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氣溫,至少零下五度,二龍山的地勢極其複雜,如何尋找一個小男孩的屍體?
夏小雨不爽地說:“貓大爺,如果我爸不幫你呢?”
老貓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撚了撚胡須:“遠山啊,你精通道家的法術,擅長招魂尋屍,這點小忙,還能不幫嗎?”
夏遠山的眉頭微皺,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老貓笑呵呵地說:“別磨蹭了,咱們趕在警方之前,找到楊雄飛兒子的屍體,賞金對半分,還不耽誤你辦正事,咋樣?”
夏遠山的表情嚴肅,嘴角微微一撇。
老貓拍拍夏遠山的肩膀:“四六分,你占大頭,總行了吧?”
夏遠山的眼睛倏地發亮,點頭答應:“好,你先去楊雄飛的家,拿小孩的衣服和鞋子,順便多買幾只手電筒。”
老貓欣喜不已,屁颠屁颠地走了。
二龍山,位于崂山仰口風景區的北側,古樹參天,奇石林立,終年雲霧渺渺。
八點鐘左右,我們乘車趕到二龍山的腳下。
山風凜冽,寒冷刺骨,月亮忽隐忽現,發出黯淡的光芒。
老貓下車,拎着小男孩的衣服和鞋子,交給夏遠山。
我和夏小雨原地駐守,夏遠山率領郝仁和老貓,舉着手電筒,沖向黑乎乎的山路。
我好奇地問:“小雨,用衣服和鞋子,怎麽找屍體?”
夏小雨說:“把鞋子放在石頭上,點燃衣服,作法招魂,小男孩的鬼魂就會出現,他穿着生前的鞋子,自動走到抛屍的地方。”
我又問:“既然能把小男孩的鬼魂招來,也能問出肇事者的下落吧?”
夏小雨說:“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
一陣更加猛烈的寒風吹來,我不由地打了個哆嗦,上車關門。
“聽夏叔講,需要錢購買昂貴的藥材,他的醫術肯定高明吧?”
夏小雨笑盈盈地回答:“治病療傷沒問題。”
我趁機詢問:“之前,我給了夏叔一個“神睛丸”的偏方,他找到藥材了嗎?”
夏小雨一愣:“是不是白色的野兔,白色的蟬殼,白色的蝙蝠糞便?”
我說:“對呀,比較奇怪的方子。”
夏小雨搖搖頭:“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車窗外,漆黑寂靜,我暗暗擔心,千萬別被惡鬼偷襲。
二十分鐘後,遠處隐約響起野狼的哀嚎,仍沒接到郝仁的電話。
我猜測:“屍體會不會被狼吃了?”
夏小雨嗯了聲:“有可能,現在山裏的動物少,狼餓得慌啊!”
忽然,一道亮光在山上閃晃,只聽郝仁叫喊:“小雨!林伊!找到屍體了!”
夏小雨喜出望外:“二十萬到手啦!快去看看!”
我倆磕磕絆絆地跑到郝仁的身邊,跟随他穿過一片樹林,聽見潺潺的流水聲。
“停!別再走了!”郝仁大聲提醒。
我趕緊止步,發現前方已經無路,忙舉起手電筒,小心地探頭張望。
下面是道山澗,落差足有十多米,溪水飛快地流淌。
“快看!”老貓站于高處,拿手電筒照射。
我順着亮光觀察,見一個小男孩蹲坐在石頭上,腳邊躺着一具屍體。
再仔細一瞧,小男孩的臉色慘白,腦門爛了一個血窟窿!
顯然,他是楊雄飛兒子的鬼魂。
“畜生!王八羔子!竟然把屍體扔到這!要搬上來嗎?”郝仁邊罵邊捋起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架勢。
夏遠山忙阻攔:“保持原樣,讓警方處理,咱們別亂走動,以免把肇事者的腳印踩沒了!”
這時,老貓掏出手機,聯系楊雄飛,語氣低沉地說:“雄飛啊,樂樂的屍體找到了,在二龍山,快通知警方……”
結束通話,老貓萬分感慨地說:“唉!楊雄飛四十歲才生兒子,簡直要了他的命喽!”
