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以原本應該在原身七八歲,第一次遇到生死大劫時出現的,但沒想原身剛出生不久,但沒想原身從母胎裏帶了毒,颠簸着被下了迷藥藏在食盒裏,醒過來又哭嚎着受了寒,竟就這麽抽噎着憋過氣去,逼得她不得不早早來了。
可她來了,這個小身子照樣還是不能說話也走不了路,她被夏司廉藏在了箱子裏,連個“我會安靜”的乖巧表情都沒有表露出來,就被迷藥迷暈了過去。
那次又受了寒發燒,珈以差點也被燒得暈死過去。
好在她神智還在,不是真的嬰兒,夏司廉好不容易熬出來的藥汁她一口一口地都喝了,好歹是救了條命回來,只是身體也被損傷得厲害,連着夏司廉一起小心翼翼地養了五年,還是個瘦削的小猴子模樣。
珈以躺在床上哀傷地嘆了口氣,耳尖地聽到外面傳來的開門聲,屏息凝神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忍着沒出聲,直到開門聲傳來,她看見了來人的影子,才從雙上一躍而起,開心地撲了過去,“阿兄,你回來了!”
她小臉上全是笑,只是蒼白得有些虛弱。
夏司廉的臉與她差不多白,他朝笑眯眯的珈以點了下頭,伸手與她握了下,拍了下她的小腦袋,走到門邊,捧起一捧水,緩緩地洗掉了臉上的□□。
往臉上傅粉,那是前兩年宮裏的公公們剛興起的風潮。
由海福和曹吉帶頭,這兩位臉上那嘩啦啦的□□,都是衆人們研究“時興”的寶貝,宮裏這傅粉還得有品級,夏司廉半年前才将将夠級。
他如今是海福唯一的幹兒子,宮裏明裏暗裏瞧着他的人不少,但海福愣就不把他調回到身邊擔任要職。楊太後偶有一次問起來,他眼淚一抹,整個人看着都苦澀而無奈,“奴才本就是無根之人,這幹兒子,想來也不為老天所容。”
這話裏的意思,就是要放棄夏司廉了。
他那邊透出這種風聲來,曹吉自是不信,給夏司廉找了好些麻煩,他連着十天半月,身上都是帶着傷的,卻也沒見海福說過什麽。
後來還是楊太後不知從哪知曉了風聲,數落了曹吉幾句,才讓他偃旗息鼓。
所以夏司廉混了五年,也才從庶八品的小太監,混到了正七品。
這一路走來,連就在他身邊的珈以,都說不清楚他吃了多少苦。
事事要靠他自己摸爬滾打,家裏又有個小崽子要提心吊膽,夏司廉原本就沉默寡言的性子變得愈發的深不可測,他帶在手邊的那幾個小太監,見了他莫不是戰戰兢兢,不敢多走半句,多說半個字的。
尤其最近這段時日,曹吉找了個由頭,徹底鬥敗了海福拐着門路送進楊太後的帳裏,壓着曹吉很是得寵了好幾個月的那個年輕侍衛,倒是讓海福在楊太後面前都失了幾分顏面,只能垂着頭做人。
夏司廉洗了臉,他那張猶存稚氣的臉就露了出來,少了幾分陰沉。
珈以從床上爬下來,把挖來藏在床底下的野菜像捧珍寶一樣捧到夏司廉面前,和他獻寶,“阿兄,我今日早晨翻去隔壁院子挖出來的,你看看,嫩不嫩?”
她的眼睛很大,因為臉盤小,人又瘦削,這大眼睛看起來不顯可愛,反而有幾分悚然,像是從哪裏鑽出來的小鬼。
夏司廉伸手挑揀了一二,從懷裏摸出個紙包遞給她,又拿了剛才洗臉的帕子給她擦手,“小髒貓。”
擦幹淨了手才能吃糕點,珈以乖乖坐着讓他擦,脖子卻伸得老長去叼了塊糕點咬在嘴裏吃着,含糊不清的語調,“才不是呢,小午自己吃飯睡覺,一聲都沒有吭過,可乖可乖了。”
冷宮人少,夏司廉話也少,對着珈以能多些話,可偏他白日裏都不能在冷宮待着,因而珈以說話這語調,像極了隔壁的瘋妃。
那瘋妃早年是戲子出身,一把嗓子婉轉動聽得很,即使如今瘋了日日哀嘆,那音調也還能算是繞梁三日的,珈以聽得多了,咬字念音,像了八成。
她奶聲奶氣地說着話,夏司廉拿着小板凳坐在地上開始挑揀她挖來的野菜,出去拿了小爐子,給她煮了個野菜湯。
珈以喝了半碗,摸着小肚子往床上一躺,滾了幾圈就睡了過去。
她身子弱,吃得少,睡得多,腸胃也弱,吃了葷食吸收不了,反倒也折騰着上吐下瀉,夏司廉被她吓了幾次,再不敢讓她多吃。
收拾完,夏司廉走到床邊将她往裏挪了挪,睡在外面閉上了眼。
他一動未動,可一個時辰之後,依舊未睡着。
四周寂靜,可他耳邊卻還留着那個小宮女的求饒。
可海福在他身後站着,只推了他一把,催他趕緊動手。
親手勒死一個人,夏司廉累得渾身都拖了力,卻還是要提着腳步,聽着海福的吩咐,上去親手探了她的鼻息,又冷着張臉,跟着海福出了院門。
院外太陽熱烈,卻半點照不暖他。
夏司廉轉過頭,去看身邊睡得萬事不知的珈以,突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拿過她的一只手,軟綿綿的,捏在了手裏一節節把玩着。
