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眠終,複活卡我可以給你,但是……”桌後,暮曉雲将一杯茶水推過來,面色上帶着顯而易見的為難,“我需要告訴你一點,複活卡救不了現實裏已經死亡的人。”
複活卡是針對副本而生的,他可以複活因副本而死的人,卻無法打破現實的規則,以超物理的辦法,将現實裏已死之人重生。
換言之,他能打破自己的規則,卻不能打破現實的規則。
副本的所有規矩,都是建立在現實規則不被破壞的前提下。
“那如果是現實裏的人死亡之前呢?”寧眠終的外表看起來很平靜,甚至能冷靜下來思考問題,但背裏的他在遭受着怎樣的煎熬,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擡一擡眼,眸內帶着幾分焦急,幾分認真:“現實裏死亡之前,複活卡會複活他在副本裏的死亡狀态嗎?”
如果現實裏的死亡是因為副本裏已經處于死亡狀态了,那麽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是否能在現實裏利用複活卡将副本的狀态恢複為複活之後?
“我只能說,我不清楚。”暮曉雲抱歉地看他一眼,神情裏帶着愛莫能助,他将一張卡牌從口袋裏拿出來,放在桌面上推給對面的寧眠終,“或許你可以試一試。”
寧眠終的視線死死釘在那張黑色的卡牌上,完全漆黑的地面上,是三個刺眼的大字——複活卡。
在将那張卡牌握在手裏之前,寧眠終心裏從不覺得他會需要這張卡。
他潛意識裏仍舊覺得,孟啓書不會就這麽離開他。
至少不會離開得這麽突然。
他們應該應該一起将那些請柬發出去,一起跟副本鬥智鬥勇,一起拿到解綁卡擺脫副本,然後相安無事地一起生活好多年。
或許會有疾病将他們分離,或許會有意見分歧讓他們短暫地離開彼此,也或許會一直這麽順利下去,直到時間的盡頭。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愛意最盛的時候,畫上一串戛然而止的省略號。
泛着空虛的、四顧茫然的省略號。
孟啓書……
寧眠終将卡牌攥在手裏,在心裏無聲地道了第一聲孟啓書的名字。
孟啓書。
嘴唇微動,最後一聲姓名抿在寧眠終的唇邊,泛着微微的苦澀:“孟啓書……”
三聲默念過後,手中的卡牌毫無動靜。
寧眠終的目光落在手裏沒有絲毫變化的卡牌上,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對面的暮曉雲将全程目睹下來,實在不忍心告訴面前這個男人真相。
功能卡沒動靜,說明在這種情況下,該功能卡是處于無法使用的狀态的。
寧眠終要救的人,怕是……
暮曉雲的目光從手裏的茶杯暗暗往那邊挪過去幾分,只見對面的男人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手裏的卡牌,似乎對這個結果有點難以接受。
他心裏也不是個滋味,正要開口勸慰寧眠終幾句,只見對方卻是突地站起身來,轉身就要走。
暮曉雲心裏一驚,當即脫口而出:“你去做什麽?”
寧眠終現在這個模樣,着實不是個令人放心的樣子。
暮曉雲就怕寧眠終一時想不開,做出點什麽沖動的行為。
走到一半的寧眠終回一下頭,他的眼眶泛着微紅,吐出的話語卻很輕,仿佛聲音高上那麽一點兒,有什麽東西就要随着他的話音一起破碎了一般:“回去陪他。”
孟啓書最終還是沒能告訴寧眠終,或許此番別離後,他們仍舊有幾率在副本中相遇。
寧眠終之前的确猜測過,奧密蘭德會對孟啓書下手,但他卻沒能想到,奧密蘭德下手的最終目的,是要将人留下來。
孟啓書留在副本中的幾率,被奧密蘭德這麽一摻和,可謂是直線式飙升。
但兩人在副本中相遇的概率,就可謂微乎其微了。
午後的陽光灑在床尾,孟啓書目光定定地落在那邊發呆,半晌閉了眼呼出一口氣。
時間滴滴答答走了多久,寧眠終現在到哪了,他是否真的找到了将事态挽回的辦法,這些孟啓書都不清楚。
何映白下去拿文件還沒上來,整個卧房徒留孟啓書一個人,安靜的氛圍下,總容易滋生令人不安的因子。
孟啓書的目光往窗邊轉一轉,那邊的窗簾被何映白拉開了一半,漏出大開的窗戶。
有風從窗外輕輕的吹來,将窗簾吹得一搖一晃的。
或許他剛才應該讓何映白把窗戶關上再離開。
孟啓書的視線在窗外生機勃勃的植被上掃一眼,在心裏道。
只是……
他動了動被綁在身後的手腕。
寧眠終綁的繩結好像有點松了,是他的錯覺嗎……
樓下,何映白在客廳的桌上找到了進來時被他随手丢在上面的文件,但還沒等他拿了文件上樓,就聽得大門的方向傳來了一聲敲門的聲響。
難不成是寧眠終回來了?這也太快了吧?
