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剪秋又換上了他最喜歡的那件靛藍色冰紋蠟染圓領衫出來後,朝歌已經恢複了往日冷淡的表情。
“走,去果園看看。”
“好,找找有什麽可疑的線索。”
“中午你來做飯。”
“為什麽?做飯的事不是曹五包了麽?我現在可是葉大管事,不負責夥房了。”
吃貨廚藝都很好,這話準沒錯!
還別說,曹五做飯還是挺專業的,七分瘦三分肥的滾刀肉塊放在一個深褐色的大瓦罐裏,加水加香料加少許鹽後就将封口焖嚴,大火煮開後就改用文火炖煮一上午,其間所有人必須遵守曹大廚的“三不”原則——不能打開,不能偷看,更不許偷吃。
等時辰終于到了後,小心翼翼的打開密封的罐口,一股異香飄十裏,撇去上層清亮的浮油,濃湯呈奶白色,肉塊不僅炖的酥爛,而且有入口即溶之感,再加入蒜茸,小碎蔥,香菜葉,淋上幾滴紅辣椒油,再配上一大摞可以瓣碎泡湯的大白鍋盔就可以完美出鍋。
等出完大力的工人們收工後,就坐在樹林下的幾張桌子前開動,他們每人喝一大碗香噴噴的肉湯,熱湯下肚後就開始渾身冒汗,再配上一瓶烈酒燒刀子,汗水順着下巴和肚子直流,從嗓嚨到腳底板兒一條火線,非常過瘾!
但是看起來朝歌似乎并不領情,他淡淡地道:“曹五只會做肉湯,而且喜歡摻雜碎,連老木都說,現在打個嗝全是一股豬尾巴大腸頭的味兒。”
朝歌雖然一臉嚴肅,也無法掩蓋他心裏萬分委屈的事實。
葉剪秋不禁哈哈笑了起來。這個曹五,真是從頭到腳一根筋,從來就不知道換換花樣,一手雜碎湯雖然煮的出神入化,但是天天吃也會膩味。
“好吧,我回頭給你做就是,想吃什麽?”
“餃子。”
“太費事了,大鍋燴菜和鹵汁面條不好麽?”這可是食堂大鍋飯的标配。
“我要吃花邊水餃。”
“回頭再包吧,真的太麻煩了,農場這麽忙,等咱們忙完這一季,賺了錢後我特地給你包一碗。”
“若說話不算數,罰喝一盆馬尿!”
“滾!”
當兩個人說說笑笑一起走出帳篷時,卻發現一隊人馬從天而降般的站在帳篷對面,為首的正是一身黑色戰袍的司徒瑾。
兩個人不由得同時一愣。
司徒瑾手持缰繩正靜靜的看着他們,輕風吹動他額角長發,眉宇間英氣十足。胯-下的紅馬輕蹄刨地,戎裝武将與赤紅烈馬是那麽耀眼,風骨雄奇般的絕世而立。左右是同樣裝備精良的騎兵,雖然十幾騎人馬,卻沒有絲毫嘈雜,安靜的只有帽頂的紅纓飄動。
葉剪秋驚喜地大叫一聲,就像出了籠的小鳥着歡天喜地的跑了過去,小拖鞋呱呱嗒嗒一溜串響。
朝歌站在原地沒動,心裏有些吃驚。司徒瑾當然是有權利可以随意出入農場的,但是這麽多人馬突然出現在這裏,為什麽他卻沒有絲毫察覺?當他看到那十幾匹馬在馬蹄上通通包了厚厚的軟布後,心裏暗暗一凜。
“大人!”
葉剪秋一口氣跑到司徒瑾身邊,将腦袋深深的紮在司徒瑾的腿上。
你終于來了呵!
分開這麽長時間,你真的就不想我麽?
若我不就山,山就不來麽?
若我不發乎情,你就絕對止于禮麽?!
愛入骨,情溶血,雖然心裏萬分倔強和委屈,卻不忍責怪一句。
司徒瑾低頭看着趴在腿上的那個小腦袋久久沒有說話,當他感到腿上傳來的陣陣濕熱後,不禁嘆口氣伸出手去輕撫那黑亮的發頂。
葉剪秋吸了口氣擡起頭,鼻子有些發紅。
“大人,你是來看我的麽?”
“是的,我來找朝歌。”
葉剪秋迷惑,這句話算正面回答他了麽?
司徒瑾默默的看着他。
氣色不錯,好像長高了一點,臉頰也有肉了,雙眼仍是清澈如水,穿的衣服雖然不合時宜,但是看起來很舒服自在,他一向都喜歡舒服自在,如同身上穿的衣服和光腳穿的鞋……一雙小腳白嫩精致,腳趾如同珍珠般瑩澤……
司徒瑾皺了皺眉頭:“怎麽光着腳往外跑?回屋換鞋去!”
