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尹席哪裏是買不起戒指,卧室裏就有一枚呢,催得SunTrace的珠寶師傅怨聲載道,緊趕慢趕,趕在時裝周結束之前做出來了,現在正在床頭櫃上吃灰。
“哎,我們也不知道現在的小年輕喜歡什麽款式,就給你帶了一顆裸石,你自己看着鑲。”伯伯說完就沒動靜了,三個人面面相觑了一會,他催促老婆,“鑽石呢?拿出來啊。”
伯母反問:“不是在你口袋裏嗎?”
“哦,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尹昭顯一邊感慨一邊到處摸口袋,看樣子他自己都不記得放在哪個口袋裏了。
尹席當場就替他捏了一把汗,好在他最後還是摸出來了一個小盒子。
盒子裏是一顆公主方切割的藍鑽,肉眼估計5克拉,也是可遇而不苛求了,這份誠意不小。
“謝謝,但是我們真的不需要,”尹席把盒子推到伯母面前,“你們還是拿回去吧。”
“幹嘛?怕你爸說你啊?我給他打電話,我來跟他說。”伯伯拿出手機,當即翻起了通訊錄。
“別,別……”尹席對伯伯真沒什麽把握,這麽要緊的事情哪裏敢指望他,“他在氣頭上呢,你打了,他還得說我。”
“不會的,我跟他說話,保準他不敢有意見。”伯伯說得胸有成竹,實際上手裏劃來劃去半天沒找着尹昭赫的號碼,看起來他們兄弟也久沒聯系了,“你爸這人啊,就是腦子軸了點。不過他也沒有壞心,他就你一個兒子,所以什麽都管,你要理解他。”
“嗯……”尹席瞥了一眼伯伯的手機,備注光是“小尹”就有一大串,難怪找不着。
伯伯終于放棄了:“啊這樣,你晚上訂個酒店,把你爸媽和外祖母叫上,把顏微塵也帶上,我請客。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我做主。”他坐到尹席身邊,拍拍尹席的肩膀,又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跟你說啊,你伯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個omega兒子。”
尹昭顯沒有omega孩子,倒是有三個alpha兒子。大兒子結婚的時候,他在婚禮上喝得爛醉如泥,主持人讓他說兩句,他先是舉着話筒說“早生貴子,三年抱倆”,後面又跟了句絕倒全場的經典語錄。
“生個一A一O叫‘好’,生兩個alpha叫‘更好’!”
雖然他酒醒以後打死不承認自己說過重A輕O的話,但是就這,尹席不知道沒有omega兒子對伯伯來說算什麽遺憾。
伯伯嘿嘿一笑,憨得跟彌勒佛一樣:“所以我啊,今晚就要認個omega兒子。”
尹席說:“你認他做兒子,那我們不成堂兄弟了?”
尹昭顯打了個嗝,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幹兒子。”
尹席問伯母:“他是不是喝酒了。”
伯母無奈地笑了一聲:“你伯伯……就這麽個人。”
“我就喝了一點點,我很清醒的,我杯子裏沒水了,給我倒點水。”他把水壺大的玻璃杯放到尹席面前,裏面泡滿了菊花枸杞苦瓜和肉桂,這味道光是想想都銷魂。
尹席把保溫壺裏的熱水給他兌進去,結果保溫壺裏倒空了,水杯裏也沒滿,實在讓人懷疑他的水杯是拿熱水瓶改裝的。
尹昭顯後來又聊了點公司裏的事情,就在尹席以為出門的計劃要泡湯的時候,尹昭顯突然說要去看看他弟弟。他問尹席:“你爸媽在不在家?”
這尹席哪裏知道,他們又不住一塊。
尹昭顯表示理解,随即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子,就要出門。尹席不放心,想跟着去,可是顏微塵還在家,兩難之際,尹昭顯說他們自己去就行,叫尹席先把酒店定了。
伯伯伯母離開以後,尹席靠在門框上,攥着裝裸鑽的盒子摩挲了一會。
尹昭顯哪裏是個傻子,千裏迢迢趕來侄子家和稀泥,那是因為有利可圖。
就像席輕晖覺得尹席和顏微塵結婚是好事一樣,尹昭顯也有類似的想法。席家老太太不接受顏微塵,說到底是嫌顏微塵背後沒人,不能幫助尹席穩固他在席家的地位。
這時候,尹昭顯如果站出來支持他們,一來能給席家提個醒,拿捏尹席之前,也要看尹家三分薄面;二來,讓尹席欠他一個人情,世上人情最貴,往後只要尹席還在Theophil,尹家危機時刻就能多出一條退路。
他也就是嘴上開明一點。尹席不是他兒子,所以他樂得成人之美,要是他兒子帶這麽個對象回來,桌子都能當場掀了。
尹席關上門,回頭去院子裏找顏微塵。
顏微塵以為管家說的“尹總”是為生意來的,貓在後院躲得遠遠的。圍牆底下涼快,他蹲在倒挂金鐘邊上,無聊地盯着一只搬石頭的螞蟻,走走停停。怕他蹲不住,管家給他送了個小板凳和手持小電扇,這麽一躲就是一個多鐘頭。
“走吧。”尹席把他攙起來,“我們去書店。”
顏微塵蹲得太久,站起來的時候晃了一晃:“他們走了嗎?”