何映白抓一抓腦袋,将文件往胳膊下一夾,轉身去開門。
開門的時候,又因為不熟悉門上的鎖,何映白折騰了好久,這才将門打開來。
但門外空空如也,除了一個随風在門前滾動着的空礦泉水瓶,什麽也沒有。
看來是風把瓶子吹了過來,撞到了門上,才發出這聲類似于敲門的聲響。
何映白将門外的瓶子撿起來,打算帶進屋內丢到垃圾桶內,但還沒等他關上門,就聽得整棟房屋的側面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
很像窗戶被人推開,用力撞上側邊牆面時的聲音。
何映白楞了一下,因為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孟啓書所在卧房那扇窗戶所對的方向。
從門口上到二樓的距離顯然要長于從這裏到庭院的距離,何映白僅思考了一秒,就決定先從庭院查看一下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等他從房前轉過去後,一擡頭就被眼前這幕吓了個臉色煞白。
“孟啓書!”
只見二樓的方向,那扇窗戶被打開到最大的程度,孟啓書單膝跪在窗臺邊緣,一手抓在窗臺外側,另一手向前半伸着,似乎剛剛将什麽東西推開來。
他的眼眸半垂着,聽得何映白這一聲喊,微微偏了頭看過來,眸內卻是沒有絲毫色彩。
宛若失了神志。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腕上還挂着方才用來束縛自己的絲帶,那是上次拆禮盒随手放在卧房桌上的,被寧眠終拿來綁了他的手。
絲帶在他的手腕上松松垮垮地纏了幾圈,留下一長段垂下來,搭在窗臺邊緣,将另一頭隐在屋內。
孟啓書的眉頭微微皺着,似乎在同什麽做着激烈的鬥争。
何映白只覺得一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他想開口勸孟啓書,可話到嘴邊,又像被什麽堵住一般,失聲不可言。
視線的盡頭,何映白看到,窗邊的孟啓書閉一下眼,用盡所有力氣一般,将手腕拉到唇邊,落上一吻。
撐在窗臺邊緣的手掌一個打滑,草葉的搖晃中,那片生機勃勃的綠色逐漸被一抹鮮豔的紅浸染。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寧眠終剛走出“驚鴻”的大門,他将手機拿到面前,視線在落到手機屏幕上那三個“何映白”的大字上時,不知為何呼吸一促。
他将來電按了接通,剛對上線就聽得手機裏傳來何映白帶着哭腔的顫音。
“寧……寧哥,出事了……”
寧眠終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嘴裏這句“出事了”是幾個意思,就聽何映白怕極了一般地沖他喋喋不休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寧哥,是我沒看好孟啓書……我不該,我不該離開那個房間的……”
寧眠終只覺得整個腦袋似乎被什麽東西用力砸了一下,整個腦腔裏都是一陣嗡鳴,他偏一下頭,将唇往手機旁靠近幾分,聲音輕到只剩一絲帶着顫抖的氣音,向何映白确認道:“你說……孟啓書他怎麽了?”
但何映白只是抽抽搭搭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拼湊不出,似乎還沒從親眼見證了熟人死亡的驚吓中回過神來。
寧眠終聽他磕磕絆絆地說了幾個毫無意義的詞,等得正要惱火的時候,對面的人終于能勉強說出點什麽了。
“二樓……掉下來,頭着地磕到石頭……醫生說,準備後事吧……”
宛若一棒子從後腦勺直擊上來,鈍痛從四肢百骸湧上,寧眠終眼前一陣陣地泛花,似乎已經聽不清手機對面那人在說些什麽了。
好像……從別墅到“驚鴻”,一直撐着他走過來的某些東西,突然間就消散了。
“寧眠終……寧眠終!”熟悉的聲音由遠而近,寧眠終閉一下眼,再睜開的時候,視線漸漸聚焦在身旁不放心跟過來的暮曉雲身上。
暮曉雲看他回過神來,好歹松了一口氣,但一直懸着的心卻是半點不敢放下來:“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啊?”
寧眠終盯着他半晌沒說話,盯到暮曉雲有點犯怵的時候,才終于道了一句。
“你說,現實裏死亡的人……”
“有多大的幾率會被副本選中,給予第二次機會?”
聲音很輕,帶着急切,宛若要在一整片荒漠似的絕望中,找出那麽點微乎其微的希望。
作者有話說:
端午記得吃粽子嗷!
還有一章就虐完了,下一卷會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