“是!”
葉剪秋開心地拉着他的手:“大人,今天中午留下來用飯吧,殺雞宰羊,摘果切瓜,我給你做竹荪炖雞,玉米排骨,紅焖羊肉,櫻桃烤鵝!對了,還有大壇的酒可以盡情喝!等吃完飯,我們一起去農場轉轉,咱們的農場非常美,尤其是草場和果園更是漂亮!”
他扭頭和司徒瑾身後的軍士們熱情的打招呼:“兄弟們,今天每桌最少十個菜!保證有酒有肉!大家都別走啊!”
軍士們不約而同的都笑了,互相之間興奮的看了看,但是眼光都一起齊刷刷的盯着司徒瑾,如果老大不開口,他們誰也不能做主。
此時,朝歌走向前,拱手對司徒瑾行了禮:“大哥。”
司徒瑾點了點頭道:“朝歌,你上次說農場人手不夠對麽?”
“是的。”
“三日後,會有一批新的死囚來農場,是楊小迷從綿州府調過來的,給你當人手用。”
“多謝大哥。”
朝歌又一次行禮。
平時不拘小節的朝歌,現在卻對他彬彬有禮,泾渭分明,司徒瑾心裏五味雜陳。
“朝歌,後天我就要回臨月城了。”
還沒等朝歌開口,葉剪秋驚慌地道:“什麽?你要走?!”
他上前緊緊抓住司徒瑾的手,生怕他飛掉似的一臉驚恐,并急切地道:“大人,你為什麽突然要去臨月城?你還回來麽?我能和你一起去麽?”
看着他緊張的一口氣問了這麽多為什麽,司徒瑾笑了笑道:“我要去臨月城陪母親過中秋,你不方便一起去,農場離不開你。”
葉剪秋松了口氣,仍擔心不已:“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歸期不定。”
“為什麽?”
“也許會陪母親過年。”
不要!!
葉剪秋心裏痛苦的吶喊!為什麽他們又要分開?!
如果不是農場忙碌,他沒有分心過多的思念,只怕相思成山成海,早就将他壓垮淹沒!
他實在無法承受再一次長長的別離!老天也太過作弄了他了,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千餘裏,各在天一涯!
這個時代交通不便,這一走也許要半年之久!通訊也不便,連封信也要幾個月!
“大人,請你跟我來,我有很重要的事。”葉剪秋二話不說就欲将司徒瑾從馬上拉下來。
司徒瑾皺了皺眉頭:“什麽重要的事,這裏不能說麽?”
“不能!”
葉剪秋口氣堅決,注視他的眼神充滿深情和期待。
司徒瑾只好從馬上翻身下來,對身後的軍士們道:“稍等,我去去就來。”
“是!”
看着兩人走遠後,朝歌和軍士們聊天。
“朝歌你行啊,這莊頭做的不錯,今年署衙最起碼不愁糧草。”
朝歌笑着摸了摸司徒瑾的紅馬道:“那是自然,我們還有放馬的大草場,我們的馬可以輪換着在這裏養精蓄銳。”
“那最好不過!對了,聽說将來農場還會發銀子給兄弟們當什麽叫那個……福利?”
“當然,發福利,每個人都有份。羅正,将來你老婆還能來農場布坊做織工,每月掙的薪銀說不定比你還多!”
這個叫羅正的軍士娶了當地的女子為妻,而且也有了孩子,算是正式在青陽安家落戶了。像羅正這樣的軍士軍團裏也有十幾個。
聽到朝歌的話後,衆軍士哈哈大笑,有人打趣:“羅正,你老婆如果比你掙的多,那你在家就說話就沒份量了,這怎麽能成?”
羅正笑道:“無妨,巾帼不讓須眉,她若是能頂半邊天,我倒求之不得。”
羅正對家眷有深深的愧疚,他們夫妻不僅不能常相守,而且家裏的農活幾乎都是老婆娘家幫忙打理。如果妻子能來農場做工,他們一家子可以時常相見,而且又多掙些銀子,倒是樂見其成。
此時,聽到帳篷裏傳來司徒瑾的一聲暴怒的大吼,大家都受了一驚,目光齊齊盯着帳篷。
很快,司徒瑾陰沉着臉推開帳門走過來,二話不說縱身上馬,冷着臉一甩皮鞭:“回去!”
“是!”
一群人來的快去的快,只剩下朝歌無語的看着一地雜亂的腳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