“走了。”尹席攥了攥顏微塵的手心,汗津津的。
顏微塵有段時間沒進實體書店了。剛工作的時候,他酷愛用讀書來打發時間,那樣就可以不整天為身上的債焦慮,不劃着日歷熬工資,不糾結明天吃什麽,也不去想媽媽又要多少錢。
現在,錢的煩惱沒了,讀書也不能阻止他憂心。
他知道,他讓尹席為難了。心裏有個強烈的聲音嘶叫着讓他跟尹席結婚,因為這是他唯一能補償尹席的做法。然而所謂的補償,另一面是萃了毒的刀刃,一個不慎就會讓尹席和席家的關系陷入死局。
他也沒有辦法重新投胎啊,要是有的選,他也不願意做顏微塵,就像他肚子裏的孩子,生來就不被祝福。
書店是個兩極分化的地方,有遲暮的老人戴着老花鏡端坐在閱讀區,也有不耐煩的父母等着為孩子的暑期書單結賬。唯獨他們這年紀的人,早被柴米油鹽磨得沒了棱角,看它勞什子的書,浪費時間。
尹席跟在顏微塵身邊,一邊照看着顏微塵,一邊從架子上取下一本裝幀精良的繪本。而後顏微塵走到哪,他就捧着繪本跟到他。他不會像保镖似的貼太緊,始終保持在一擡頭就能找到顏微塵的距離上。
顏微塵挑了一本自傳,坐到閱讀區翻閱,尹席就在他對面坐下。存了點整尹席的心思,顏微塵看到尹席把繪本翻完了,依舊不緊不慢地翻書,用餘光觀察他接下來的反應。他以為尹席會去重新挑一本,但尹席翻回了第一頁,看得比方才更慢,以至于顏微塵都把不準他在研究什麽,還是在發呆。
他站起來,繞到尹席身後,然而繪本就是繪本,不管畫面多麽精致,文字還是寥寥無幾,眼睛一掃就不剩什麽了,這也是顏微塵從來不買繪本的原因。
“我挑好了。”
“嗯。”
尹席合上繪本,把顏微塵的書一起拿上,跟他并行着往結賬臺走。
顏微塵說:“你不是已經看完了嗎?”
尹席俏皮地朝他一眨眼睛,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繪本要慢慢品。”
這一眨眼,就讓顏微塵想到了很遠之前的事情。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尹席就是這樣把他騙走的。然後,他又想起尹席帶他參觀博物館的樣子,眉眼一垂,睫毛便在這雙灰藍的眼睛上打下一層柔和的陰影。
脫口而出地,他問:“你還會帶我去博物館嗎?”
“會。”尹席自然地答應,他很高興顏微塵會有這樣的要求,“但是今天不行,我沒預約。”
出了書店,尹席在隔壁的烘焙店給顏微塵買了個紙杯蛋糕,等回家再榨杯水果汁,就算顏微塵的點心了。
坐在車裏回家的時候,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放棄了把顏微塵帶上的打算。把指望放在旁系親屬身上,未免托大,外祖母要是能為伯伯的話改變主意,那就白白姓了席。
還是不告訴他吧,免得空歡喜一場。
他跟顏微塵說:“晚上,我有個飯局,不能陪你吃飯了。”
“嗯。”
“你自己好好吃飯。”
“嗯。”
“不準敷衍我,我會叫楊管家給我彙報的。”
顏微塵不再說“嗯”了,不服氣地跟尹席對視着。
“我可以給你選。要麽,你自己好好吃,吃完了乖乖等我回家;要麽,等我回家以後一口一口喂到你吃完。”尹席無賴地笑笑,“你要是一口不吃直接上床睡覺,也行。我也不會把你叫起來,頂多明天上醫院去當衆給你喂飯。”
顏微塵洩了氣地垂下肩膀,扭過頭用後腦勺對尹席,嘟哝說:“我又不是犯人……”
“犯人還能有這待遇?”尹席驚奇地說,“哪兒的監獄這麽好,能讓我也去住兩天嗎?”
顏微塵解釋說:“我就是,不餓,沒胃口。”
“你最近連以前一半的飯量都沒有,”顏微塵近一個月都沒有出現過劇烈的妊娠反應,更加讓尹席确定了他是心病,“你再沒胃口,楊管家都想辭職了。”
顏微塵轉過來,一臉闖了禍的表情:“啊?”
尹席看這話頗有成效,添油加醋地說:“他都以為我們在刁難他了。”
顏微塵忙亂地解釋:“我沒有,跟他沒關系,絕對沒有他的原因,你跟他說清楚。”
尹席哄騙道:“那你好好吃飯,我才能把他留下來啊。”
顏微塵一聽,怕真的連累了楊管家,不敢質疑真的假的,當即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