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姬瑕的那段純借來的。(我這個作者太無恥!)
“再過幾天?”黑暗中,嬴偃向前來報信的小鬼問道。
小鬼低着頭,瑟縮着,他感覺冷得厲害,這個人的陰氣似乎比他這個鬼還要重的多,“桃大妖,就只說了過幾天。”這兩天他的世界變了很多事,威嚴冷峻的閻王受了天罰,無所不能的桃大妖居然也受傷了,現在他身邊的這個凡人比地獄的鬼魂還要陰冷也就不足為奇了。
“發生了什麽事?”
小鬼感覺自己被那凡人冷峻的眼神包裹着,動彈不得,連自己的鬼心肝也被縛的緊緊的,努力地張了口,可喉嚨像被扼住,竟吐不出一個字來,他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想着自己好歹是死過的人,閻王、桃大妖都見過了,怎的怕起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凡人來,于是撞着膽兒,提着嗓子道:“閻王……閻王受了天罰,度朔山也被攏了層黑雲,桃大妖去救閻王,可閻王受了傷,需要些時日才能治愈。”在他心目中桃妖是無所不能的,哪怕他親眼目睹了度朔山前桃妖的沉默,親眼看到了她電母般的頭發以及被天雷擊得快要熟透的肉身。
“她可好?”
“那當然!”小鬼驕傲地擡起頭,把下巴擡得高高,挺直了脊背,看了眼暗中的凡人,無比自豪地答道。可才觸到他的眼,吓得立刻低下了頭,又暗自氣惱自己居然怕一個凡人,真是給桃大妖臉丢盡了!
“你且回去,問清了她要多久才能回來?”
小鬼回了度朔山,可他在惱自己為什麽就那輕易答應了一個凡人的請求,他越想越不對,可事已至此,他又開導自己那凡人是桃大妖所重視之人,自己應該以禮相待之,這樣想想,心裏也就好受多了。
可桃大妖要多久才能回到人間,小鬼是再也答不上了,他只在那日清晨看到了桃大妖的本尊——蟠曲千裏的桃樹,花落盡、葉枯黃。
小鬼沒有将沒有答案的答案報給嬴偃,只回了他桃大妖總會回來就離開。
那時的嬴偃坐在桃妖平時睡覺的榻上,耳中回旋着小鬼說的“總會回來”四字,一個妖的“總會回來”意味着多少年呢?………
罷了,如守不了約定,那便來世。
直到徐國國君入土,靈位被送入宗廟,楚國國君再度向嬴偃提到了婚嫁之事,按婚俗,父亡時,子要麽在父亡之年成婚,要麽就守孝三年後才能成婚,嬴偃選擇了後者,哪怕楚國國君再如何想嬴偃與芈宓成婚,在孝面前也只能欣然退讓。
也就在同年,現任周天子,周康王之子姬瑕帥六師又一次南征荊楚。
至于他三年前的第一次南征,因為當年自己的父親康王南征了得了太多的戰利品,現在自己繼位國力正處日漸衰微之時,南征荊楚既可威懾各方諸侯,又可得到頗多戰利品,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且三年前,在各國派使臣納貢之時,楚國使者竟未曾朝貢任何物品,還理直氣壯地說楚國得到一只珍貴的白雉,有心要獻給天子,又擔心路途遙遠,白雉難養,萬一死在途中,犯下欺君之罪,因此請天子屈駕前往。
這根本就是挑戰天子權威!姬瑕要氣炸了,要是所有諸侯都如楚國這般,那他這個天子也就做到頭了!雖然細算起來,天子屈駕南巡自取的花費要比那只白雉昂貴得多,但明知這是楚王對自己不恭,如果聽任此事,便是對其示弱。強硬的辦法,便是不惜一切去取這份貢品,拆穿這個謊言。同時,暗中準備,如果楚國進一步采取欺騙手段挑戰王權,那就以武力解決。
