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門而入的人自然是褚陵,那張臉黑得和煤球的唯一區別,大概就是他還有五官在,因此他還保留着“怼人”的功能,“朱帥倒是很有雅興,也夠不要臉。”
前者說他敢來自己的地盤晃蕩,後者說他敢動自己的女人。
跟在褚陵身後走過來的褚涼更直接,他鐵青着臉過來,一屁股坐在了離已經被放開的珈以更近的位置上,強勢把珈以的目光從褚陵身上轉了過來,“姐姐你沒事吧?”話問到這兒又帶了哭音,“我下次再也不要你救我了。”
褚涼最後那句話,不但真吸引了珈以的注意力,還連帶着和朱勵對峙的褚陵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後發自內心地覺得——他真的很讨厭褚涼哭。
好像他的情緒真的是這樣直白而純粹的,以致于勾走了旁人的目光。
珈以摸了摸傷心得不得了的褚涼的腦瓜子,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後背上,無聲地安慰着他的同時,擡頭朝被人怼了還很高興看戲的朱勵看去,“今天多些朱帥救我,如果以後有需要的地方,朱帥可以找我,能幫的我會試着幫一幫。”
這話說得很完美沒錯了。
把被救的功勞扛到了她個人身上,還把還人情的範圍和程度壓到了無限小。
如果剛才有六分是出于做戲,那麽現在,有那麽六分,朱勵是真的有點羨慕褚陵有這麽個聰明得體還大氣會做人的紅粉知己,和他那小肚雞腸且睚眦必報,沒有那能力還非要打腫臉哔哔的瘋子樣可完全不配啊。
他的目光在珈以和褚涼身上轉了轉,最後看了眼褚陵,說了一堆人進門以後的第一句話,“褚帥帶這麽多人來我家門前看我,真是讓我蓬荜生輝啊。”
熱情好客得好像這裏真的是他家門口似的。
褚陵冷笑了聲,“朱帥不用客氣,反正這事不會只發生這一次。”
這是很明顯的挑釁了,大意等同于于“你家門口的地盤馬上就是我家的了”。
朱勵還能一點不生氣地笑呵呵,“禮尚往來,應該的。”
“只怕到時候朱帥也拿不出什麽禮來往來了。”
“那可不一定,畢竟我比褚帥得人心是事實,我走了這麽些天,南區的衆人可是很想我呢,褚帥離開個十天半月,北區的人都不一定知曉吧?”
……
兩人于是就這麽用“黑煤炭臉”和“假笑臉”往來打了十幾場機鋒,話語之間都是對明年的今日給對方上香的期待和對非己方地盤的觊觎,最後可能真是說累了需要喝水,褚陵毫不猶豫地趕人,朱勵也回了下頭,幹脆地走了。
只他回頭的那下,就是為了挂着極其騷包的神情,對珈以說句,“若是褚影後要來南區,朱勵掃榻相迎,與你相敬如賓。”
掃榻相迎就算了,相敬如賓真是……
珈以伸手廢了好大的勁,差點就把自己給挂在褚涼身上,才摁住了他暴起傷人的舉動,假裝一點都沒注意到他左手捏着的拳頭裏有張小紙條,“小涼……”
剩下的一堆“現在不是和他動手的時候,你沒看你哥都忍着嗎”的大道理就沒機會出口了,因為褚陵上前,幹脆利落又不容辯駁地把她拉到了自己懷裏,整個抱得牢牢的,好像經過生死劫終于發現她才是自己的真愛似的。
“我再不準你去做這麽危險的事。”
這某癌得沖天的語氣,珈以還得拿出一副很受用的模樣接下,反手抱住他,毫不留情地繼續撕兄弟倆已經有些明顯的裂痕,“但小涼是你弟弟啊,我總不能看着他眼睜睜掉下懸崖吧,你囑咐過我要好好照顧他的。”
褚涼豁然擡頭,眼裏一片負面情緒疊加成的紅色沼澤。
珈以被褚陵抱着背對着他,沒有看見他的神色,而褚陵确确實實看見了,卻突然有一瞬間被一種極其膨脹的滿足感給充斥,他居然對褚涼笑了笑。
勝利者對失敗者的那種笑。
其實從褚涼出生開始,褚陵就看不爽他,因為他出生時四海升平,父親不需要整年外出忙碌,母親也不會被人暗殺,他幾乎是捧在雙親的掌心裏,被四面八方誇贊的人簇擁着長大,後來還有了他不可能有的天賦。
褚陵以前說服自己別和個孩子計較,後來留他一命扔到孤兒院,暗暗也有等着他一輩子過得多糟糕的意思,只是時間久了,他以為自己早忘了這些小情緒。
現在,褚涼用這樣求而不得且嫉妒得發狂的眼神看着他時,他才發現,沒忘。
而躲在角落裏臉上露出失敗者才有的神情的那個人不是他的這種事,真爽。
褚陵覺得自己方才那個笑可以算是最真誠且熱烈且純粹的一次。
因為就算是被他困在懷裏的珈以,都感覺到了,“阿陵,你很高興嗎?”
