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約定好了時間,各自回旅店将東西整理了一下,就一起往山頂趕去。
但令幾人傻眼的是,那原本應該有着520號房屋的地方,卻在此刻再次化為一片燒盡的廢墟展現在四人面前。
孟啓書将手裏的東西丢到一旁的草叢裏,圍着那片燒了一半的木頭板子轉了兩個來回。
不是最新才燒毀的,木板有被掀開過的痕跡,有幾塊木板被随意地丢到了附近的草叢,似乎是曾有人在這裏翻找過什麽。
“幾乎可以斷定,被燒毀有一段時間了,”寧眠終從蹲着的狀态起身,将手裏捏着的小木塊丢進廢墟裏,拍拍手向孟啓書走過來,“最起碼有一個月,可以排除不是昨晚剛幹的。”
可昨晚這裏明明有一座房屋,所有人都看到了。
孟啓書擡手指一指廢墟中的某個位置,道:“那個地方,昨天我們翻找的時候有個門牌號,剛才我看的時候,那裏已經被翻過了,沒有門牌號的痕跡。”
他擡一擡眼,看向寧眠終:“而門牌號我昨天随手丢草叢裏了。”
寧眠終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孟啓書的意思,他臉上的神色怔了一下,道:“草叢裏找到了?”
“找到了。”
就在剛才他放東西的那個草叢,挨着畫布就是昨天他們剛找到的那塊門牌號。
所以……
“這片廢墟跟昨天的是同一片。”孟啓書總結道,“那些翻找的痕跡,很有可能是昨天我們以及其他玩家一起做的。”
“那昨晚出現的520號房屋怎麽解釋?”寧眠終并不反對孟啓書分析出來的結果,“奧密蘭德在晚上把這塊地皮換成另一座房屋,白天再換回來?”
那如果這樣的話,這個副本似乎就變得有點奇幻了起來。
只在晚上出現的520號房屋?
“不是沒有可能。”孟啓書眸子垂下來,眸底帶着點思考的光芒,“奧密蘭德這個家夥給我的感受,讓我覺得沒什麽是不可能的。”
正如副本所說,奧密蘭德是個瘋子,在副本信息裏,他燒了自己的房屋、作品還有他自己。
而在整個副本裏,他躲起來讓玩家找,看了玩家就跑,還不定時披馬甲出來跟玩家套近乎……
孟啓書覺得,奧密蘭德已經不單純是個瘋子了,這特麽純純就是有那個大病!
在整個山頭觀察了一圈的牧衡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從一叢茂密的植被後探出頭來,沖兩人高聲道:“你們昨天來斷崖邊觀察的時候,有注意過小鎮嗎?”
兩人同時回過頭去,正看到牧衡撥開草叢,沖兩人打個手勢:“小鎮的規模,白天和晚上看起來好像不太一樣。”
等孟啓書和寧眠終聞訊感到斷崖邊的時候,溫時正從斷崖邊後退兩步,似乎是剛觀察完情況。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她回頭看一眼幾人,輕輕點一下頭,輕聲道:“白天來看,小鎮的規模似乎大一點。”
孟啓書上前兩步,眸中剛倒映出小鎮的景象,就聽得一旁的溫時繼續道:“靠近港口的那一側,還有西側,白天看起來比晚上的小鎮規模大一點。”
孟啓書沒留意過晚上小鎮的規模,因此就這麽幹巴巴地看,也實在看不出哪個地方是不一樣的那部分。
“小鎮從東側到西側,門牌號是以此遞增下來的。”寧眠終道,“東側新建的房屋應該比較多,小鎮的規模大致是往這個方向延伸的。”
“那港口方向上,應該是貿易集中地吧?”牧衡緊跟着分析道,“這麽看來,白天的小鎮似乎是晚上小鎮發展之後的結果。”
“所以副本信息上那個‘與世隔絕’,其實說的是晚上的小鎮,也就是發展起來之前的小鎮嗎?”孟啓書從昨晚下山的時候就有這個念頭了,但似乎總缺點什麽來佐證他這個想法。
正常來說,晚上的小鎮雖然安靜,但總不至于荒涼到如此境界。
小鎮上多的是從外界乘船慕名而來的游客,晚上怎麽可能老老實實在旅店待着?
但如果白天的小鎮跟晚上的小鎮壓根不是同一個的話,似乎就可以說通了。
小鎮發展起來是奧密蘭德成名之後,而在此之前,小鎮完全符合“與世隔絕”這個形容。
520號房屋,在那個時候并沒有被燒毀,所以依舊存在。
孟啓書的目光轉向身後,隔着層層植被的掩映,那所被燒毀的房屋廢墟只露出很小的一部分。
如果520號房屋只出現在晚上,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只有在晚上才能正式開始任務?
任務時間被強行砍上一半,這也是這個副本的難度之一嗎?
