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席已經跟高教授打過招呼了,所以他帶顏微塵走過去的時候,老教授一直在看着他們。
“高教授,這是我剛剛跟你說的,顏微塵顏醫生。”
顏微塵攥了攥微微濕潤的手心,在這個德高望重的前輩的注視下,大腦有些許空白:“高教授你好,我是顏微塵。聯邦醫科大學畢業的,讀書的時候你來我們學校做過講座,我一直都記得。”
老教授笑得慈愛:“竟然是個omega醫生,真了不起。哎呀,每年80萬醫學生畢業,最後從事這個行業的只有十分之一,其他人也不知道蒸發到哪裏去了。學醫辛苦,能堅持走這條路就很了不起,你在哪家醫院?”
他一連說了兩個“了不起”,這樣的肯定讓顏微塵感到自豪。
“聯邦第一醫院,燒傷整形科。”
“燒傷科不容易,你怎麽會選擇這個方向?”
醫院沒有容易的科室,但燒傷科的慘烈堪稱人間煉獄。呼吸道受損、創面感染、組織液滲出,讓病房充滿恐懼和哀嚎。撇開漫長的康複周期,瘢痕明顯的病人甚至一輩子都要活在別人異樣的目光裏。
醫生就更不輕松了,尹席時常可以聞到顏微塵身上的藥味。
顏微塵說:“我想要,所有燒傷的病人,都有尊嚴地活下去。”
高象川相當欣賞這位晚輩:“社會環境對omega太苛刻了,但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燒傷領域的翹楚。如果你以後遇到困難,你可以找我,我還認識幾個燒傷科專家,我們都會幫你。”
“謝謝高教授。”
顏微塵高興極了,他生氣不一定擺在臉上,心情好卻一定笑得真誠。跟高教授交換過聯系方式以後,他的嘴角就再沒放下來過。
“這麽高興?臉都紅了。”
他臉沒紅,尹席只是逗他。
顏微塵摸了摸臉,沒覺得燙,倒是腎上腺素高了,想找個地方發洩:“我可以去甲板上看看嗎?”
“當然,我帶你去。”
整條游輪燈火通明,船艙裏每個角落都亮如白晝,有一瞬間,顏微塵幾乎都快忘了現在是晚上,直到他們走上甲板,看到海上的星空。
然後,他們看到了擁吻在欄杆邊上的一對璧人。
他們站得有一定距離,顏微塵看不清楚他們的臉,隐約能感覺到那是一對alpha和omega。在今天的宴會上,alpha幾乎都穿着黑色的西裝,他也不例外。
然而omega的衣服卻有很高的識別度。項圈和衣服的設計是一體化的,薄如蟬翼的飄袖在海風裏翻飛,滿袖珠釘折射出碎銀般的微光。他纖瘦的胳膊環在alpha的肩上,像攀附在枝頭的白蝴蝶,美得脆弱。
alpha擁着他,宛若擁着一池月光。
如果這一個瞬間被拍成照片,大概能得個什麽攝影獎吧,顏微塵如是想。
尹席打斷他的遐思:“我們等會再來。”
“嗯。”顏微塵随他回到船艙裏,“洗手間在哪裏?”
尹席給他指了個方向,站在原地等了一會。
顏微塵去洗手間的路上,遠遠看到一個矮胖腆着啤酒肚的alpha摟着一個風姿綽約的omega走來,omega臉上的潮紅還未褪去,走起路來腿有些虛軟,而alpha臉上是餍足的神情。
要說剛剛甲板上的是一對璧人,那現在這組合就是鮮花插在牛糞上。
當然,這坨牛糞大概率是個鑽石王老五,而且今天在場的omega裏,有部分是被alpha帶出來撐場面的金絲雀。
你情我願的事,沒有旁人置喙的份。
顏微塵真的不想在他們身上費腦筋,只是……那倆人都是從男性omega衛生間裏出來的……
他進衛生間把門反鎖起來,空氣裏彌漫着白花香,起初覺得好聞沒在意,前後不過半分鐘,他就開始頭暈,心跳加速了。
他以為是衛生間太悶,或者自己暈香,洗完手就匆匆離開。
再回到甲板上的時候,那對天造地設的情侶已經走了。
海域很幹淨,沒有腥鹹的氣味,顏微塵背靠着欄杆,大肆呼吸新鮮空氣,冷風的灌溉裏,身體的異樣感就不那麽強烈了。
“我第一次上游輪,是在大一。”他主動跟尹席分享以前的事情,“聯邦醫科大學在港口城市,學院把新生派對開在了游輪上。開學第一周不上課,我們就在游輪上認識新朋友、在甲板上燒烤、玩各種抽獎游戲,那是整個大學裏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間。”
“如果你的年假夠用,我們就去游輪旅行。”
尹席從不畫餅,可惜顏微塵只能在心裏過這個瘾。
“退休之前是沒指望了。”
尹席看他雙手抱胸夾得很緊:“你是不是冷?”
他承認,衣服薄了點。在車裏或者室內是沒問題的,甲板上不能久站。
顏微塵還不想回船艙,他放下胳膊,違心地說:“還好。”
尹席解開西裝扣子,他今天的禮服是緞面青果領設計,跟宴會廳裏一水的戗駁領比起來,說是溫和也好,賣弄風騷也罷,穿在他身上就是合适。
他把外套披在顏微塵身上,兩手抓在外套腰間遲遲沒有松開。
顏微塵聞到了若有若無的接骨木花香,但它不是香水味,是alpha的誘導信息素。信息素的味道跟香水味最直接的區別在于,前者可以輕而易舉地刺激omega的神經,激起omega的欲望,或者讓omega産生歡愉的情緒。
中學時候,犯花癡的omega同學如是形容alpha校草:他釋放一點信息素就能讓我直接高潮。
這話有誇張的成分,但AO對伴侶信息素的依賴确實相互成瘾,只是好聞的信息素更容易受到異性的追捧。
尹席釋放的濃度極低,被海風中吹得七零八落,如果顏微塵覺得被冒犯了,完全可以不受影響地甩他一巴掌。
這是一種試探,顏微塵沒有回應。
他盯着尹席的領帶猶豫,盡管材質不同,它和自己的衣服卻享有同樣的顏色和肌理。
他不知道該作出什麽樣的回應,才能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暧昧。但或許抓住這種暧昧的代價,會比放棄昂貴得多。
尹席确定顏微塵是聞到了,他以為這是出自omega的腼腆,他以極慢的速度湊近顏微塵。
吻哪裏?
頭發?額頭?眼睛?嘴唇?
突然好難決定。
顏微塵毫無預兆地抵住他的胸口:“你手機響了。”
他把外套還給尹席,體溫的迅速流失讓他打了個寒戰,他轉身扒在欄杆上,背對着尹席:“我等會自己下去。”
尹席盡量不讓語氣聽起來太失落:“嗯。不要站太久。”
腳步聲走遠以後,顏微塵一手捂在胸口,剛剛那裏劇烈地跳動過,但只要想到他們之間的鴻溝,心髒就會墜進深淵。
過了愛做夢的年紀,便不再對遙不可及的未來的心生幻想了。
他的掌心慢慢下移,最後停留在腰腹部位,生生把衣服抓出了褶,空蕩蕩的遺憾讓他忍不住胡思亂想。
要是爸爸沒有去世就好了。
要是沒有那場實驗室事故就好了。
要是他沒出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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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寶:你的衣服是我領帶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