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在雪地上灑下淡淡的光斑,那亮眼的光線裏,北風卷着雪花肆意飛舞,凄美又荒涼。
蘇沉言驅車找來時,蘇荷就安安靜靜的躺在路燈的長椅下,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黑色綿密的發散下,遮住精致的眉眼,只露出一個尖削的下巴,有雪花落滿她削瘦的肩,黑色的發,無聲無息。
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垂在身側的大手緊握成拳,第一次,站在漫天的風雪中,紅了眼眶。
昏黃的路燈将他的身影拉長,竟透出一絲茕茕孑立的蕭索。
胸口微微起伏,呵氣成冰,胸腔盡是撕裂的痛,他走過去,抱起蘇荷,她似是睡着了,輕的連呼吸都聽不到。
那渾身刺骨的冰,一路凍結至他心底。
他抱緊她,似要将她融入骨血,垂眸凝着她的臉,臉色一點一點變的蒼白。
明明不想傷害她,卻還是叫她這樣遍體鱗傷的出現在他面前,是他不好。
拉開車門,小心翼翼将她放進座椅,撥開她面上的纏繞的發絲,那張熟悉的臉就出現在眼前,緊緊閉着眼睛,好看的眉皺起,長睫上落了一層雪,将睫毛暈染的濕漉漉的,緊抿的嘴唇都凍得發青,呈現出一種灰敗的紫。
放在她臉側的大手輕輕的顫抖起來,從未這樣的恨過自己。
指尖一寸一寸勾勒着她的輪廓,最後在那嘴唇停留。
心口忽的一陣抽痛,他驀地抽回手,心痛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将車廂空調溫度調到最高,又脫了外套将她整個身子密不透風的裹起來,發動車子。
溫吞的尾喉聲在寂靜的雪地中響起,慢慢變的張狂,車身如黑色的獵豹急馳而去,卷起風雪萬丈。
蘇荷忽然動了一下。
他側目,凝視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她卻只是轉了個頭,依舊昏昏沉沉的睡着。
蘇沉言抿唇,幾秒,戴上車內的藍牙耳機,撥通于靜的號碼。
“蘇總。”
“聯系海島那邊,叫人把那邊收拾出來,另外,通知私人飛機駕駛員,今天夜裏将有一趟飛行。”蘇沉言視線淡淡的落在蘇荷身上,有條不紊的吩咐道。
“可是,蘇總,這天氣……”于靜提醒道。
“無礙,去安排。”男人神色不曾有變,只是語氣稍稍強硬了些。
于靜停頓幾秒:“好,我馬上安排。”
―――――
蘇荷昏昏沉沉的醒來,模糊的瞳孔間,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陌生的景致。
整個房間是昏黃的,天花板上勾畫着她看不懂的藝術畫作,紅色漆木長桌擺在牆角,層層疊疊暗紫金色的窗簾,大弧形靠背的絲絨沙發,銀漆把手的長椅,甚至,連身上的薄被都有着金色的複古花紋,一切老派而靜谧。
腦袋像是被什麽重重砸過,太陽穴處突突的跳着,像是有什麽妖怪要刺破太陽穴跳出,嗡嗡的響聲在腦海轟鳴。
她一只手撐在床上,另一只手撫額,微眯着眼一動不動的看着眼前陌生到令人可怕的房間,褐色的瞳仁裏有黯淡的光線輕輕晃動,錯愕,驚恐,迷惘,種種複雜情緒在其中蔓延開來。
她蹙眉猜測,或許是昨晚自己被某個人從大街上撿回了家裏?
就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坐了很久,房間唯有歐式吊鐘輕輕擺動的聲音,靜谧的像是一座空房。
她猛然回神,起身。
身上是純白蕾絲睡衣,這個倒還正常。
走出房間,走廊裏空蕩蕩的,唯有同樣昏黃的燈光,照在潔白的牆壁,照在那一幅幅高高懸挂的畫作,她的視線停留在那些化作上,梵高自畫像,星空圖,卡農婦女,末夜幻想,一幅幅詭異而抽象的畫作,皆是幾百年前的名畫,倘若是真跡,那将是一筆可觀的天文數字,不過就算是贗品,想必也不會便宜。
所以收留她的,非富即貴。
腳步踩在原木的地板,有着嗒嗒的響聲,前方的視線裏,有褐色蜿蜒的樓梯,一路向下。
她忐忑的走下樓梯,眼底始終有着跳躍的光斑。
眼前的視野赫然開闊起來,是與樓上有着同樣格局的擺設,只是多了圓桌,圓桌的琉璃瓶中插着一束火紅的花,她不認識,卻也覺得一場好看妖豔,靠窗的位置下的壁爐裏有熊熊燃燒的火焰,火舌一簇一簇的跳着,映在她有些蒼白的面容上。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眉頭蹙的越發的深。
是因為對陌生環境的恐懼。
忽然有人從側房裏走出來,看到她面色上透出恭謹的笑意,微微颔首:“夫人,您醒了?請随我來用餐吧。”
這畫面詭異的很,讓蘇荷想起自己看過的穿越小說,穿越到某個異時空,自己的靈魂占據別人的軀體,活在陌生的世界。
“夫人?”那仆人見蘇荷不動,只是眼神沒有焦距的落在空氣裏出神,她再一次開口。
蘇荷眸光輕顫,猛地回神,視線落在那仆人的面上:“這是哪兒?你又是誰?”