“蒙眼”作畫,只在晚上出現的任務場所,還有那句不明來歷的“月亮與六便士”……
想通關這個副本,總覺得似乎……還缺點什麽。
缺點……
孟啓書收一下眼神,眼簾垂下來,有風輕輕吹過,微微撥亂了他額前的碎發。
把它們串聯起來的東西。
在山上繼續留着似乎也找不到什麽別的線索了,除了那句神神叨叨的“月亮與六便士”,其餘兩個線索似乎并沒有什麽可以深究的地方。
“我突然想知道,這副小鎮上究竟還留有多少副奧密蘭德的作品。”跟在牧衡兩人往山下走的時候,孟啓書突然靠近了寧眠終,輕聲道一句。
除了最初在酒樓看過的那張,他們似乎并沒有在別的地方再看到第二幅屬于奧密蘭德的作品。
反倒是贗品多得很。
“奧密蘭德早期曾拿畫來換錢謀生,可惜小鎮上并沒有人肯換給他。”寧眠終的目光在孟啓書身上淺淺地掃上一眼,繼續道,“目前來看,除了最初我們看到的那幅畫,其餘的大抵都是假的。”
“為什麽這麽肯定?”孟啓書有些意外,雖然他也隐隐有這個猜測,但沒有證據,似乎也不太好定下結論。
“證實過。”寧眠終的目光裏帶上點無奈,“在小鎮上一間房一間房找過去的時候,街頭那些傳聞七七八八都是關于奧密蘭德的。”
奧密蘭德現在在小鎮上也算是個名人了,幾乎是走到哪裏都有人議論他。
議論他的過往、他的傳奇畫作以及他燒毀一切的魄力。
“奧密蘭德早期生活貧困,全靠一位小鎮的朋友接濟才勉強生存下來。後來成名之後,兩人間仍舊保持着以往的交際往來。”寧眠終在腦子裏将關于奧密蘭德的那些傳聞按時間排了個序,簡要交代道,“在奧密蘭德放火燒掉房屋之前,他送了那位朋友自己最新創作的一副畫。”
也就是他們剛來副本時,在酒樓牆上所看到的的那副風景畫。
“或許他那位朋友那裏,會有我們想要的東西。”孟啓書邊聽寧眠終的話邊思考着,末了道一句,話內的意思很明顯。
寧眠終沒什麽反對的意思,他也正是這個打算。
在小鎮邊緣與牧衡兩人分開,兩人徑直趕往了那副挂有奧密蘭德畫作的酒樓。
“你們是說奧密蘭德嗎?”酒樓的老板是個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有種老道的精明,他審視的目光在孟啓書和寧眠終身上掃了一圈,慢悠悠道,“最近奧密蘭德的名氣很大,找我談奧密蘭德的人越來越多了。不過說得不錯,這幅畫的确是他送給我的。”
孟啓書本來還擔心跟他交談會費上一番功夫,看酒店的老板似乎并沒有拒絕交談的意思,孟啓書松了一口氣,接着問他:“那可以具體說說,奧密蘭德為什麽要送你這幅畫嗎?”
酒樓的老板正一手拿着一塊絨布擦手裏的杯子,聽聞孟啓書發問,手上動作不停,只低低地哼上一聲:“你們這樣,倒像是來盤問我的。”
孟啓書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
這似乎是個拒絕回答的前兆。
“不過你們也不是第一個這麽問我的人,告訴你們也無妨。”酒樓老板将杯子在櫃臺上放好,面色上辨不出喜怒,只是聲音平緩地道,“奧密蘭德最初來小鎮的時候就是一副窮酸的樣子,但窮酸歸窮酸,歸根到底他是個骨子很硬的家夥。”
“他的畫畫得很好,這點我一開始就看得出來,但小鎮的人并不覺得。一個沒有名氣的畫家,他的畫在小鎮是一文不值的。所以在他窮困潦倒到不惜賣出自己的畫時,他換得的不是食物和水,而是一個個白眼與冷嘲熱諷。”
“但奧密蘭德本身就不是個靠賣畫過活的人,他只考慮如何創作,卻不考慮如何生存。”
說到這裏,酒樓老板冷笑一聲,不知是在嘲諷誰:“所以說他是個瘋子,一心不求生只求死的瘋子。”
其餘兩人沒說話,于是靜默的氛圍中,他的手在桌子上轉上一圈,拿了桌上另一個杯子繼續擦着,語調又變回之前低低沉沉的樣子,有種娓娓道來的敘事感,繼續講着關于奧密蘭德的事。
“奧密蘭德的畫很容易觸動我,所以我欣賞他,給他吃喝,而他也因此經常邀請我去參觀他的房屋,看他最新畫出來的畫。”
“奧密蘭德最後燒了他放着所有畫作的房屋,這是我沒想到的,”酒樓老板将手裏的杯子放到桌上,杯子底部與木制的桌面相碰發出輕微的“當”的聲響,他擡起眼來,眸內帶着飽含着故事感的平靜,“正如我沒想到他會在前一天親手送上,他寶貝着不肯給別人看哪怕一眼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