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最近大抵是命犯太歲。
前面有個首富的兒子被人虐殺在家中,緊跟着又是個聲名遠揚的導演在直播的新聞發布會上被人炸了雙腿,再清靜沒半個月,又出了個大案子。
Y市城中那條大河上,打撈到一具浮屍。
更可怕的是,那屍體,是施副市長的女兒,施夢馥。
屍體撈上來時,都泡得沒有人樣了,腳上還綁着根繩,顯見之前是被人困了石頭沉到河底的,但最近Y市市政府改選,抓環保抓得嚴,這條河早年又是污染重重之地,這次也有人專門劃了小船過來打撈。
為方便除草,那打撈的長杆中的一種,就是帶着鐮刀的。
反正打撈時的動作也不快,這條河又禁止游泳,不怕傷了人或魚。
可誰想,就是這麽寸,施副市長負責領導的環保工作,撈上來他女兒的屍體。
一查才知道,人已經死了半個月了。
刑警隊的人忙得幾乎腳打後腦勺,一個個案子接着,分出的三個小組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一上午問了十幾個人,終于輪到了成铎。
成铎是和上次一起吃飯的幾個人一塊過來的,但比他們多了一個問題。
施夢馥追他出去時,發生了什麽?
成铎微微一笑,把個U盤推到了桌上,很是傥蕩且配合的模樣,“我特意去取了監控,你們直接看就好。”
沒人去拿那U盤。
成铎好似也半點不在意,又解釋了一句,“她追出來,只是面子過不去罷了,我唯一能說的,也只有勸她放棄。”
這和從別的渠道了解到的信息,基本吻合。
施夢馥确定下來的死亡時間,成铎正好在城市另一頭的法院公審,期間只有三分鐘離開衆人的視線,這三分鐘裏,還有人在衛生間見過他。
完全沒有時間作案。
負責這組的組長,晚上順嘴說起了這個U盤的事,而且他也看了,只看見兩人在講話,成铎背對着監控,沒看見口型,但施夢馥先走,走時的表情只有些不甘和憤憤,也不像是這麽兩句話就結了仇的模樣。
郭耀聽了這話,讓人再把這監控放了一遍。
成铎拿來的只有一小段,最後瞧見的就是施夢馥在走廊裏和個侍應生擦肩而過,那侍應生還和她點了點頭,應該是打了個招呼。
但就是這麽個細節,讓郭耀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三隊的人本來就在查施夢馥的消費記錄,郭耀帶隊過去一看,還真查到了一絲線索——施夢馥有很多情人,連續不斷,同時的最多有三個。
于是作案動機,開始往情殺偏移。
只是循着線索查下去,發現施夢馥來往的好多情人,都和政府某些政策存在關系,再往下,竟然還查到了施副市長貪污受賄的證據,金額很大。
這風口浪尖的,施副市長的競選資格自然是取消了。
但還不得此事轉交到紀檢委,施副市長就跳樓自殺了,家裏翻出個往來的賬目本,竟然又牽扯出一連串的官員。
Y市的這一場動亂,從初秋磨到了初冬。
陳旭的首富爹也牽扯其中,緊跟着各位大佬一起落了馬,警局領導生怕再扯出個了不起的大案來,擺擺手給刑警隊的人放了假。
曾經忙得腳打後腦勺的刑警隊空了下來,郭耀回家躺着睡了一覺,醒來揉着雞窩頭,摸了電話打給手底下的人,第一句話就是,“我覺着這些事的背後,都有只瞧不見的手在推動,那個兇手,肯定還不肯罷休。”
接了電話的張道還沒睡醒,沒老大這麽強的工作熱情,嗯嗯唔唔了兩句,最後憋出一句,“老大,你光有嫌疑人沒用啊,你得有證據。”
不然,再多的感覺,也是空講。
結果郭耀回了他一句,“我連嫌疑人都沒有。”
是真沒有。
沒有任何證據地懷疑人,會影響他的判斷,這個毛病,他防得很牢。
對話就此無疾而終,郭耀實在閑不住,又回了警局去翻案子。
珈以今天下班早,回來一推門,看見坐在客廳裏喝茶的人,眉頭一皺,轉身去換了家居服,看了眼時間,進了廚房準備晚飯。
成铎跟在她身後看她淘米,突然來了一句,“我要吃魚。”
珈以氣他不請自來,語氣冷硬,“沒買。”
“買了,”成铎的話就跟着她的腳步,正巧珈以也看見了,“在你的池子裏。”
一尾肥碩的鯉魚被困在有些小的洗碗池裏,尾巴都伸不直,委屈噠噠地劃動着魚鳍,在水裏靜止着。
珈以盯着它看,魚好像也有感覺,尾巴一甩,給她塗了一臉水。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珈以忽然就被他這一笑笑出了火氣,手裏盛着米的鍋往料理臺上一放,轉過頭去盯着成铎,雙手環胸,“你又和人說,我和你是未婚夫妻了?”
