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璘說讓她随便哭,珈以反倒沒什麽精神去哭了。
她靠了會兒擠掉眼淚,爬起身來,頂着一腦袋的亂發,乖乖坐在了拿着梳子的斯璘跟前,由着他慢吞吞地給自己梳頭發。
将她那頭細軟的小頭發紮成個小鬏鬏,斯璘才算松了口氣。
然而他放下的那梳子卻被珈以拿了起來,握在手中,站起身來面對着他,一臉興奮且躍躍欲試的神情,“珈珈也給爸爸紮頭發!”
斯璘日常用長發遮臉,用黑霧匿跡,珈以卻不想瞧他處處格格不入的模樣。
可她第一次提這要求,斯璘拒絕也屬平常,珈以正要撒下嬌表明她做這件事的決心,就忽然聽見樓下隐約有電話鈴聲,然後下一瞬,那手機就出現了。
電話是譚洌打來的,說是發現了一只妖,意圖……剖人心。
這事鬧得不小,幾乎是立即觸動了某些人與妖敏銳的神經,好在譚洌算是第一個到場的人,立即将事态控制住,臨了第一個電話就打給了斯璘,也算是對他上次的提醒的感謝,再提醒他,要妥善安置好珈以。
珈以被斯璘帶到了藏妖界,交到了一個荷花妖的手上。
那荷花妖化形後是個三十多歲的美豔婦人,許是從近些時日瘋傳的風聲中知曉了珈以是誰,對突然上門來的囑托半點沒推拒,還捏着珈以的小臉笑得開心。
“這麽個小仙娥,給斯璘這灰狐貍養是浪費了,還是跟你荷花姐好~”
珈以淚眼汪汪,回過頭去看斯璘,兩手張開求抱抱,“大王~”
斯璘就像那些不得不去工作,卻又被家中孩子纏得多走一步都覺得不舍的家長一般,他難得蹲下身,摟住珈以抱了下,“等回來,讓你紮頭發。”
恩?!
珈以沒想到他的妥協來得這麽快又措不及防,一愣神,斯璘就已走遠。
她小嘴一憋,眼裏的淚還沒掉下來,在身後看着這一大一小似是生離死別的架勢的荷花姐就“噗嗤”一聲笑出來,單手輕輕松松地把珈以抱了起來。
“行了,他兩三天就回來了,你可別浪費了金豆豆。”
斯璘不在,可珈以又軟又萌又愛哭的人設卻還是在的,她委實先掉了幾顆金豆豆,然後才被哄好,穿了一身荷花姐自個做出來的小襦裙,被聞訊而來的烏骓家兄弟幾個,歡歡喜喜地帶出去玩了。
她在藏妖界待了兩日,才等回來滿身疲憊的斯璘。
他身後跟了個二十歲少女模樣的人,穿了身竹青色的長裙,整個人瘦高瘦高的,像是迎風而立的一株秀竹。
而這本也就是一個竹妖,名喚湘竹。
她看着年紀甚小,模樣又清秀無害,可年紀卻已八百歲有餘,只是因為草木成精艱難,靈智開得略晚,才露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樣。
如今站在斯璘身後,半點不像曾生剖人心,引得人界人心惶惶的變态殺手。
也是因着她的外表以及不谙世事的純真,斯璘才會一時心軟将她帶了回來,可珈以卻清楚地知道,這位,可不是知錯就改的好孩子,她那因車禍早逝的戀人還被她用半顆妖丹吊着一口氣藏着,她剖人心,也是為了救他。
湘竹如今安分地被斯璘帶回來,只是因為她第一次下手不慎,被人發現,她發現竟能借着斯璘保全她的妥協罷了,不過幾年,她依舊會再下黑手。
可她再次被發現時,死在她手上的人已過百,斯璘因她,在人界的信譽一掃而空,偏又因受害者中又高官嫡系而被刻意壓制欺辱,致他最後與人類分道揚镳。
珈以一眼認出了湘竹,卻還是張着兩只小胳膊,無限歡喜地朝着斯璘狂奔而去,撲進他懷裏,喊一聲就帶了哭音,“大王~”
斯璘從她摟緊的小胳膊腿,從她綿綿的音調裏,都聽出了她濃濃的依戀。