這用了三四年的法子,依舊有效果。
珈以迷糊糊醒過些神來,感覺到握在手上并不重的力道,腦子勉強清醒過來,猜到夏司廉肯定是遇見了什麽事,轉身一滾就滾到了他懷裏,小手用力回捏了下。
“阿兄不難過,”她聲音含含糊糊的,“小午在呢。”
這稱呼反過來,就是夏司廉往日裏在她生病時哄她的話。
夏司廉被她哄得失笑,輕輕在她後背拍了拍。
他勉強在淩晨合了會兒眼,起身去做事,卻在半上午時又被海福叫了過去。
海福又給他尋了個差事,讓他去盯着曹吉手底下一個跟着盛平帝的小太監,找出個簍子,将他從盛平帝身邊挪開。
按着楊太後的性子,這“簍子”,最好是這小太監有不止一個對食。
曹吉在楊太後面前,慣常擺出個深情款款的模樣,若是他手底下的人這般朝秦暮楚,他在楊太後面前,自然也落得個心口不一的印子。
夏司廉接了這事兒,被遣到了盛平帝面前,當個承膳的小太監。
他離得近,又有心查,那小太監跟着盛平帝頗有臉面,加之底下的小太監都捧着,心思就有些大了,摟了錢,奪了權,被曹吉壓着,就是未敢動女色。
盛平帝眼下已經十一歲,早年清了毒,這些年也養出了些少年模樣,盛朝成婚早,十二三歲訂婚的不在少數,待到十五再成婚圓房,尤其盛平帝是皇室單脈,朝堂上盯着他早日完婚親政的臣屬不在少數。
前朝為皇後人選,已經争論了好些時日。
尤其是楊家也盯上了這位置,竟是試圖與楊太後修複關系,将家中适齡女子送進宮“陪伴”楊太後,消息也傳得有鼻子有眼。
前朝人心浮動,後宮自然也難以消停。
禦前的宮女離盛平帝近,心思本就容易浮動,被有心人撺唆幾句,竟在半夜試圖去爬龍床,驚醒了盛平帝,被人壓在了地上。
壓着她的人,正巧是守在外廳值夜的夏司廉。
那曹吉手下的小太監大呼小叫着護駕,眼睛卻晃在那宮女身上,從她豐腴的前胸看到纖細的腰肢,目光晦澀又大膽。
“你想活嗎?”
周遭吵鬧,夏司廉忽地低了頭,湊在那宮女耳邊低語,如同來自地獄的蠱惑,“爬龍床難逃一死,還不如說,你是與某位公公私會。”
楊太後極惡宮人對食的事,因緣由問題,宮內知曉的人寥寥無幾。
那宮女早就被吓得六神無主,聽見了這話,擡頭就撞上了小太監的眼睛。
她也清楚地看見了那眼睛裏的意味,并想到了這位喜公公身後的人。
于是之後的事情,就變成了被鬧大的一場宮女與太監之間的私事,盛平帝肅着臉坐在一旁垂頭瞌睡,楊太後坐在上首皺緊眉頭,而海福姍姍來遲,看着跪在下頭咬牙切齒地為手下人辯白的曹吉,湊到楊太後身邊說了幾個字。
楊太後擡手就把茶盞砸向了曹吉。
那小太監和宮女哭嚎着被帶了下去,楊太後按着眉心看了一圈,不甘在盛平帝身邊失了掌控,正巧曹吉醒過神來,他是知曉夏司廉的,喊着就說是他的陰謀。
楊太後瞧了他一眼,順水推舟,就把這位置“論功行賞”,給了夏司廉。
盛平帝并無表示。
他照常用着夏司廉,與用那小太監并無區別。
一個半月後,夏司廉随盛平帝秋狩,在獵場救了被熊瞎子攻擊的盛平帝。
禦前救駕,夏司廉立了大功,又連跳幾級,成了內官監掌司。
內官監掌印,正巧就是曹吉。
而曹吉心知肚明他那徒弟之事,就是夏司廉在背後搗鬼,他腦子清醒得很,沒和夏司廉死扛,直接就如同瘋狗一般咬上了海福。
海福與他原就是死仇,又有過叛變的幹兒子,一收到夏司廉成了內官監掌司的消息,氣得腦子充血,竟是半點都顧不上,去了冷宮門口,堵住了夏司廉。
夏司廉如今事多,每日行蹤難定,旁人摸不透,海福卻知曉他定然每日要回冷宮一趟,來的時間也正好,照面就遇上了人。
他這些年性子越發極端,遇上半句不說,一巴掌就扇在了夏司廉臉上。
“你這個狗崽子賤皮子,如今是有了靠山不成?”
說着話,他就邊動手動腳,一下下砸在了夏司廉身上,“你不想想,是誰将你提□□,是誰讓你在太後面前挂了號,是誰……”
他動手,夏司廉也不躲,站着任他動手。
只是他那張臉上慣常沒表情,在往日看着,許是沉穩內斂,眼下看來,卻只是陰沉狠戾,海福氣極,竟是要擡腳去踹。
他這腳才擡起來,旁邊就沖出來個小炮杖,一下把他給推倒了。
珈以躲在夏司廉身後,喊得用力,“不準欺負我阿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努力寫寫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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