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想回到大漠,找回黑色石頭,可他沿路摸索了許久,仍不見其蹤跡。沙漠裏的風沙很大,只要半日,便能将一個大活人嚴嚴實實埋葬,更何況那麽微小的石頭。
他來來回回找了兩次,仍舊沒有看到石頭一絲一角。雲初暗想,看來是掉在青銅門內了。
他牢牢記得青銅門內的房屋小徑,各個路口處安插的守衛兵力,以及守衛的盲區。雲初準備再次前往青銅門。
一道道悲傷的樂音穿過大漠,從青銅門傳向遠方。極少陰天的大漠,莫名陰風陣陣。漠北很少下雨,眼見烏雲密布,衆人搬了板凳,坐在門外等雨。他們喜歡在有雨的日子裏,淋上一天。所以大漠很少有人賣傘,能被雨水浸透,對他們來說,是最為神聖的事情。
覃柒睡了一覺醒來,頭已經不痛,精神也恢複了很多。她想起昨夜的事情,莫名心煩,那個陌生男子真讨厭,多管閑事還打傷她,比愛殺人的雲初還要讨厭。她現在只想趕緊幫到雲初,好回到天宮,遠離這裏的是是非非。
覃柒起身,發現室內光線暗淡了很多,她朝窗外看了一眼,被天邊滾滾烏雲驚詫,眉心微皺,喃喃道,“這雲,透露着濃重的妖氣。”
一般情況下,妖喜歡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修煉,因為好的環境和靈氣,有助于妖靈的精進,所以邊城這種苛刻的條件,很少有妖。可面前的妖氣并不假,覃柒隐隐覺得,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她想要提醒雲初,最近一定要小心些,可當她來到雲初房間,才發現他早已不見蹤影。
覃柒尋便活人墓,發現除了金老板和他的幫手,所有人都已經不在。
覃柒甚為訝異,金老板更是驚訝,問道,“覃姑娘,今天是尉少主下葬的日子,你不知道嗎?”
覃柒皺眉想,所有人都去參加葬禮不奇怪,雲初怎麽可能去參加,沒有人會向自己親手殺死的敵人的墓碑叩首,尤其是雲初。
覃柒想起睡前,雲初曾問她有沒有看到過什麽東西,當時她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想來,雲初很有可能是去找它了。
尉離尋下葬的日子,整個大漠都那麽悲涼。幾乎整個江湖都迫不及待的去參加他的葬禮,可真正認識他的沒有幾個,大家不過是要借機接近青銅門,摧毀那個飄了幾十年的半鷹旗。衆人落寞的神情裏,掩蓋着的是人心的冷漠。
雲初混進了葬禮賓客的行列,準備進入青銅門,尋找那塊重要的黑色石頭。
青銅門少主已死,這個一直高高在上的第一大幫必然要經歷一場軒然大波,它将會迎來數之不盡的劫難和暗殺,抑或是有心之人的刁難。正處于風口浪尖,所以青銅門對于來客的詢問和盤查十分嚴格,大門外排了長長的隊伍,大家滿臉不耐煩的等待詢問。
雲初看着人流,眉頭蹙的極深,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江湖中人竟能如此守規矩,青銅門的威嚴果真是不同凡響。
自從昨夜雲初夜闖青銅門,青銅門便加派了人手,現今四周全是帶刀侍衛。為了不引人注意,增加自己找東西的難度,雲初只得混進人流,排起長隊。
做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讓雲初心中很是不悅。他的生命沒有軌道和方向,随時會命喪黃泉,所以時間對他來說,比黃金還要珍貴。可黑色石頭對他來說,也是非同尋常,他一分一刻都不能再等,必須馬上把它拿到手裏,才能安心。
雲初聽義父說過,這是他的親生父母留給他唯一的東西。可笑的是,他連自己的父母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時間過得漫長,大部分人十分不耐煩,小聲的罵罵咧咧,責備青銅門的假清高,只有雲初,面無表情,站得筆直。
一個時辰後,雲初面前的長隊終于排完,他剛靠近大門,兩個拿刀的守衛便伸手攔住了他,道,“邀請帖。”
雲初道,“沒有。”
守衛盤查了一整天,心情自然比排隊的人還要急躁,說話的語氣顯得異常強硬,“沒有請帖不能帶武器。”
雲初的刀,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即便是洗澡,也放在随手可及處,沒有人能從他手中奪下,當然,除了覃柒。想到這裏,他眼中閃過一絲莫名黯色。
雲初和守衛的争執看起來不可避免,一個清亮的女聲突然在身後響起,“等等,他是和我一起的。”
雲初回頭,看到覃柒和皇甫執肩并肩走了過來,頓生疑惑。覃柒沒有回應雲初看過來的目光,而是徑直将手中黃色的邀請貼遞給了守衛。雲初微怔,好奇的看着覃柒,覃柒沖他使了個眼色。
守衛将請帖接過看了看,證實是真的,語氣瞬間軟了一些。因為能拿到邀請貼的,基本上全是尉遲烱親自指明發帖的有身份之人,守衛不敢得罪,遂輕聲軟語道,“請進。”
遠離人群後,雲初問,“你來做什麽?”