天子出巡,帶着大隊人馬,所有一切供應,就地取材。如此一來,苦了地方百姓,人們怨聲載道。進入楚境,姬瑕才知道所謂白雉,根本就是子虛烏有。這是欺君之罪,姬瑕哪肯示弱?當即下令,向楚國都城丹陽發動進攻。楚國原本只是玩一花招,以為周天子根本不會來,現在既然來了,知道免不了一戰,因而早做好了準備,堅守不出,也不戰。王師遠道而來,師老兵疲,供給不足,拖不起,又打不贏。此時,姬瑕原本有兩種選擇,一是下達王令,征召周邊諸侯前來助戰。但下達這樣的命令,姬瑕面子上不好看。畢竟是王師呀,連一個小小的諸侯國都拿不下,還要人來幫忙。這就像一個大人打小孩子,你不僅打不贏一個孩子,還需要叫人來幫忙,豈不是在宣示你的無能?第二個選擇,姬瑕原本沒有料到楚國敢于公然對抗,以為王師一到,楚國便會輸誠納貢,因而帶的兵并不多。此時還有大量兵力,可以緊急召來。此舉也有後患,這等于大人和孩子打架,你竟然輸了一場,然後不用刀不用拳,改用槍。最終,即使勝利,也勝之不武。
左右平衡,姬瑕最後做出決定:對楚境貧民大肆搶掠,将這些搶來的東西說成戰利品,一路炫耀,回到京城後還鑄器銘功。
姬瑕當然不肯忍受這奇恥大辱,回京後暗中準備,自然就有了這親率六師的第二次南征荊楚。天子軍隊的建制,當時是九師,姬瑕除了邊境守衛部隊之外,帶上了六師,可謂傾國出動,看樣子,不滅楚,誓不還朝了。
于是楚國國君帶着兒子女兒忙着回家打仗去了,作為未來女婿的嬴偃,見未來岳父的國被攻打,不幫忙那是不厚道,夫人也就別想娶回家了,所以,他也忙活着出錢出力出糧聯系盟友。
當然,楚國國君雖是子爵,但楚國國力并不弱,楚人“甚得江漢間民和”是荊楚地區的首腦,能聯合受朝廷欺壓的土著部落共同對敵,得到盟友的支援。且楚國地處山區,易守難攻,也給姬瑕的六師不少阻力。再加上楚人作戰靈活機動,善用計謀,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善于游擊、偷襲。所以這場戰役也着實打了不少時日。
嬴偃也沒時間想桃妖的事,他知道她總會回來,至于她回來時他作為人是否還活着就另當別論了。倒是嬴晖時常在嬴偃跟前念叨着桃妖,這時嬴偃就會變得冷峻肅然,冷冷地斜睨一眼嬴晖,嬴晖也只能苦着臉笑,抿了抿嘴,再不說話。
媛娘得到的消息是,桃妖的夫君鵬逍因突如其來的病被桃妖送回犬戎治療了,所以她只日夜盼着鵬逍能好起來,他們倆過上幸福的日子,至于桃妖回來與否就已經變得不重要,去哪裏不是生活呢!
或許只有鹄蒼才知道那日兩妖對峙時的劍拔弩張,它被妖力震懾,差點兒死掉,它再不想見到白衣男妖,他是它的噩夢!他太過強大,太過可怕!
就這般,夏過了,秋也過了,冬悄然而至。
大地白茫茫一片,度朔山的桃樹被厚厚的白雪蓋住,偶爾打着寒顫,像是經受不住嚴寒侵襲。桃樹上的重明鳥感受到了它的顫抖,對它說道:“忍着吧,春天就快到了!”
那只大鵬又從天邊飛來,愈來愈近,在度朔山上空盤旋了幾圈後離開。他是妖,是那只大鬧地府的妖,同樣是一只與桃妖身上的氣味一模一樣的妖。鵬逍,重明鳥與他相識了千萬年,當然再熟悉不過,他離開了極北之地,意味着已經忘記了前塵往事,桃妖于他,算是再無絲毫瓜葛,可這不知道是否是桃妖所想要的。
當時的遺忘是不得已,還是為了彼此再無牽連;只真的想重新來過,還是想再無羁絆,這都不是重明鳥可以想得明白的。哪怕他早已位列上神,哪怕是再近親的朋友,可世間之事何其微妙,他猜不透。
或許,沒有什麽可猜,只是當時之事到了那份上,只有遺忘才是最好的辦法。不斷地種因,不斷地生果,于是終成了今日這般局面。
孟小小每日清晨都會出鬼門,就着金燦燦的日出看看在金輝中的桃樹,只要它還在,地府就在,鬼們就不會亂。
日出很美很美,溫暖的陽光驅散了周遭的寒意,給桃樹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她這時才恍然發現,這些年她錯過了什麽,她自顧自執着的守護與陪伴都并非她所在乎之人想要,可她卻堅持了這麽些年!
她固執地認為桃妖需要遺忘、需要平靜、需要無情無愛;她固執地認為楊帆需要地位、需要報仇,需要至高無上的威嚴。所以她變得不茍言笑,變得冷靜克制,變得如這地府一般無生無息。可他們其實都需要陽光,都需要溫暖,都需要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