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席沒有刻意給顏微塵量過尺寸,但是顏微塵下夜班那天,他帶來的衣服卻正合适。
omega為了漂亮,無論男女都愛穿裙裝,甚至為了能穿下一件高定禮服,盲目追逐瘦骨嶙峋的美。
很明顯顏微塵不是這一卦的。
沒有一個瘦骨嶙峋的醫生能連續工作一天一夜,更不可能堅持在手術臺上站十幾個鐘頭,“嬌小”這個概念這輩子都與他絕緣。
尹席沿用了Theophil大方得體的經典風格,輕薄的絲綢上用金線繡出細密的橘絡紋路,燈光下若隐若現地流轉出低調的華貴,高腰的褲型在視覺上拉伸了顏微塵的身材比例。
乍一看,真像個不食人間煙火氣的富二代少爺。
袖口被翻折過來以後,裏面鏽着銅版印刷體的YWC,小而精致的細節讓他心頭一顫。
尹席對顏微塵的整體形象非常滿意,他煞有介事地拉開顏微塵的手看了看:“放輕松,今天最緊張的人應該是我,你只管吃得開心,玩得開心。”
顏微塵說:“你會緊張嗎?”
尹席聳肩,完全沒放在心上:“不會。”
游輪停泊在私家海岸邊,開車過去足足兩個鐘頭。
顏微塵是喜歡看海的,天氣晴朗的時候,天和海會是不一樣的藍色,甚至同一片海域裏,沒有充分交融的鹽度也會讓海面出現不同的藍調。
但是他們還沒抵達,天已經黑了,只能看到游輪上的金色暖光。
他跟着尹席進入船艙,一路上都有人跟尹席打招呼,握手,或者攀談。
有人管尹席叫“尹總”,也有人管他叫“席總”。以前管家和司機一直都叫“席總”,顏微塵以為這是為了把尹席和尹家其他人區分開來。
宴會廳裏的賓客都在等尹席,他一進門,嘈雜的交流聲就小了大半。
出席的客人多數為alpha,有少數的beta和omega,每個人都穿得正式而隆重,如果宴會廳中間擺個T臺,那麽這裏即刻可以舉辦一場時裝展。
賓客裏顏微塵認識兩個人。
秦池鑒被裏三圈外三圈地圍在舞臺邊上,尹席沒到的時候一直是他主持局面。而程斯皓就站在門邊,他們第一眼就看到了彼此。
尹席從程斯皓身邊走過的時候,面不改色地輕聲關照:“幫我照看他一下。”
程斯皓答應:“好。”
他不愛湊熱鬧,幾乎是能離舞臺多遠就離多遠。顏微塵跟在程斯皓身邊坐下,無心桌上昂貴的餐點,越過人群看着尹席走上舞臺。
他不看吉時不掐點,看人差不多齊了就舉着麥克風開口。
“諸位晚上好,很高興你們赴宴,我是Theophil的首席設計師,也是新任CEO。你們可以叫我尹席,或者,席輕藍。”
這是一場就職演講。
程斯皓看着手機“啧”了一聲,顏微塵猜想,他們心裏應該是同樣的疑惑。
但是尹席并沒有解釋。
“首先,請允許我對Theophil過去兩年裏出現的種種危機表示歉意,Theophil歷經4代人的努力走到今天,我們重視Theophil的歷史,也期待Theophil的未來。”
“在我看來,Theophil是一個偉大的品牌。我們是聯邦經濟的重要貢獻者,把業務擴張到世界各個角落,向社會提供平等的就業機會,與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進行合作。很榮幸有你們見證Theophil的成長。”
顏微塵瞥向程斯皓的屏幕。
這貨的基金居然全是紅的!果然地主少爺的理財有一手。
他的這點小動作立刻被程斯皓捕捉到了,他退出界面,旁若無人地用刀叉把龍蝦肉剔出來:“我以前還納悶,Theophil是席家的Theophil,怎麽會願意放到尹席手裏,原來尹和席都是姓。”
顏微塵問:“那他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這話問得傻,“輕藍”就是名。
不過程斯皓明白了他的意思:“讀書的時候用英文名,還是有識別度的。”
尹席已經在說Theophil的規劃和目标了,而顏微塵還在消化之前的內容。
“他剛剛說的過去兩年怎麽了?”
“也就是連換了兩任CEO,席輕藍是這兩年裏換的第三任。”
程斯皓即刻就接受了尹席的新名字,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一日三餐吃得不重樣似的輕松。
顏微塵說:“前兩任離職的原因是什麽?”