我忙問:“楊雄飛的外號為什麽叫‘海鮮大王’?”
老貓說:“島城一半的酒店,都是楊雄飛供的貨。”
我頓時愕然:“豈不成了壟斷?”
老貓說:“楊雄飛有錢有勢,黑白通吃,哪個飯店敢不聽話?”
我回頭再看,樂樂的鬼魂已經消失。
夏小雨忙問:“爸,誰開車撞死了樂樂?他躲在什麽地方?”
夏遠山說:“樂樂的鬼魂吓傻了,一問三不知!”
半個小時後,率先趕到二龍山的不是警方人員,而是楊雄飛夫婦。
身材高大的楊雄飛拿着手電筒,急匆匆地跑在前面,多次被山石絆倒。
他的老婆緊随其後:“樂樂!我的寶寶啊,媽媽來了……”
聽着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我的心頭顫動,湧起幾分哀傷。
“別靠近!保護現場!”郝仁展開雙臂,擋住楊雄飛。
明知已無生還的希望,楊雄飛仍忍不住問:“樂樂還活……活着嗎……”
他的皮膚黝黑,兩鬓有點斑白,眼睛充滿紅血絲,前額的皺紋猶如刀刻般清晰。
老貓搖搖頭,楊雄飛捂臉蹲下,嗚嗚地哭了,他老婆也癱倒在地,痛不欲生。
三輛警車鳴笛抵達山腳,後面跟着六輛豪車,随即走出一幫警察和楊雄飛的親友。
緊接着,又開來一輛電視臺的新聞采訪車。
霎時間,原本黑暗沉靜的環境,變得喧嘩熱鬧,燈光亂閃。
衆人陸續攀登到抛屍的地點,把這裏照得亮如白晝,警方拉起一條警戒線,不讓記者進入。
作為鼎鼎大名的人物,楊雄飛的兒子死亡和懸賞的消息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各大媒體争相報道,記者們站在警戒線外,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來,我定睛一看,竟然是趙明峻!
他打着哈欠,擡頭發現夏遠山,驟然愣住:“夏道長,你來幹嘛?”
郝仁嘿嘿而笑:“報告趙警官,是我們找到屍體的!”
趙明峻左右觀察,明白了情況,不悅地問:“怎麽找到的屍體?”郝仁昂首挺胸,開始狂噴:“作為正義的市民,我們萬分着急,在夏道長的帶領下,冒着生命危險,經過三個小時的辛苦尋找,終于發現樂樂的屍體,還趕走了幾只餓狼!
”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楊雄飛站起身,抹去鼻涕和眼淚。
老貓不失時機地說:“雄飛,別客氣啊,節哀啊!幸虧夏道長出手相助,不然樂樂就被狼吃了……”
身為生意人,楊雄飛豈能不明白老貓的意思,他忙點頭:“放心,明天就給二十萬獎金!”
楊雄飛的老婆坐在地上,繼續痛哭流涕:“抓住那個千刀萬剮的畜生!嗚嗚……我的寶寶啊,你死的好慘哇……”
“對!一定要找到那個畜生!拜托了!我相信你們!”楊雄飛緊緊握住夏遠山的手,憤恨的目光中帶着期盼。
由于及時找到屍體,把警方的效率比了下去,夫妻兩人已将夏遠山當做英雄豪傑般的人物。
此刻,趙明峻的神态尴尬,臉拉得老長。
刑警大隊負責偵查肇事逃逸案,受害人家屬卻向道士求助,絕對諷刺!
然而,趙明峻不能發作,因為警方經過一天的忙碌,毫無任何頭緒。
一名刑警過來報告:“隊長,現場的腳印已經采集完畢,沒發現其它可疑線索!”
我心頭一動,趙明峻由副轉正,職位升了,怪不得這麽拽!
趙明峻嚴肅地說:“很好,準備下去搬運屍體,法醫來了嗎?”