覃柒道,“和你一樣,找東西。”
雲初挑了挑眼眸,頓時理解了覃柒的意思,看來她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而且是為了幫自己才跟來。
雲初瞥了眼皇甫執,皇甫執立刻舉起雙手,無辜道,“我不是跟蹤你們的,我也是來找東西。”
皇甫執混進來,是為了見青銅門傳說中的醫聖。雖然青銅門的醫聖只是江湖傳聞,但皇甫執還是決定來碰一碰運氣。他和覃柒之所以一同前來,只是因為在路上碰到,完全是巧合。
雲初沒有理會皇甫執的話,而是看着覃柒,問,“你怎麽會有帖子?”
覃柒輕描淡寫道,“偷的。”
她自然是在撒謊,其實帖子是她用法力所變。
皇甫執天生一副好嘴,他喜歡和各種各樣的人聊天,也能很快讓人喜歡上和他聊天,當然除了雲初,雲初不會喜歡和任何人聊天,除了死人。他曾經和一個同自己年紀一般大小的死人說過很多話,那時他才十三歲,是此生第一次殺人,那時的他,聞到血還會惡心,甚至會影響食欲。也是從那天以後,他再也不喜歡聊天。
皇甫執很快同周圍的人聊起來,當大家熟絡起來,他便開始有意無意提起醫聖,從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雲初站在青銅門的中央,心裏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竟然光明正大的站在了這裏,站在了仇人的領地。他的頭頂,漂浮着的半鷹旗烈烈作響,這聲音刺得雲初耳朵生疼。
雲初靜默了許久,才慢慢轉過身,他沒有忘了自己來的目的,他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覃柒像一條尾巴跟在雲初身後。
嘈雜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身後的高臺上,尉遲烱攜皇甫骥出現在所有人面前。雲初和覃柒停下腳步,朝衆人目光交彙的地方看去。
落刀城從未出現在江湖人面前,臺下的人看着同尉遲烱平起平坐的人,很不理解,怎麽會有人,擔得起青銅門同樣的禮儀。
周圍所有人都不認識皇甫骥,但皇甫執不可能不認識。他此刻已經震驚到極致,皇甫執怎麽也沒有料想到,從小教育他遠離江湖幫派之争的父親,會出現在青銅門,還和尉遲烱一起,接收着所有人的尊崇。
皇甫執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早知道能和父親一起正大光明的住進青銅門,他也不必一路風塵仆仆的趕來邊城,像做賊一般偷偷混進來。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繼續像做賊一般躲起來。
皇甫執彎着身子,悄悄地往後退,躲在了雲初和覃柒的身後。
雲初全然沒有注意到皇甫執,也不在意臺上那個陌生的男人,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尉遲烱身上,這是他第一次那麽近的看着尉遲烱。
雲初緊緊的握着刀,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他手上青筋暴起,五個手指被捏的發白。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拔刀沖上去的心情。
雲初此時有些後悔,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昨夜看到的那個為尉離尋守靈的老人,竟然就是尉遲烱,那時的他那麽憔悴,完全沒有今日的英氣,他當時就該殺了他。
想起尉遲烱在尉離尋屍首前的模樣,正常人都該産生憐憫之心,可雲初做不到。他只要看着尉遲烱的臉,就想到義父形容的父母死時的慘狀。他的父母,在死之前經歷過最痛苦的折磨,他們死得一點都不安詳,而是花了很久的時間,在痛苦和恐懼中掙紮了許久,才寂寞的死去。這些痛苦,他想一一還到尉遲烱身上。
不是的,不是尉遲烱,是所有的所謂的名門正派,他們全都是害死他父母的兇手。
覃柒看到了雲初的失控,她第一次見到雲初這種模樣,幾乎可以用驚慌失措來形容。在旁人眼中,雲初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但覃柒看得出,雲初很激動。
覃柒忍不住握了握雲初拿刀的手,雲初驀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