程斯皓搖頭:“外界看來理由不算充分,應該跟席家的家事有關系。鐵打的Theophil,流水的CEO,也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顏微塵重新掃視了人群:“我好像沒有看到他父母。”
程斯皓說:“他爸媽插不上Theophil的事,不過今天的确沒有席家的長輩在這裏,這是好事。”
“為什麽這是好事?”顏微塵覺得自己問題有點多了,他希望最後一個問題問完之前,程斯皓的耐心不會告罄。
程斯皓一如既往樂意八卦別人的事:“那幾個老棺材往前面一站,很難不讓人質疑他沒有實權。只有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找不到一點指望,Theophil內部的騷動才能平息。”
尹席的父親姓尹,那席就是媽媽的姓。既然父母插不上Theophil的事,程斯皓嘴裏的“老棺材”,最起碼是尹席的外祖父外祖母那一輩的。
他現在有點犯愁,因為他還沒有習慣“席輕藍”這個名字。
他發覺自己并不了解尹席,盡管他們平時相處很愉快,但是嚴重的信息不對稱竟然讓他不自信起來。
尹席的就職演講不長,因為不算正式。他今天的目的是在主要的利益相關者面前,高調宣布自己的存在。
在他結束演講的掌聲裏,程斯皓扯了扯顏微塵的袖子:“诶,我有照片給你看。”
“什麽?”
顏微塵看向程斯皓的屏幕,他歸類了一個專門的相簿。
程斯皓點開大圖:“席大設計師早年黑料,學生時代時裝作品。”
照片裏的人穿着黑色塑料袋和硬紙板糊成的衣服,不能說合身,只能說比裸着強,帥氣不羁的臉都hold不住,怎麽看怎麽違和。不過這服裝也不是一無是處,如果照片裏的人把臉抹黑,再拿只碗坐在天橋底下說“small change please”,職業流浪漢看了都會含淚投倆鋼镚。
顏微塵有些吃驚:“這……這不是你嗎?”
程斯皓一點不覺得丢人,相反,語氣裏還有些驕傲:“是啊,但我穿的是他的設計。”
顏微塵真的很想替尹席尴尬一下,但程斯皓自信的表情配上這奇葩的服飾,看起來實在滑稽。
他已經在笑了。
程斯皓翻了一張照片,繼續說:“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和時盛矜、席星袖在我公寓樓下翻垃圾桶。你能想象吧,兩個alpha帶着一個omega撿垃圾,那場面真的活久見。”
仔細品品還有點感人,髒活累活alpha幹,後面跟個瓷娃娃一樣的omega提垃圾袋。
顏微塵說:“他們是誰?”
“你不認識啊?”程斯皓看了看人群,視線裏沒有,“等會我給你指一下,剛剛還看到他們了。”
顏微塵記得程斯皓提過“垃圾”的事,尹席當時不準他說,想來就是為了這段黑歷史。
“這是他們導師布置的作業嗎?”
“是的,其實席輕藍和席星袖本身都不是一個風格的設計師,不知道怎麽投到了一個老師門下,反正,他們讀書的時候就是這麽過來的。”
程斯皓侃侃而談的時候,已經忘了嚼舌頭最基本的前提。
尹席正在跟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教授說話,遠遠看到程斯皓和顏微塵有說有笑,他給秦池鑒使了個眼色。
“程先生,”秦池鑒走到顏微塵身後,看到程斯皓的手機屏幕,他壓住嘴角,“席總說,如果你再這樣到處曬他的黑歷史,他就把這些照片拿到你的婚禮上去循環播放。”
“我沒意見啊,我什麽樣家裏人沒見過?”程斯皓一咧嘴,“你笑什麽?”
秦池鑒憋不住了,背着尹席不敢轉身,一邊笑一邊克制抖動的肩膀:“別跟尹席告狀。”
程斯皓看到舉着酒杯走來的尹席,大聲說給他聽:“不會不會,頂多告訴席輕藍。”
“我有預感,你們在這裏說我壞話。”
聽到尹席的聲音,顏微塵吓得一哆嗦,表情還沒來及收斂。
“別笑。”他掐了把顏微塵的臉,這個舉動沒有讓顏微塵反感,“我帶你去認識一下高象川教授。”
“好。”顏微塵乖乖跟他走了。
“哎,等等,”看到秦池鑒也要走,程斯皓把他拉到面前确認,“他們是那種關系嗎?”
金主的感情狀況不能随意透露,架不住他們有同樣的揣測,秦池鑒看四下沒人注意,壓低了聲音說:“我覺得是。”
——————–
塵寶:好家夥,認識這麽久,名字居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