“沒有!已經給老丁打過電話。”
“這幫家夥,就知道喝酒收禮,晚上出任務從不及時,再去催!”
趙明峻怒氣騰騰地斥責,故意發洩不爽的情緒,頗有幾分威嚴。
十分鐘後,禿頂的法醫急匆匆地趕到現場,他腳下打滑,一把抓住夏遠山的胳膊,才避免摔倒。
這家夥一身的濃重酒氣,圓頭鼻子發紅,打着響亮的酒嗝。
趙明峻緊皺眉頭:“老丁,你又喝多了,沒接到命令嗎?”
禿頂法醫笑嘻嘻地解釋:“堵車啊,路上堵車……”
趙明峻窩了一肚子的火,忍不住發作:“快十點了,還堵個屁車!”
“嘿嘿,我請局長喝酒呢,先送他回家……”禿頂法醫解釋着,身體不停地搖晃。
一聽陪局長喝酒,趙明峻的臉色稍微舒緩了些,三言兩語說明情況,吩咐下去檢查屍體。
禿頂法醫伸長脖子,瞅了瞅黑不隆冬的山澗,極不情願地說:“昨晚就死了,還……還檢查個啥?直接擡上來吧!”
見他一副醉醺醺的熊樣,即使下去也做不好工作,趙明峻無奈地嘆了口氣。
很快,衆人利用纜繩、皮帶等工具,順利将樂樂的屍體搬運上來。
楊雄飛夫婦喊叫着,猛地撲向屍體,被闖進警戒線的親友們死死抱住!
剎那間,哭聲震天,撕裂夜空。
尋屍任務完成,現場交給警方和記者,老貓使了個眼色,我們準備撤退。
“林伊!站住!”趙明峻在身後大叫。
我停下腳步,回頭問:“趙隊,有什麽吩咐?”
趙明峻靠近我,低聲說:“以後警方辦案,凡是跟鬼沒關系的,你們就別摻和了。”
我忍住笑:“不是摻和,是幫忙……”
“幫個屁!”趙明峻粗魯地斥責,終于爆發,“你們是警察嗎,有什麽資格辦案?”
我毫不客氣地說:“為了抓肇事者,拿楊雄飛的賞金,總行吧?”
趙明峻的雙眼幾乎冒出火焰,濃眉倒豎:“查肇事者可以,一旦得到線索,必須通知我!”
“你等着吧……”我冷笑一聲,拔腿便走。
新官上任三把火,趙明峻想做出點成績,完全可以理解,但他不識相。
返回山下,老貓掏出一只優盤,遞給夏小雨:“這是車禍現場和各個主要路口的視頻資料。”
夏小雨問:“你從哪弄的?”
老貓得意洋洋:“我在刑警大隊有熟人,他剛才偷偷給的。”
夏遠山說:“屍體找到了,你快告訴我,海上皇宮酒店裏,第一個死的女人,究竟什麽身份?”
老貓的眉頭一揚:“急啥啊,憑你的能力,抓肇事者易如反掌!等咱們分了五十萬賞金,再談海上皇宮的事!”
夏遠山咧嘴而笑:“老貓啊老貓,你太狡猾了,想牽着我的鼻子走嗎?”
老貓眨了眨小眼睛:“有錢不賺,是傻蛋!何況,你也需要煉制丹藥的經費!”
夏遠山呼了口氣,被老貓說中了心思。
回到北九水的劉家村,我擔憂羅陽和王恒的安危,而且再過一天,程文軒将無法藏身在玉镯中。
夏遠山說:“明天傍晚之前,必須抓住肇事者,将他繩之于法!”
我趕緊提醒:“時間緊迫,萬一奪不回小香包……”
夏遠山說:“等老貓講出實情,吳諾蘭來到島城,明晚咱們聯手,去海上皇宮酒店,肯定能鏟除惡鬼李建!”
既然夏遠山如此自信,我只得聽從他的安排。其實,我也非常納悶,不知肇事者是何方神聖,竟然開着賽車,從死胡同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