那仆人微笑:“這裏是少爺幾年前買下的一座私人海島,我是少爺請來的傭人。”
“你們少爺是誰?”蘇荷眸光深了幾分。
“少爺是夫人的丈夫,蘇家長子,夫人怎麽這麽問?”
蘇家長子,蘇荷眸光猛烈一顫,身子幾不可見的晃動,原來,是他把她捋到了這裏。
他要做什麽?把她囚禁在這孤島嗎?
蘇荷的眼神一瞬間冷了下來:“他人在哪兒?我要見他!”
“夫人,少爺在國內,過幾天有空自然會來看夫人,夫人您還是先吃飯吧。”仆人勸慰道。
蘇荷隐在袖口的拳頭鑽進,扭頭,那是絲毫不肯退讓的決絕:“告訴你們少爺,他一天不來,我一天不會吃飯。”
話畢,轉身上樓,纖瘦的身形竟意外的倔強。
“夫人……”
蘇荷頭也不回,消失在樓梯拐角。
重新回到卧室,屋裏光太暗,氣氛沉重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走至窗前,拉開窗簾,登時有光照射進來。
明豔的陽光刺入眼眸,很不适應,蘇荷拿手捂住眼睛,幾秒,松開,眼前大亮。
不得不說,海島上的景致出奇的賞心悅目。
透過一方窗戶,可見遠處一片汪洋,平靜的海水翻湧着,有浪花層層掀起,晶瑩剔透,海平面與天連接,一眼望不到邊的藍色,美的空靈極致。
耳邊有海浪沖刷着海岸的聲音,靜谧安然。
她靜靜的站着,腦袋難得的放空。
身後厚重的門板再次掀開,發出鈍重的響聲,蘇荷轉眸,是方才那個仆人。
“夫人,少爺電話裏說公司事物太多,暫時走不開,過段時間就會來看你,希望你好好吃飯,這樣……才能撐到見他那天,才能有離開這裏的可能。”
仆人說完一段話,打量着蘇荷的神色。
蘇荷漂亮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寡漠的好似什麽都不能對她有任何的影響,只是微微抿了唇,低垂眼睫。
再擡頭時,她淡淡開口:“帶我去吃飯。”
盡管她不想承認,卻依舊不能否認,蘇沉言總是有辦法精準的抓住她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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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連着下了好幾天,天地間一片蒼茫。
柳嫣然坐在沙發上,端一杯咖啡,輕啜一口,極盡悠閑。
門外忽有門鈴聲響起,顧江河在洗澡,她起身,去開門。
拉開門,門外的寒氣一瞬間呼嘯而來,卷着風雪襲上面門,身子微微瑟縮一下,方才還帶着笑意的臉冷了下來,眼角微調滿帶戾氣打量着眼前的來人,眼神閃躲的看一眼屋內,壓低聲音:“錢不都給你了?你還來幹什麽?”
是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女孩兒,穿着黑色羽絨衣,鼻尖凍的紅紅的,一雙黑亮的眼底帶着怯意,祈求道:“柳小姐你先別生氣,我是迫不得已才來找您的,你給我的那筆錢不夠給媽媽交手術費,她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醫生說再不做手術費就會死,您行行好,再給我十萬,有了這筆錢,我保證不會再找上門。”
“你當我這裏是慈善機構!”柳嫣然狠狠的瞪她一眼,眼底浮現出一層冷漠:“我警告你,給我滾!”
用力的甩上門,門縫裏,卻鑽進來五只生了凍瘡的手指。
随即,門外帶着哭腔的聲音透過門板穿進來:“柳小姐,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您幫幫我好不好?”
浴室的門吱呀一聲拉開來,顧江河穿一身黑色睡衣走出來,黑色的短發還沒幹,他一手拿着毛巾走過來,蹙眉:“門外是誰?”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