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着幾顆殘星,大地朦朦胧胧的,薄薄的霧氣像一只神奇的手,輕輕撫摸着綠色田園。
一個人影正蹲在蓄水池邊忙碌,不時地傳來“嘩嘩”的水聲。
葉剪秋将拆洗完的被褥,衣服等物一一晾曬在繩子上後,又将一雙雙刷好的靴子斜放在地上控水。
等所有東西都洗完,葉剪秋将手裏的臉盆放到一邊,坐在一個小石板凳上懶懶的伸開雙腿,靠着身後的大樹休息。
此時,天色灰蒙蒙的,空氣仍有些濕潤,腳下的小草也濕漉漉的,遠處傳來此起伏彼的公雞打鳴聲,那高亢悠遠的打鳴聲,連山谷裏都有回音。
其實滿腹心事的葉剪秋早就醒了,一直忙碌到現在。
他從懷裏摸出根香煙低頭點上,擡起頭緩緩地噴了個煙圈。
剛才洗的所有的東西,都是朝歌的。
朝歌的被褥早就該拆洗了,如果葉剪秋沒去整理他的東西,不知道他還會用多長時間。還有那個枕頭,竟然和趙淳一樣也是用的荞麥皮枕頭。他并沒有追問朝歌和趙淳的事,對朝歌來說也許是個傷痛,朝歌若不說,他永遠也不會開口。
朝歌的東西很少,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铠甲兵器外,再無其它。就這樣拎着一包少的可憐的行李,将一個人帶到了自己身邊。
兩個人決定在一起生活時,并沒有什麽舉行特別的儀式,也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海誓山盟。而是将兩個人的東西放在一個帳篷裏,就這樣簡簡單單開始了新的生活。
李嬸子明顯不太滿意,她覺得朝歌不夠穩重,也覺得葉剪秋太過草率,更覺得連個兩個人連個婚禮都沒有太過委屈……但是她并沒有說什麽,只是表情有些失落。而靜石先生,從頭到尾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用沉默表示抗議。
但是李嬸子還是選擇尊重兩個一臉幸福的人,主動幫葉剪秋将他的帳篷重新打掃了一番,又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一套嶄新的大紅褥子拿了出來,送給葉剪秋當賀禮。
那是一床大紅色的鴛鴦合歡被和雙栖并蒂蓮枕頭。
葉剪秋心裏明白,李嬸子本來是給他和司徒瑾準備的東西,沒想到用到了他和朝歌身上。
不得不承認,一腔熱血的朝歌不管不顧,猝不及防的闖進他的生活,是非常直接有效的。
葉剪秋擡起胳膊,看到手腕上那串色彩鮮豔的西瓜碧玺手鏈,不禁彎起了嘴角。
其實他并不喜歡太過鮮豔的東西,但是他更愛一顆真誠的心。
他可以确定,朝歌真的很喜歡他。雖然朝歌年紀小,但就是因為年紀小,這種由心而發的感情才更為純粹——只是為了喜歡而喜歡,只是為了愛而愛。
葉剪秋望着遠方茫茫的霧氣感慨萬千。不管他願不願意,這個世界他真的已經離不開了。
此時,聽到遠處有人說話的聲音。
只見從薄霧中走來幾個巡邏的工友,老木拿着已經熄滅的火把,老胡拎着長刀和幾個人說說笑笑的走到葉剪秋面前打招呼。
“葉管事,怎麽不多睡會兒?”
葉剪秋笑道:“睡不着,事情太多。”
“朝歌呢?”
“還在睡。”
“哦。”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大家心裏都覺得新奇,為什麽葉管事總是精神抖擻,腰杆挺的直直的,走路時大步騰騰的,而且眉眼出落的越來越水靈。而朝歌總是很晚才起床,呵欠連天的……莫不是朝歌才是下面的那個?
葉剪秋不知道大家腦子裏的一團污,只是問道:“為什麽今天巡邏的人數比往常多了一倍?”
一說到這個,老木面容戚戚地道:“葉管事,那棵樹怕是不吉……”
自從那棵梧桐樹莫明奇妙的變成黑炭後,農場就加強了巡邏。
“瞎說!怎會不吉!”
