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爸爸媽媽的車跟着尹席回了家。
管家已經煮好了茶,但是沒人喝,一家三口均是面色凝重。濃郁的夜色把別墅外邊裹得密不透風,而別墅裏卻盛滿了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爸爸開門見山道:“你老實交代,什麽omega,怎麽回事?”
尹席說:“你們見過的,顏微塵。”
上次見面是在2月初,這半年來,席家時有大事發生。夫妻倆茫然地相視一眼,顯然,他們對顏微塵已經沒太深刻的印象了。
媽媽狐疑地問:“他到底是做什麽的?”
尹席說:“醫生。”
“你少來,”爸爸一點不信,兒子隐瞞在先,席輕池的話又有暗示性,他懷疑尹席被騙了,“席輕池那話是什麽意思?”
“你怎麽能聽他胡說八道,他是了解我還是了解顏微塵啊?”尹席現在真是恨死了席輕池,總有樂色跟水鬼一樣,自己過不好還想拉別人陪葬。他反複重申,“他就是醫生,正經的醫生,上聯邦第一醫院可以挂到號的醫生!”
媽媽說:“他什麽時候懷的孕?”
尹席說:“4月份。”
如果是上個月的事,爸媽還能自我安慰說尹席只是沒來及告訴他們,現在已經7月份了,要說不是故意的都沒人信。爸爸直起腰,當即就有起身訓斥的趨勢,媽媽按住他的手背,盡量不讓事态失控:“他家裏是什麽情況?”
尹席說:“有一個omega媽媽,alpha後爸,和alpha哥哥。”
媽媽說:“他們是做什麽職業的?”
尹席硬着頭皮坦白:“無業游民吧,年初的時候還是無業游民,可能現在不是了……”
這時候,他真的後悔兩次都沒有理會顏微塵母親的索要。平心而論,他瞧不起好吃懶做的人,且不論顏微塵對這家人感情如何,誰要是跟蜱蟲似的叮在他身上,他只會想辦法拔出來而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爸爸騰地站了起來,指着兒子說,“蠢死了你,哪裏像我尹昭赫的兒子!你睡他之前,有沒有動上半身想想,他這樣的一個omega,單身帶個孩子進不來席家的門,他下半輩子怎麽辦?”
媽媽表情僵硬地拉了拉爸爸的袖子,示意他坐下,然而沒什麽用。
“你舅舅說你這輩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扶不上牆,我以前還覺得他眼瞎,到頭來眼瞎的人是我。你學什麽不好學席輕池,現在連席輕池都笑你。”
“別總是‘席輕池’‘席輕池’的,我從來沒打算提褲子不認人。”尹席再聽不下去了,他跟着站了起來,小茶幾已經無法隔開父子倆劍拔弩張的架勢,“我會跟顏微塵結婚,結不了我們就一輩子這麽過。”
“坐下!全部坐下!”媽媽難得大聲吼人,她是家裏唯一的beta,但是必要的時候,丈夫和孩子都會聽她的。
兩個alpha緩緩落座,相視的目光如同争奪領地的雄獅,緊繃的後背好像随時會發力。席太太毫不質疑,如果她不在場,父子倆會打起來。
“結婚?”她吐了口氣,優雅的臉孔也因出其不意的消息蒙上了愁容,“你說得容易,你真覺得容易還瞞我們3個月做什麽?”
“就算我和顏微塵不結婚,我也不會跟別人結婚。”尹席寸步不讓,“我只有那一個孩子,我不能讓它一出生,就少一個父親。”
爸爸激動地問:“你現在知道替它着想了,你脫褲子之前怎麽沒替它想想?”
“你閉嘴。”尹太太打斷了丈夫的話,同時也用眼神制住了尹席的不滿。alpha們的針鋒相對停止後,客廳靜得落針可聞。
這是尹席近幾年來,跟爸媽鬧得最狠的一次。即使他們吵紅了臉,尹席也清楚地悟下了所有的話外音。
爸爸媽媽不期待孩子的出生,相反,他們把它當作教子無方的恥辱。
“我們從來不限制你認識什麽樣的人,交什麽樣的朋友。我們認為所有努力生活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所以你把顏微塵帶回家的時候,我們也沒有因為他只是個醫生而怠慢他。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們以為他只是你的一個普通朋友。”媽媽的話滿是遺憾的嘆息,“你做了一個非常不明智的選擇,婚姻也不能為你擺脫眼下的困境。”
尹席說:“我現在唯一的困境是,你們不能接受他。”
“如果你不介意你外祖母的身體狀況因此惡化,不介意眼界差異激化你們婚姻的矛盾,不介意以後在公司裏更加舉步維艱,甚至不介意周圍的人借題發揮,把他當作你的弱點羞辱你、排擠你,那麽,是的。”她想說,她們不接受顏微塵只是所有現實因素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但我必須提醒你,當這些事情接踵而至,壓到你喘不過氣來,你現在有多心疼他,以後就有多怨恨他。”
尹席懇求地說:“我不後悔,往後有任何變故我一力承擔,那麽,你們願意支持我嗎?”
媽媽沒有說話,把話語權留給了爸爸。
“我們不能。”爸爸已經冷靜下來了,他果斷地不接受顏微塵,也不接受孩子,所以不再糾結他們是怎麽開始的,未來又該怎麽辦。他越過尹席望向樓梯,意味深長地說,“你30歲了,不是3歲或者13歲,我們沒有義務再為你提供庇護。既然你堅持你有能力承擔所有的風險,就不要再把我們當作退路。”
尹席順着爸爸的視線回頭,然後看到了悄無聲息站在樓梯上的顏微塵:“你回去睡覺,這裏沒你的事。”
顏微塵就像一座沒有生命力的雕塑,面無表情地看着客廳裏的一家三口。這是他第二次跟尹席的父母見面,竟連一句打招呼的話都說不出口。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承蒙他們的招待,在最困難的時候過了安心的一夜。
他們應該是恨他的吧?哪怕他們跟尹席的外祖母一樣為他感到擔憂,但是歸根結底,他們都怪他耽誤了尹席。
夫妻倆沒想到顏微塵直接跟尹席同居在一起,在外人面前解決家庭矛盾是非常難堪的事情,即使顏微塵是另外一個當事人。他們不會逼問顏微塵是什麽打算,也不會強迫他去把孩子打掉,所以跟他說什麽都是多餘。
尹太太拿起手包,跟丈夫小聲催促:“走吧,我們回去吧。”
尹席站起來送他們離開,出門的時候,尹太太回頭望了顏微塵一眼,憐憫的目光一下把顏微塵刺痛了。
他想過最糟糕的情況是以後尹席不要他了,他就跟孩子相依為命,但這只是迫不得已的打算。如果讓他主動放棄尹席,或者放棄孩子,他又是不甘心的。
尹席關上門,快步跑上樓梯。
顏微塵在樓梯上坐下,抱着膝蓋:“尹席,不要讓我們分開。”
尹席搭着他的肩膀,額頭與他抵在一起:“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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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個重點:塵寶的“我們”指的是他和孩子,不是他和席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