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V]
劇集播完的時候，網上又再次熱鬧了起來。
大家紛紛開始找投票的始作俑者，把他請出來直播吃翔。
他原本的微博ID叫“啊這”，本就是個極具有杠精色彩的名字。
《曦初傳》第一集開播不久，他就接到上線的通知，把評論删掉。
沒錯，他是公關公司雇傭的網絡水軍，是個名叫馮納、想趁着業餘時間賺點外快的大四學生。他平時不看電視劇，也不懂娛樂圈，除了專業知識外，他唯一會的就是擡杠。
最初馮納只是個跟跟風、打打一星的普通水軍。但随着東家對于KPI要求的提高，為了獲得更多的點贊和關注，他不得不鑽研各種擡杠技術。
甚至總結出一套獨屬于他的擡杠心法。
而“直播吃翔”則是他擡杠心法的集大成者，甚至一戰成名。
孰料他還沒體驗到成名的喜悅，就被要求删了評論。
馮納雖心有不甘，但通過其他評論也知道自己賭輸了。
他一開始只認為自己運氣不好。
大IP的瑪麗蘇爛劇滿天飛，盲狙十個頂多錯殺一個，誰讓他這麽衰正好狙錯了。
保險起見，他删了評論之後還改了微博ID，準備等風頭過去再接單。
他不知道互聯網不但擁有記憶，而且記憶力好得很，他風暴中心的他想避風頭可沒那麽容易。
早就有人在他甫一發評時就截了他的評論圖，并順勢關注了他的微博，即便他改了微博ID，也還是源源不斷湧入他的微博，在他每條微博下發評：
【啊這出來直播！】
【有膽子承諾沒膽子兌現嗎？】
【你猜那麽多評論為什麽你的贊最多？】
……
馮納不勝其擾，雖然這只是個小號，但因為經營了許久，多多少少沾有了些他個人的氣息，每天評論被人挖墳着實夠煩的。
于是他幹脆清空了微博，把微博背景圖改成一張黑圖，中間只有四個字：
“不想說話。”
評論挖墳的是沒了，但是每天@他的人仍源源不斷。
若只是如此還就罷了，還有甚者順藤摸瓜挖出了他的其他社交賬號，将他蒜瓣社區的評分評價在微博公之于衆，吹毛求疵地分析其中的漏洞，字裏行間指向他的水軍身份。
很快，厭惡水軍和杠精的網友出動了，源源不斷地對他各類社交賬號進行全方位騷擾攻讦，每天的私信提醒都是999+，一眼望去APP右上角個個都是“…+”。
甚至還有人扒出了他的相關信息，雖然和他真實信息不是完全符合，也沒有指名道姓，但馮納還是感到了恐懼，就算是與基友聊天談到這事，也只能呵呵一笑而過，免得在現實中掉了馬甲。
他的東家也因此抛棄了他，覺得他辛辛苦苦養起來的各類賬號已經徹底失去了用途。
沒了財路，生活又天天被騷擾，馮納覺得自己的正常生活受到了幹擾，而且他投訴無門。
這時，一個人找上了他。
那是一個神秘的男人，在他最無計可施的時候敲開了他出租屋的門，給他遞上一張字條後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馮納除了看見他高瘦的身形、寬大的男士風衣、大而深的帽子、分別遮住半張臉的墨鏡和口罩、以及一雙白手套外，便再也沒看清什麽有用的特征，只是稀裏糊塗地接下了字條。
字條是打印的，除了一串長長的□□號，就只有一句話：
我來教你怎麽解決。
馮納本覺得十分可疑，但只要那人丢給他的不是律師函，馮納就覺得情況已經不可能更糟了。
于是他抱着試試看的想法加了對方的□□。
對方的□□也是個小號，等級不高，空間鎖着，好友通過得很快，但馮納不說話，對方也不應答。
馮納盯着“冰胖達不啃竹子”的昵稱發了片刻呆，決定主動求問：“你好，請問你打算怎麽幫我？”
竹子輸入了好一會兒，只跳出來幾個字：“你該找工作了吧？”
馮納頓時覺得自己被騙了，但當了那麽久杠精，他已經不習慣忍氣吞聲，于是直接噴了回去：“你住海邊嗎？管那麽寬。”
說實話，工作一直是他的一個心結。
他是文科生，并不好就業，本想着跟着公關公司做一段時間兼職，做出成績來後內推進去，誰知道這成績太過斐然，他作為臨時工被開了。
這條生路斷了後，他最近四處找兼職，又被網暴搞得頭疼，頗有些心力交瘁。
面對家人的關心，他還能稍稍應付，面對陌生人的問候，他只想怼人。
竹子也不生氣，只好言勸他：“我覺得你很有天賦和能力，宣樂放棄你着實不明智，如果你按我說的做，不但能讓你報仇雪恨，我還能推薦你去×德、×美等一線推廣、公關公司去工作。”
宣樂就是馮納之前兼職的公關公司，是家很小的公司，所以才會做出棄卒保車的行徑，與竹子提到公關大廠完全無法相提并論。