老胡大聲打斷老木的話道:“這棵樹并沒有起明火,也沒有燒到周圍一根小草,甚至連個動靜都沒有聽到,既然黑鷹都沒有叫一聲,那這就是神來之火啊!而且放倒了能直接當炭使,放進煉鋼爐裏火焰很大,特別好用!這就是老天爺在恭喜咱們的葉管事和朝歌的日子過的紅紅火火!”
“哦,對對!回頭給葉管事的銅爐裏加上些梧桐炭,可好用了!”
老木連連點頭,老胡說的對,葉管事的大喜日子,怎麽能說不吉呢?
葉剪秋倒不覺得奇怪,但凡和火有關的古怪事情,大概得問趙淳了。
看着工友們要離開,葉剪秋拉住落在隊伍最後面的那位工友:“小溫,你等一下。”
小溫點點頭,停下了腳步。
“小溫,你會補鞋子嗎?”
濃眉大眼,長相憨厚的小溫拍了拍胸口,并且堅定的點點頭。葉剪秋每次看到他,都覺得他很像石頭,感到非常親切。
“朝歌的靴子有些地方開口了……”
沒等葉剪秋的話說完,小溫直接走到晾曬靴子的地方,拎起那兩雙靴子就走。
葉剪秋急着道:“還不幹呢,等幹了再補也不遲。”
小溫笑着搖搖頭,提着靴子就跑到老木他們身邊了。
葉剪秋只好沖着他們大喊:“老胡,一會兒通知大家夥,吃完飯開晨會!”
“知道啦!”
老胡他們遠遠的擺手示意。
等洗漱完畢後,葉剪秋輕手輕腳的來到小床前,将一枝帶着露珠的藍雪花放在朝歌的枕邊,淡雅的藍雪花和朝歌嬌嫩的臉放在一起,竟一時分不出哪是花,哪是人……美的如斯如畫。
只見朝歌四肢大開的躺鮮紅的被褥裏正睡的香甜,被子下面露出兩條光光的長腿。葉剪秋暗笑,這朝歌自打鑽進自己的被窩就沒有穿過衣服。
——葉剪秋啊,你好像占了大便宜呢!
葉剪秋低下頭吻了吻朝歌,又輕輕的拿出朝歌的手揭開紗布,坐在床邊靜靜的給他抹上藥膏。
朝歌聞到了一股清淡的薄荷牙膏味兒後,動了動長長的睫毛,閉着眼睛将自己毛茸茸的腦袋往對方懷裏亂拱,嘴裏嘟囔:“媳婦兒,你對人好起來簡直要命,我很擔心。”
其實朝歌在嫉妒葉剪秋曾經也對別人這麽好過。
葉剪秋怎會不知朝歌的小心思,只是笑道:“放心,我只對你好。”
朝歌抱着葉剪秋悶悶地道:“說話算數,不然罰喝……”
“行了,農場的馬都被你害得想骟了自個兒,就不能想個別的法子整人。”
朝歌笑的很壞:“我就喜歡欺負你,怎麽辦?”
葉剪秋笑着拍了拍他:“我還想欺負你呢!你再睡會兒,時辰還早。”
“早就醒了,媳婦的被窩太舒服。即使睡不着,也不想起床。”
“那就多躺會兒。”
“嗯。”
葉剪秋臉紅,由于兩個人初嘗情-欲滋味,每個夜晚都盡情放縱從不虛度,無所顧忌的探索對方身體的奧秘和歡愉……所以朝歌很戀床。
葉剪秋低下頭輕輕地在朝歌耳邊道:“起床後就去嬸子那裏吃早飯,嬸子說了,以後咱們一家人要一起開小竈。等你吃完飯就開會,今天有事要商量。”
“嗯。”
“朝歌,嬸子專門給你炖了湯,你得喝……”
“嗯。”
“真乖。”
葉剪秋俯下-身來輕輕的抱住朝歌,沉浸在愛河的兩個人交換了一個又一個深深淺淺的吻。
…………&…………
開會的時間了。
人數到齊後,坐在會議室的葉剪秋一改工作之餘的溫柔作派,而是拿起一個銅制的煙灰缸,如梁山好漢般的“梆梆”的大力敲了敲桌子,大聲宣布道:“會議開始!財務室先來!”
“是!”
