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衍看着巫雁,默然無語。
“這玄靈山上除了那陳腐不堪的十巫之外,只有你能與我并駕齊驅,只要我們二人合力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取得玉髓,”巫雁眼神中流露出了癫狂之色,說話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到那時,這天地間就沒有足以束縛我們的力量了!如何,兄弟?”巫雁轉過身來,語氣激動的問道。
巫衍平靜的看着巫雁,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一般,巫衍他竭力保持的平靜卻不足以掩飾他的憤怒:“單單為了這個理由,你竟然殺害數十名巫者,讓數百名巫者負傷?還有小瑤,”說到小瑤時,巫衍竭力維持的平靜出現了一絲哽咽:“你竟然操縱妖獸附身于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身上,”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巫雁毫不在乎的說道:“古今多少王者都是踩着鮮血的道路加冕,多少宮殿樓閣又是建造在森森白骨之上的,何必在在意。至于那個人類的女子,”提起小瑤時,巫雁語氣中滿是譏诮之意:“那不過是個卑微的人類,本就是用來消遣的寵物,何必挂在心上。”言語中甚是不屑。
巫雁的不屑再次激怒了巫衍,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他知道此時的巫雁已經不是當年他熟悉的那個人,對面前的這個冷酷無情陌生人來說,無間地獄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出刀吧,”巫衍緩緩的說道:“念在我與你相識多年的情分上,黃泉路上,我親自送你一程。”
巫衍的拒絕讓巫雁有些驚訝:“我本以為你與我一樣,都是生而非凡之人,沒想到……罷了,”巫雁沒有繼續說下去,他阖上眼,擡起了握緊嘆風月的那只手,平放在面前說道:“既然如此,那麽今天只有你和我一人能活着走出去,你與我終究還是要有最後一決。”
巫衍點了點頭,此時他的心堅硬如鐵。
玄靈山的未來,天下蒼生的性命,都系在這最後一刀上。只見一道銀白的閃電劃破了漆黑的天空,刀刃上的寒光映照着對方的身影,兩人同時出刀。伴随着第一滴雨滴墜落,勝負已分。
巫雁,敗。
巫雁無力的單膝跪地,鮮血沿着嘴角滑落到了泥土中,當一切都塵埃落定之時,巫雁竟然笑了:“我終究還是敵不過你。”
這最後一刀也耗盡了巫衍僅存的體力,他以碧山傾勉力支撐住身體,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這時,耳邊傳來了巫雁的聲音:
“你救了我一命,現在你又斷送我一命,你和我之間從此恩怨兩清。”
巫衍搖搖晃晃的起身,此時巫雁已是窮途末路,三日三夜的鏖戰再加上巫衍拼盡全力的最後一刀,巫雁已無回天之力。
“你與我同日而生,卻不能同日而死,也好。”
“黃泉路上,我等着你。”
“這一世,你的命暫時寄下,下一世,你的命注定是我的。”沖着巫雁縱身一躍。
此時的巫衍已經無法阻止巫雁的墜落,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巫雁的身體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
玄靈山上距離人間千丈之遙,從這裏墜落就算是靈力高深如巫衍也注定會粉身碎骨。
精疲力竭的巫衍終于癱倒在了地上,任由瓢潑大雨落在自己的身體上,當液體從眼角滑下時,他已經分不清那是鮮血還是雨水,抑或是淚水……
在那之後,巫衍選擇了閉關,幾百年間,凝神閉目,潛心修行,因為如果不這麽做,巫雁死前那笑容就會浮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巫衍從未見過的笑容,一種昭示着解脫的灑脫笑容。
巫衍以為自己忘記了,然而這記憶與那人卻早已融進他的骨血之中,又豈是輕易就能忘記的?他并不是遺忘了,只是這段記憶暫時被塵封了。
多年後的今夜,那人終于再度入夢。
當巫衍睜開眼時,他卻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人緊緊地抱住。巫衍轉過頭去,發現黑夜之中,二狗的正望着他。
“你醒了,”二狗語氣中滿是擔憂的問道:“剛才做噩夢了吧?剛才你一直抖個不停,口中還不停說些什麽。”
還沒來得及回答,巫衍就聽到耳邊二狗繼續說道:“我家小六小時候也是愛做噩夢,這時候我只要緊緊抱住他,然後拍拍他的後背和肩膀,他就會安心睡着了。”
巫衍低下頭,縮進了二狗寬闊的雙臂中。在這一刻,這是他唯一想做的。
“沒想到你這麽大的人了還會做噩夢,”當巫衍縮進自己的懷抱中時,二狗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家小六做噩夢時抖得篩糠的樣子,不由得對面前的巫衍心生憐愛之情,抱住巫衍的手也不自覺的更加用力了,與此同時,二狗嘴上也不忘調笑道:“還好你沒跟那小子一樣,都三歲的人了還被吓得尿床,不然今晚咱們就別想睡了。”
巫衍把頭輕輕靠在二狗懷中,伴随着那人入夢時,一個深埋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也再次浮上水面。
那一刀,他并沒有擊中巫雁的心髒,他只是廢了巫雁的武脈。
之後他閉關,衆人以為巫衍沉浸在失去養女和同修的悲痛之中不能自拔,然而真相是那時的巫衍無顏面對他們,那些人把巫衍當成了力挽狂瀾的大英雄,卻不知這個英雄卻終究還是辜負了他們的信任。他對那人本應只有不共戴天之恨,然而在揮刀之時,往昔相處的時光突然間歷歷在目,想到這些時,他又怎能殺掉曾經形影不離,無話不談的兄弟?他最終辜負了玄靈山,也辜負了小瑤。
巫衍本想廢掉巫雁的武骨,任由十巫發落,沒想到巫雁寧願墜落凡間粉身碎骨也不願意身負枷鎖。巫衍本以為這是他與那人的終結,可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
在與二狗第一次交鋒時,巫衍便從二狗的招式中依稀看出了那人的套路,得知巫雁尚在人世時,他只希望如果巫雁不再為禍人間,那他也可以隐瞞巫雁尚在人世的消息,任由他茍活于世,因為已經被廢去武骨的他與死人無異,或者更甚。
這些想法巫衍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二狗只會以為巫衍夢到的是某些可怕的東西,卻不知道讓巫衍夢中的是深藏在心中的秘密。
此時的二狗沒有察覺的巫衍內心的想法,他只是把巫衍當成了是那個在他懷中瑟瑟發抖的弟弟,他口中輕聲哼唱着歌謠,大手也溫柔的拍打着巫衍的後背,在二狗的哼唱中,巫衍漸漸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