“對,”褚陵把她打橫抱起,低頭像個和家長賭氣成功了的青少年,或者像是早年霸道總裁文裏那些用和女配親熱來刺激女主的渣男一樣,很響亮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知道你無時不刻都在想着我,讓我很高興。”
他說這句話時眼風隐隐掃到的方向,讓珈以明白了所有的真相。
大概是突然發現了有這麽多人要搶她,而她單單鐘情他,給了大佬無限的爽。
一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褚陵抱上了車,靠在他背上瞧見了褚涼悄悄撕小紙條的動作,且坐穩之後他還不打算松手,珈以弱弱地反抗了幾波之後,就抱着“最後反正不是我慘”的優良心态,把頭搭在褚陵的頭上,很是愉悅地睡了過去。
只是她這個“睡過去”,停留在了準備階段,因為褚陵不知出于哪種心情,居然和褚涼說了一句,“等她養好傷,我會和她結婚,你以後也得改口叫嫂嫂了。”
珈以一口氣沒喘好,差點睜了眼。
他們倆是得到了“有人救走了珈以,而且那人可能是南區的朱勵”這樣石破天驚的消息匆忙趕來的,褚陵還好,褚涼身上那身狼狽的衣服都還沒還,腳傷也只治療到一半,這會兒和褚陵一對比,真像是天橋下蹭流水席的流浪漢。
可能方才那一路已經給了他時間平複情緒,又或者他心裏已經憋好了什麽大招,這會兒聽見褚陵這句話,他甚至能夠冷笑一聲,“呵。你憑什麽娶她?憑壓我,還是壓朱勵一頭,給你帶來的愉悅感?”
“如果這樣,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們只會替她覺得不值。”
不僅珈以有感覺,褚涼其實更敏銳地意識到了褚陵對他的一種莫名其妙的容忍度,所以他就沒打算過“适可而止”,對着褚陵的黑鍋臉還能笑出來。
“這麽些年,你想過她為什麽會喜歡你嗎?”明明才十四歲的人,褚涼的語調卻穩得像四十歲的中年人,“無非就是你走了狗屎運,當年恰巧收養了她,趁她青春懵懂讓她喜歡上了你那張‘溫柔多情’的醜陋人皮罷了。”
“但這張人皮能披多久呢?她總會發現你真正的模樣,然後為她的有眼無珠而感到悔恨和惡心,那就是我們能帶走她的時候了。”
褚涼似是看見了那一幕,笑得無比燦爛,“畢竟我和朱勵,誰都比你年輕。”
珈以已經要被褚陵身上沉得和海底的火山似的殺氣給活生生凍醒了,她維持着不動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再聽褚涼怼褚陵幾句。
“你現在應該真的很想殺我,”褚涼語氣淡漠,絲毫不慫,聽着還挺輕松,“不過我很清楚,你既然現在沒動,那你就不會殺我。”
“還要感謝我親愛的哥哥你,把我扔在孤兒院不聞不問十年,錯過了能養得我驕奢淫逸不知好歹且當你的一條狗的黃金時間,卻知道了什麽看人臉色,裝膽小,藏脾氣,被欺負,變怯弱,用盡一切辦法活得更好,等一個渺茫的希望。”
褚涼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褚陵某個瞬間的僵硬,說完後哼笑了聲,把握在手裏的紙條遞給褚陵看,“不過至少,我還記得自己是哪裏人,不想讓人看笑話。”
褚陵認得朱勵的筆跡,也能看出他寫這幾個字時的唯恐天下不亂。
——你和褚陵鬧掰吧,我幫你。
應該是寫得匆忙了些,用的紙都是毛毛糙糙的,也顯而易見,他并不怕這張紙被遞到褚陵面前,應該是做了各種準備。
他們只有有一絲裂縫,他都能弄出一堆“褚家兄弟同愛一人,為愛争戰”、“褚帥手刃離家多年親弟,只為保住統.帥之位”之類的動搖人心的傳聞。
先前珈以被襲擊落下懸崖之事,現在外面已經隐隐有風聲了。
褚陵這些年做事太過激進,老功臣裏有一部分其實并不支持他,更強烈反對他的南征計劃,才使得他一開始對褚涼抱了那麽大的希望。
他需要的是一個能為他所用的大殺器,還有穩穩受他掌控的後方。
褚涼的意思也很明顯,他可以和他一條戰線,可條件是他不能妄動珈以。
什麽時候,他的人,他的事,也輪到這個當弟弟的來指手畫腳了?
褚陵咬緊牙關,吞下從剛才開始就堵在心口的那股郁氣,效果和吞了刀子也沒兩樣,他還得再壓住湧上喉間的血,笑出來,“我只是先和你說一聲,左右婚禮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話裏雖暫時妥協了,卻又再強調了一遍珈以對他的“癡心不改”。
褚涼也對着他笑,兄弟倆看着倒是很和.諧。
真正且真誠地快要笑破了肚皮的珈以躺在褚陵氣得要發抖的懷裏,感受着兩邊對彼此的掩藏得很好卻又濃烈得要爆炸的殺意,安詳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小崽子們讓讓,到了珈姐該添油加火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大變态被小變态氣得怎麽樣?
不要怕,下一章還有,兩個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