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 豔陽高照。
重霄提這種要求, 時舟當即窘了, 面皮下眼神裏全是不知所措。
她也沒怎麽刁難他呀, 就是想他接着把歌唱下去。
唱得挺好聽的, 以前都沒發現他有這項技能。
他卻要她親一下, 當作交換……
時舟半躺在男人身側,胳膊肘撐着微扭的身軀, 黑色的瞳眸映入他沐浴着陽光全然放松的臉容。
從薄薄的眼皮到濃密的睫毛, 從英氣的眉宇到高挺的鼻尖……最後是輕微抿合、兩端嘴角向上翹起的唇瓣。
坦白說, 時舟并不抗拒。
也不是沒親過。
只不過周圍十米開外全是自己的發小, 她會害羞……
思緒來到‘我親他會害羞,可他都沒有顧慮我會害羞’這一步,時小仙女立刻對他興師問罪:“我不要面子的嗎?”
重霄忍着笑,屈起的手指輕輕點了下自己的側臉, 反問:“親我讓你很沒面子?”
這下,時舟又答不上來了。
重霄繼續道:“本人吃苦耐勞, 上得廳堂入得廚房, 家境還算殷實但從不驕傲,最重要的一點——我是你一眼相中随之選擇的男人。這樣你都不親, 說說, 為什麽?我長得不醜吧?”
“你不醜。”時舟回答完才發現自己被牽着鼻子走了, 連忙嚴肅起來予以告誡,“不許自賣自誇。”
重霄眼睛掀起一條縫,瞅着她, 語氣淡淡地:“親不親,給個準話。”
時舟起身坐成一團,兩手圈住屈起的膝蓋,那張往日裏淡薄得跟神仙似的臉流露出至深的憂愁。
人間百态,七情六欲,總要體驗幾樣才叫人生……
隔壁不遠處,劉浪料理着炭火上冒油的雞翅膀,嘴上勸道:“喜歡就親!哪兒來那麽多顧慮,難不成你還要先跟純潔妹和阿涼打報告請求批準啊?”
重霄笑出聲:“沒想到我還有支持者。”
劉浪模仿禹孝東,頭不擡地喊:“那必須啊,無條件為重爺打電話!”
這一嗓子被站在崖壁上準備往下跳的禹孝東聽見了,茫茫然扭頭看過來,沒人回應他,他鬧不清楚這邊什麽情況,但不妨礙忠犬屬性的極致發揮——
人是做了個深呼吸,對天高呼:“重爺帶我發大財!”
完了,縱身前躍,以一個不太标準的‘插式’紮進海水裏,水花奇高無比。
數秒後,禹孝東從蕩漾的波紋中心驀地竄出來:“爽!發財啦!哈哈哈哈哈!!”
周圍歡呼,鼓掌,發財!
重霄笑意擴大兩分,稍微擡起身子,确定于思潔和周慕涼的方位,旋即,望回一直盯着自己的小姑娘,不着邊際的和她打趣:“要不,你去口頭上申請下,我在這兒等你?”
劉浪都被他善解人意的口吻整笑了。
時舟嫌棄的‘嘁’了聲,不知是在反駁重霄假惺惺的提議,還是惱自己一時的慫。
但她終歸動搖了,帶着幾分不肯認輸的意氣用事,松開環住膝頭的十指,兩手前撐,以男人臉皮為目标,迅速靠近——
在那個其實她更想咬一下的嘴角邊上‘吧唧’了一口。
然後,她自己也傻了吧唧的愣住,為大膽的舉動,為主動的獻吻?
時舟弄不清楚,躬身颔首的姿态定格兩秒,與垂眸的男人對視,鼻息相纏……
兩人都有點……怎麽形容呢?
明明已經着了對方的道,心裏還納悶的想着:他/她應該被我迷得不要不要的了。
冷不防,遠處響起‘噗通’地一聲,繼而是更多的起哄,不知哪個不怕死的又從崖壁上跳下來了。
這些聲音徹底驚動了時舟,慌慌張張的收回身形,雙手抓了下腳丫子,又放開,不停的眨眼,再眨眼,怎麽心跳那麽快呢……
不管她多努力,都控制不住。
她緊張得快昏厥過去,重新先是一愣,之後,詫異地問:“這就算完了?”
都沒嘗着味兒好嗎!
“不然呢?你想得有點多喔!”時舟梗着脖子弱弱的回了句嘴,用手撐住膝蓋爬起來,抱着都沒放完一整首歌就罷工的古董錄音機,小碎步走開,找陰涼處散熱去!
她身上沾了不少細沙,顧不上拍幹淨了,有多遠溜多遠。
雙馬尾辮上系的鈴铛叮鈴鈴的響了一路,鬧得重霄想把她揪回來做個真正的、愛的教育!
屁的親一下。
半下都沒有!
他癱在燙皮膚的沙灘上,望天痛呼:“這不對,和我想的不一樣……”
圍觀全程的劉浪大笑:“都說你想得有點多。”
是,重霄不否認。
都在夢裏和中二少女結婚生子了,他早晚要把這個夢坐實的。
放空了一會兒,太子爺從種種美好的想象中回過神,坐起來環視一圈,找到站在崖下陰影處用手當扇子給自己扇風的時舟,沖她喊話:“還聽不聽我唱了?”
現在不把她叫回來,待會兒一個不留神就會被于思潔那幾個不安分的家夥趁虛而入。
重霄不能給他們機會。
這年頭談戀愛全靠心機!
就在時舟猶猶豫豫的原路返回時,重霄手機響起提示音。
抓起來一看,來自重敬先生的總秘,鄒琨的信息:【老板已經和潘總方面聊妥,下周一您就可以辦理相關手續回A市,醫院實習會重新安排,然後潘總那邊,她的意思是和你面對面詳談。】
那兩個人聊妥了麽?