老水首先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道:“報告葉管事,由于農場違約,沒有及時供應鮮果,已經支付顧樹林兩倍的違約金。這個月,晉伯又來查帳,抽走了二千兩的流水,現在農場只有現銀五百兩。”
“下次晉伯再來就直接告訴他,想拿銀子讓司徒瑾親自找我面談,否則一文沒有!下一個!”
葉剪秋心裏有數,農場的工友每天累成狗,如此辛苦賺來的錢,軍團輕輕松松就抽都大頭,抽的他心都是涼的!農場要發展,要進原料,這一切都要銀子,可是軍團不聞不問只管拿錢!還有那司徒瑾,他的軍士們全都換上了最新的甲衣和亮閃閃的武器,只有朝歌,仍是最舊裝備。不管司徒瑾對朝歌是否公報私仇,都要好好談一談了!
本來一臉恨意的老水,臉色立刻陰轉晴。
既然葉管事發了話,那就說明他終于要代表農場和軍團宣戰了!
只見技術科的負責人站了起來道:“報告葉管事,技術科新研制的火柴非常好賣,我們已經提高了技術,又降底了一半的成本。現在正在研發填充燃油和酒精的金屬打火機,這兩種産品有望成為今年的主打貨。還有您提出來的五個秤铊的平衡臺秤,我們已經研究的差不多了,下個月就能出貨!具體保密配方已經按照您的指示鎖到櫃子裏了!這是鑰匙!”
“朝歌,拿着。”
技術科的負責人交過來一把密碼鎖的鑰匙,朝歌站起身來接過。
其實古代也有密碼鎖,但用漢字來保密。
鎖上面有多個刻有漢字的轉環,每個轉環上都刻有五個漢字套在鎖上,依次旋轉轉環,只有特定的組合才能讓鎖鼻通過,然後再次随手旋轉,不知道密碼的人即使拿到了鑰匙,也無法打開這把銅鎖,可謂匠心獨具。
工程科的負責人站起來道:“報告葉管事,工程科将冷庫已經建造完畢,請指示。”
葉剪秋擡起頭淡淡地道:“再挖一個要離地面最少一丈,同樣面積的地下冷庫,要預留引水坑還有升降設備!此外,沙灘上要挖一個大水塘,将來養魚種蓮藕,具體施工方法散會後朝歌會給你圖紙。下一個。”
工程科的負責人立刻癱軟。
葉剪秋沒有理會,只是低頭快速的記錄,一旁的小溫也用鵝毛筆記錄的飛快,安靜的會議室內只有沙沙的寫字聲。
銷售科的負責人站起道:“報告葉管事,這個月我們銷售了白酒二百壇,果酒五十壇,皮狙五十頭,出欄的生豬一百頭,禽類等各千餘只,棉布綢紗三百匹,各類農具五十套,日用品五百件……”
銷售科的負責人念的帳目很長,足足念了半柱香的時間:“……共計入帳銀子三千一百二十兩,除去各種人工和成本,淨餘二千八百五十兩,業務處再扣除自己的福利金和薪水三百五十兩外,其餘二千五百兩銀子已經交付財務室。”
“幹的好,回頭給我一個詳細的銷售業績報表。下一個!”
葉剪秋根本聽不清這麽長的數字,但是誇獎是必須的!
——現在農場的生意有些好轉,只是因為改了風水。具體說來就是農場又擴建了南北兩個大門。
由于那些觀望的商鋪未入駐,那農場就自己幹!
南大門是老傳達室,接待私客。而北大門則是農場最繁忙的地方。已經建好的幾個商鋪統統改建成了臨時商鋪型的辦公室,集業務,財務,運輸、倉儲和接待于一身,直接面對廣大客商前來洽談生意。
農場新品不斷推出,生意又逐漸開始回暖,車水馬龍的北大門終于熱鬧起來,現在農場商鋪又準備開一家兩層樓高的客棧,目前正在熱火朝天的裝修,葉剪秋親自設計的圖紙,将來奢華的程度只怕你再有銀子也沒有資格入住!
而那些坐鎮在這些商鋪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是唯一和外界有接觸的工友。
葉剪秋明白,這些工友都是人才,不僅要發高薪水,還要激發他們的創業熱情!