成铎今年已經三十四了,這個年紀的男人,事業有成,身邊又沒個紅顏知己的,身邊前仆後繼或者想要牽些關系的人從來不少,他五年前就拿珈以當過幌子,那次把珈以氣得不輕,硬是兩個星期沒和他說話。
主要是,成铎這關系一說出去,她總要當幾次大猩猩。
她這火氣一出,成铎就知道一定又有人去醫院給她添麻煩了。
醫生在門診,一天要看上百個病人,除掉吃飯的時間,恨不得七八分鐘搞定一個,實在是沒時間搭理那些目的不純的人。
往常她這麽一鬧,成铎該服軟還是會服軟的。
但這時,也不知道是那根弦的信念一動,成铎張口突然說了句,“我們訂婚。”
珈以瞪大了眼睛。
她這幅不可置信的模樣,戳得成铎心下一癢,伸手過去,一手攬住她細細的腰,一手輕輕地将她頭上的碎發剝開,低下頭輕輕在額上一吻,“這麽些年,我想你可足夠看清楚了,我們兩個,才是最合适的。”
像眼下這個擁抱的動作,他根本不能接受,懷裏的人是別人。
珈以沒抗拒。
她是動都沒動。
因為面對成铎,任何抗拒都是徒勞,越是抗拒,反而越能引起他的掌控欲,不如順着他的意思,按他的思路,去反駁他的行為。
“你能負擔一個家嗎?”
珈以問得很輕,“以後我們有孩子了,你能當好爸爸嗎?”
成铎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幼年走失,被成山兩口子收養,小時候看到的都是各種被拐賣被抛棄的孩子,看見的都是各個破碎扭曲的家庭,他被當成工具,他從未當過孩子。
而成铎不管做任何事都要求盡善盡美,他不會在毫無準備時當爸爸。
最明顯的表現就是,他把珈以松開了。
“逗你的,”他伸手在珈以頭上揉了一下,推開兩步,和她笑得春意融融,“好了,快點處理魚吧,我餓了,今天我可是壽星。”
他轉身往沙發而去,從腳步上看,都知道他現在心情有多好。
“哥,”珈以突然喊住他,“你準備什麽時候停手?”
成铎臉上的笑分文不動,“你說什麽呢?”
他又朝珈以走過來,“別胡思亂想,我只要看着你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就行了。”
“珈珈,”他又伸手拉住了珈以的手,将她的五指握牢,“你是我最寶貴的存在,你記住,幫我守好它,別讓我難過,也別讓我不開心,恩?”
珈以松了手,轉了身去抓魚,一刀背把魚拍暈了,沉默不語。
身後的氣勢越來越沉重且黏稠。
魚不再動彈,珈以拿着刀開膛破肚,手法熟練,但刀上不可避免地沾了血。
成铎站在身後,安靜地盯着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落在那把沾了血跡的刀上,忽地,他擡起手,解開袖子上的紐扣,将襯衫挽了上去。
手從珈以的腰間伸過去,按住了那條魚。
“怎麽了,珈珈?”
他的聲音裏都還帶着笑意,後背寬闊而溫暖,将珈以整個人包裹住,好似能給她無盡的溫暖,“你這是想和我為敵嗎?”
溫熱的呼吸靠上來,他的鼻尖在珈以的側臉上輕輕磨蹭。
已經是太過親密的距離。
但這樣的距離,這樣的掌控,才能讓他渾身已經沸騰的熱血冷靜下來。
“但是你沒證據的,珈珈。”
“成铎,”珈以叫了他的名字,“你已經錯了,不要……”
話沒有說完,珈以就看見那雙潔白修長,沒有半個繭子的手忽然拿起放在一邊的刀,手起刀落,那條被剖了肚子又刮了魚鱗的魚就這麽成了斷頭魚。
“先錯的是他們。”
成铎伸手,用手指輕巧地摸去了刀刃上沾着的魚血,又遞到水下沖幹淨,揮掉了手上的水珠,才用幹淨的手輕拍了下珈以的肩。
“好了,珈珈,我餓了,不要說這些了,快點吃飯。”
明明這已經算一場争執,但成铎說完這句話,便像是将事情翻篇了,在飯桌上又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還出言誇了兩句無頭魚。
吃罷晚飯也不過八點,他起身要走,站在玄關換鞋,珈以站在一邊看着,在他伸手去開門時,突然來了一句,“下樓小心些,外面冷,就別出去晃了。”
成铎擡頭,那雙幽紫色的眸子盯住了珈以。
不論何時何地,他的目光,便是再有侵略性,也不像是陰暗逼仄的蛇,而純粹的,就像是人。
一個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麽,并清醒地在做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成铎是真的有點令人毛骨悚然的說……太沒有侵略性了,反而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