他深吸了口氣,一掃在外與人争論的疲憊,抱緊了小崽子,“恩,我回來了。”
再次瞧兩人跟什麽似的的荷花姐又笑了,揮着手裏的荷花扇,笑得媚态從生,“你這小寶貝可不得了,在這兒多久,就說了你多久好話,一口一個大王便罷了,趁我不注意,帶着烏骓家的幾個并她那些個小夥伴,還上樓去吓了會兒人。”
斯璘走的那日下午,就有人打聽到了消息,趕來了小洋樓鬧事,口口聲聲說這裏藏着鬼,專門在夜晚出來吃人心,還拿了個合成的視頻來騙人。
他們來時做足了準備,還開了直播,買了觀衆,瞬間就帶熱了話題。
網上本就流傳這好些望陽路428號是鬼屋的說法,被人這麽一帶,頭疼腦熱之下,就跑去了市民熱議平臺,建議要鏟了這座小洋房,還科學一個公道。
原本這會兒竹妖剖心的事兒在某些部門就鬧得不行,這事要鬧大了,雖不至于真鏟了小洋房,可斯璘那邊,絕對要受不少閑氣。
珈以稍一思考,鼓舞着她的小夥伴們去幹了票大事兒。
幾個小妖怪化形成一家五口,老奶奶帶着個病弱的媳婦并三個十一二到三歲不等的孩子,往門口一堵,張嘴就把這件崇尚科學,反對迷信的事,變成了個惡毒遠房侄子試圖侵占一家弱小的房産的社會新聞。
直播間還開着,那些個被派來鬧事的小混混哪知道這個走兩步路都要喘三口氣,偏偏罵人不停嘴的老太太是從哪個疙瘩角冒出來的,吓得表情都變了。
他們這事鬧得大,周圍一圈圍着的都是人,自然也就看見了他的表情變化。
這當口,那個最大的孩子往他腿上一撞,“惡毒侄子”一低頭,自然就瞧見了那滿面凄涼陰毒,生吃小兒的女鬼,他吓得一哆嗦,什麽都招了。
涉及到了深淵那邊,自然就有人緊跟着将事态壓下,公關成普通新聞。
再加上裏面還有人類被深淵利用的事,再傳到斯璘耳朵裏,就成了中間深淵的妖曾要下絆子,卻被人界截胡了的小事兒。
這會兒荷花姐說起來,他才偏頭去看珈以。
珈以好似半點沒察覺自己到底幹了啥,扭着小手看他,好似還怕帶着小夥伴去鬧亂子被他責罵,笑容裏都有那麽幾分讨好,“大王,紮頭發~”
她的頭發被荷花姐紮得漂亮又規整,這說的自然也不是自己的頭發。
斯璘還有話要問,抱着她也不顧上湘竹,急急就走了。
他忘了介紹湘竹,更忘了交代人好好照顧她,湘竹站在原地,小臉青白而不知該往何處去,卻不知有關她的傳言,早就從孩子們那裏傳開來。
珈以帶着小夥伴去鬧事,藏妖界像烏骓、荷花姐這些人自是不放心的,早就派了大些的孩子去打探清楚事由,自然也就知道,有個妖,生剖了人心。
這麽些年起起伏伏,其實藏妖界的大部分妖早就沒了争強好勝的心,他們只想有一方淨土,能讓他們過自己幸福美滿的小日子。
而藏妖界,就是這方淨土,他們也剛知曉,這有多來之不易。
所以,那只差點破壞了他們的好日子的竹妖,還有什麽臉面,被好好照顧。
回了小洋樓的珈以可不知道湘竹如今與前次完全就是兩個極端的日子,她正插科打诨,又撒嬌打滾,想讓斯璘履行梳頭發的承諾。
斯璘磨不過她,只要坐下,感覺自己頭發被她抓了又散開。
眼前忽然沒了遮蔽,他還是有些不習慣,眯了眼适應了許久,才算是适應了光線,從影影綽綽的剪影中,猜測着自己如今的模樣。
他原本是想問珈以,那日的鬧劇是怎麽回事的。
總覺得這個小崽子,有時候又軟又弱,還動不動就哭鼻子,可除卻這些時候,卻乖巧懂事聰明得根本不像是個三歲的孩子。
好在當初他答應了養她。
斯璘長出一口氣,想到之前譚洌再次提起的話題,還是問珈以,“你要不要去上學?”