這些在外辦公的工友們,每月收入不菲的工錢可以通過銀號彙兌成銀票,銀號會利用官府的驿站将銀票傳寄到工友們的老家。
因為青陽鎮的商業曾經很發達,已經有了成熟的金融系統,所以很多銀號竟然有彙兌銀票的功能,這充分的顯示了老一輩實業家的長遠眼光。
葉剪秋并不擔心工友會離開,他們在這裏工作生活的很充實,也很期待農場将來光輝的前景,拿棍子打都打不走!如果逃跑,估計下下輩子也輪不到這麽好的“坐牢”機會。
這時,供應科的負責人站起來道:“報告葉管事,我們已經按照您的指令收購了各類毛皮三千張,共花費銀子三十二兩,請指示。”
供應科只在農場貼了一張大紅宣傳單:農場大量收皮子,品種不限。
就這一句話,每天來上門送皮子的商販多的數不勝數。在這個世界裏,皮子不值錢,也沒有太多用處,成本低廉的令人發指。
葉剪秋頭也不擡地道:“供應科要注意礦石的價格波動,必要時,可出差去外地打聽行情。銷售科的工友們也可以根據市場形勢打報告,經我批準後可外出調查市場真實的供銷情況,出差回來後給我寫個工作彙報。”
必要時這些工友必須得放出去,死守在農場只會固步自封,沒有前途!什麽囚犯,什麽律法,我葉剪秋就是規矩!
“是!”
供應科和銷售科的負責人笑的一口大白牙,外出公幹呀!簡直不要太讓人嫉妒才好!
葉剪秋又道:“朝歌,将研制皮包的圖紙交給技術科。”
“是!”
朝歌從桌上的一個黑色皮包裏拿出幾張圖紙交給技術科,技術科的負責人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周圍的工友探頭去看,只見上面設計了很多大大小小新奇的箱包,還有帶轱辘和拉杆系列……衆人吸氣,這又是個大大的財路!
這裏人們出行帶的大多都是用厚實的木箱、藤箱、箧子,還加上很多銅制的飾品,既笨重又不美觀。若是用不值錢的皮子制成箱包,不僅防水而且輕便,定會大賣!
技術科的人熱血沸騰,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回去加班研制了!
葉剪秋對銷售科的負責人道:“你回去寫個規定,務必要标明,我們農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推出一個新品,我們只将新品賣給長期穩定和我們農場合作的商家。如果同意者,可簽訂合同,可享受第一時間拿貨權和農場的優惠政策。不簽訂合同者,我們也不勉強,只是緊俏的貨品,他們得排隊等候,若是錯過商機,後果自負。”
“是!”
曹家不是想整農場嗎?呵,我葉剪秋可是生活在現代化物質極大豐富的爆炸時代!箱包只是個開頭,将來會有更多的産品出現,讓你抄襲都來不及!!
來吧!甭管什麽曹家,李家……統統都來吧!饒你精似鬼,也喝洗腳水!
當會議快要結束時,銷售科的負責人坐不住了:“報告葉管事,曹家一直派人來游說,想再次大量進購咱們農場的麥子,這筆生意還做嗎?”
有人立刻罵道:“賣他個龜孫子!自己吃也不賣曹家!”
有人附和:“對,自己吃,一天三頓大白馍!”
“梆梆梆”!聽到葉剪秋拿煙灰缸砸桌子,衆人立刻安靜下來,将目光全都注視着他,也包括朝歌。
葉剪秋挑起嘴角笑道:“怎麽不做?這可是筆大生意,讓他們準備好足足的銀子,一個月後再來。”
“是!”
大家看着葉剪秋穩如泰山的樣子,不禁暗自猜測,看來葉管事心裏已經有對策了。
其實所有的人心裏都很糾結,這麥子若是要賣的話,還不如賣給曹家,他們出的價格比外面高出數倍,但是不賣的話,幾萬石的糧食壓在手裏,倒成了大-麻煩。
葉剪秋對朝歌道:“朝歌,有件事只怕你得幫忙。”
“說吧!”
朝歌拍了拍胸口,老婆大人發話,在所不辭!
“用你的黑鷹将趙鳴岐叫來,我找他有事。”
“趙淳?”
“是的!”
葉剪秋堅定的點頭。
朝歌鼻孔裏噴氣,站起來道:“我即刻去辦。”
“辛苦了。”
“不客氣。”
朝歌使勁捏了把能幹的老婆兒臉蛋兒後就出去了,工友們倒吸涼氣。
——找齊王來幹活,竟然連個“請”字都不用!這兩口子真是大大的忤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