好好伺候,好處少不了你的。”
未眠人在夜裏感到漫長,熟睡的卻不過一息。
養回來的生物鐘把楚翊叫醒,他簡單洗漱後吃了面包接着在跑步機上跑,跑完又去洗了一次,再對着鏡子收拾自己。
等晚點,要去接男朋友。
楚翊想着,這段時間先瞞着。等過年了,帶着謝謹之回家,給家裏人看看,通知他們一聲。
過年之後浴火也就上映了,過了這段時間,他們可以去國外旅行。
順便,結個婚。
他可能再也不會遇到一個喜歡他多年,又這麽優秀的人,楚翊沒打算放過,趁早綁住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