不知道“上學”是什麽玩意兒的小崽子自然是要問。
可問題是,斯璘也不知道啊,他只能靠着各路聽來的說法,拼拼湊湊地告訴珈以,于是在旁人嘴裏聽來的那個抱怨的話,全被他變成了真的嫌棄,說到後來,連他自己都悻悻放棄了,“算了,還是我自己來教罷了。”
真要把小崽子學成個小書呆子,不說言訓的墓碑怕是按不住,連他都要心疼。
斯璘定了主意,他做事又頗有規劃,與譚洌說定了之後,幼兒教學的各種教材就搬進了小洋樓裏,他日常的事務,真變成了圍着小崽子轉。
養孩子時好似每一天都過得很慢,可一晃神,不自覺就過了好幾年。
珈以長到七歲,已到了一般孩子上小學的年紀。
這次倒不是譚洌起了心,而是譚家的老太太在催,卻是對言訓将她外孫女交給個妖怪養的怨氣很大,話裏話外,都在指責斯璘不肯讓珈以接觸人類。
譚洌來了兩趟,斯璘才算是松了嘴,讓珈以跟着他去了次譚家。
說好了只去一天,最多休息個晚上就回,可斯璘卻覺得這一日過得分外漫長,他去了次藏妖界又回來,在書房翻了這幾年新增的好些妖的檔案,總覺得過去大半個月了,擡頭一看,天還沒黑。
正巧烏骓的三兒子烏風上來給他爹送妖王不小心拉下的文件,一看妖王這模樣,他一時嘴快沒攔住,“珈珈妹妹肯定又說妖王的好話說得忘了時間了!”
斯璘的目光朝他看了過來。
他知道珈以很愛說他好話,這在藏妖界都出了名的,卻不知曉,這小姑娘還有四面八方幫他說好話的愛好,還讓她的小夥伴都因此而不開心了。
自知說漏嘴的烏風對上妖王的眼睛,一時間被那金眸怔住,就聽妖王說了句,“別與旁人說起此事,也別給她惹麻煩。”
這幾年下來,珈以帶着藏妖界妖心齊聚,的确是惹得深淵那邊不滿,最開始的狐少年就是個典例,烏風一聽這話,立即就擺明了陣營,“我才不會!”
他硬氣了一句,又小小聲,“但是珈珈妹妹真的好喜歡妖王的,妖王你也要對她好一點才可以。”
扔下這句,他一溜煙跑得飛快。
他們如今這些小輩,對妖王早年的行事,在珈以口中,從父輩口中可是聽得再多不過了,心裏多了對他的敬重的同時也多了害怕,若不是往日裏聽珈珈妹妹一口一個“大王”說得虔誠,烏風是絕沒有膽子說這話的。
畢竟,他也覺得,妖王對珈珈妹妹,那真是很好很好了。
果然又出去秀了一波大妖王,在譚家那裏為斯璘賺足了好感的珈以一下車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斯璘,那心情真是激動得難以言說,跑了兩步就撲過去。
她每次迎他歸家都是這熱情架勢,斯璘習以為常,伸手接住了她。
兩人瞧着默契十足,珈以抱住了她家大妖怪的脖子,低着頭嘀嘀咕咕地和他說自己今日的所見所聞,而斯璘含着笑聽她說話,那雙不再避諱出現在人前的眸子裏,蕩漾着的全是獨屬于一個人的溫柔。
譚洌坐在車裏,看着無限親密的兩人,皺緊了眉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七歲時,不同人在大妖怪眼裏的不同感覺:
言家曾祖:這瘦皮猴子,明知打不過我還要沖上來,算了,給他塊肉吃。
言訓:啧,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打一頓,讓他知道天高地厚。
譚洌:一臉臭屁,活該被你小姨欺負得在泥坑裏滾三圈。
珈以:哎呀,小寶貝在外面待了一天累不累,渴不渴,孤單不孤單,趕緊抱起來,趕緊帶回家吃飯!
是的,大妖怪是個大寫的,很會雙标的妖怪~~
長大幾歲,走個劇情,之後應該會加快進度,這故事應該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