“還有這樣的好事？”馮納顯然不信，“你要我做的事不會是殺人放火吧？”
“不但不是違法犯罪，還是伸張正義的大好事。”
馮納将信将疑：“我可是大家口誅筆伐的惡人，你找我能聲張正義？”
他的疑惑倒是讓竹子十分震驚：“口誅筆伐的惡人？可在我看來你一直是個勇士啊。”
馮納：？？？
這次連他自己都覺得問心有愧，居然還有人開誇獎他，他越發覺得此事蹊跷。
竹子不管他心裏動态，只徑自道：“我知道你是職業打差評的，可是我看過你打差評的那些影片，除了言論有些過激、用詞稍有誇大之外，打一星也是名副其實的。更何況那些本來就是流量片，本就有專門打好評的水軍，你的作用就是對沖水軍，還作品一個本來的面目，讓觀衆看清真相，有什麽是在作惡的呢？”
他這麽一說，馮納倒有幾分心動。
仔細想想，他剛接這活時還是比較謹慎的，噴的本就是風評一般、粉絲衆多、話題量大的作品，他頂多是比別的評論更突出一些，卻也完全沒做過給好作品打差評這等傷天害理的事。
竹子這時的打字快了不少，完全不等他回答，繼續回複：“我一直覺得打差評的人比打好評的人要正義，吹捧會使人狂熱，批評則使人冷靜。你每次的評論都十分真誠，态度明确，只有勇士才能有如此精神。”
馮納本就有為自己辯駁的不甘，竹子的話更是給了他一個逃避的場所，不等竹子主動為他下套，他便自覺鑽進了別人的邏輯裏。
此時他早已忘記了，好評和差評都不是關鍵，關鍵的是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對自己喜愛的作品打好評、對不喜愛的作品大差評的行為雖然略顯膚淺，但也不至于不負責任。而他為了工作，在看都沒看過的情況下，就故意打差評，是對自身權利的出賣，是對他自己的不負責任。
雖然不至于人人喊打，但也決不能心安理得。
只是此刻的他早已想不到這些了，也絕不願意去想這些。
他只知道自我逃避似的回複竹子：“是啊，我雖然收了錢，但我沒有故意在黑啊，那些都是網上扒爛了的，大家都做了的，只是我這麽做別人給錢了而已。”
竹子知道自己成功了七八分：“所以我覺得你這樣的人被全網嘲諷，是宣樂對你的背叛，更是網民對你的背叛。劇開播前不就是他們将你頂上來的嗎？現在你說錯了，他們又來踩你，這和你有什麽關系呢？你只是說了自己的想法而已。直播吃翔這事你敢直播又有誰願意看呢？想想也就是一種誇張的說法，結果現在開始起哄了。”
“對對對。”竹子的話完全說進了馮納的心裏，他現在将竹子作為他唯一的幫助，“那我該怎麽做呢？”
“既然宣樂開了你，你也別回頭了，良禽擇木而栖，我先教你扭轉輿論，然後你再幫我一個小忙，之後會得到你的回報的。放心，這個忙絕對不違法，就是會吃些苦。”
“吃苦我不怕。”馮納正在興頭上，對竹子的話言聽計從。
“首先，言必信行必果，你既然說了‘直播吃翔’的話，就要兌現——當然，你不用真的吃，明天上午你聽到敲門聲後開個門，會有個包裹，裏面是我為你調制的‘翔’，在開了濾鏡的直播攝像頭面前，誰也不會發現問題。你可以拿它去直播，記得帶個面具、變個聲遮掩一下自己。”
馮納雖然為人靈活辦法多，也曾想過造假的方式，可終究沒有這等技術，如今有人願意幫忙，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我在媒體圈有些資源，等你明晚直播完後，我會找營銷號幫你推廣。卓詩岚和劇組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會幫你說話的。”
竹子說完，□□便顯示成了“離線”。
馮納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再有回應，也下了線。
明天就是嶄新的一天了，他興沖沖地想。
網絡的另一端，管皎擱下手機。
她并沒有跟卓詩岚和《曦初傳》的劇組打招呼，但她知道一旦卓詩岚知道這事，憑她的情商一定會為被網暴的素人說話的。現在卓詩岚沒第一時間發聲，這事如果沒進一步發酵，卓詩岚就徹底不會發言了。
管皎要做的，就是重新掀起輿論的熱潮，讓卓詩岚替“啊這”說話，然後搶先一步将功勞攬到自己身上。
這樣，“啊這”就會成為她擊垮卓詩岚的一枚暗釘。
昨天，她請的私家偵探将卓家的調查報告發給了她。
不枉費她摳了一個晚上字眼，終于找到了一舉擊潰卓詩岚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