這麽快?
“正值鼎盛中年,怎麽說也還能再指點江山二十年,這就着急上火要我回去……對自己沒點兒信心是怎麽回事?”
重霄淡淡然挖苦着自己的父母,眼裏望着比陽光還明媚的少女,不嫌累的拎着個大錄音機向自己走來,忽然犯起愁。
我回A市了,你呢?
回A市是件大事,重霄卻不太着急。
他想着,至少要在明珠島醫院把所有科室輪一遍,從內部了解過程。
女王大人那邊更好處理,像上次那樣把案子扔過來,以發郵件的形式,他遠程處理就行。
身旁還有了解圈子規則的禹孝東做得力助手……之前還嚷嚷着讓自己帶他發財,機會不就來了麽。
重霄想完了,發現以上全都是借口。
他就是不放心中二少女,就是想留下來好好的、慢慢的跟她培養感情。
還沒動真格的跟她親一個,兩人之間也沒有正式确定關系。
就這麽回去?
不可能的。
重霄懷疑這三個月的某一天中了時舟的黑暗系魔法,或者他自甘堕落的魔怔了。
随便吧,他樂意!
然後他終于想起主動接手父母公司的初衷是為了将來更好的生活。
而在他構想的将來裏,時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一幫人從周六狂歡到周日深夜才散。
隔天,重霄大清早起來,正在廚房給時舟做三明治,這姑娘神奇的出現在眼前,穿得規整漂亮,還化了妝。
整體瞧着有一種說不出的自我拘束,連表情也是。
重霄切火腿的動作微頓,移眸看了眼架在旁邊播放晨間新聞的手機上的時間:7點20分。
“要回市裏?”他想了一下,結合實際情況問道。
時舟撅着嘴,沒精打采地點頭:“琳姨昨晚給我打電話,讓我今天回去,陪她吃飯。”
心機後媽主動提這種要求,通常沒好事。
怪不得中二少女大清早愁苦着一張臉。
“我送你過去?”重霄放下手裏的刀,已然準備上樓換衣服。
時舟不會開游艇,以往出行都是那位丁叔負責。
丁家夫婦送二女兒去外省上大學順帶旅游,都還沒回來。
重霄可舍不得讓時舟去擠輪渡。
他琢磨着,既然要辦離院手續了,不用趕那一時半會兒。
而且辦手續不代表立刻就走,他還沒想好怎麽安置時舟。
或者說,跟她認真談一談這件事。
異地戀?
正想到深處,忽聽時舟難得懂事地說:“不用了,有人來接我,你去上班吧。”
“有人來接你?”重霄皺了眉頭,轉首向窗外的海邊看去,“從市區碼頭開船來接你?”
現在不到七點半,早餐沒吃,就惦記着中午那頓?
很蹊跷。
時舟沒聽出他話裏質疑的意味,只當他在關心自己。
“嗯,我們家有三艘游艇,一輛賓利,一輛勞斯萊斯。不知道碼頭那邊是哪輛在等我,要是其他車,我就直接回來。”
話到末尾,她把富家千金的刁蠻挑剔演繹得活靈活現。
還是不茍言笑的那種表演方式。
重霄笑了笑:“行,去吧。”
時舟還是點了下頭,輕輕‘嗯’聲。
她将那一頭蓬松的長發中分開,編成一根獨辮搭在肩頭,發間錯落着白色的丁香花,穿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雙手領着藤編的水滴型包包,森系溫婉的淑女style。
很仙,很好看。
重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時舟也沒立刻走,與他相隔大理石的櫥臺,面對面站着。
她先是試圖望進他的眼睛裏,發現自己并不能弄懂他在想什麽後,很快放棄了這個‘試圖’,垂眸望住砧板上切好的西紅柿和火腿……
默然大約十五秒,重霄在心裏數着。
時舟擡起頭孩子氣的對他道:“不許給阿涼吃!”
“嗯,不給。”重霄拿起砧板,移到腿邊的垃圾桶上方,木制的砧板60度傾斜,把食材倒了進去。
全程與她保持視線。
兩個人都有點兒舍不得對方的意思。
時舟半開的唇瓣又再張開了一些,好像想對他說點兒什麽,但最終忍住了,換成另一個要求:“下午你來接我,好不好?”
“好。”重霄沒有猶豫的答應下來,“三點,可以麽?在碼頭等你,還是到哪裏去接你?”
“碼頭等我就好。”時舟放心的舒展開眉眼,綻出一抹軟軟的笑:“那我走啦!”
中二少女這一走,重霄就開始心神不寧,總覺得她那不省油的後媽要搞事情。
9點剛過,辦完離院手續,重霄回辦公室收拾他桌上零散的物件。
闫一寧收到風,半途中開始跟在他身後,這會兒坐在他斜對面不知誰的椅子上,拿着顆病人家屬送的蘋果,左手右手互相抛接。
光天化日,室外溫度30出頭,他像縷怨魂,哀怨的眼神定在重霄身上,一刻不停。
“有話,說?”重霄煩了,賞了他三個字。
蘋果掉在地上,闫一寧沒撿,傾身問他:“你要走了?”
“嗯。”
“什麽時候?”
“沒那麽急。”
“舟舟怎麽辦?”
“帶走。”
“帶走?”闫一寧彎身把蘋果撿起來,順手擺到桌子上,“你帶得走麽?”
重霄翻着自己親手整理的病歷夾,斜睨他一眼,“不試試怎麽知道。”
“那要是試過了,帶不走呢?”闫一寧問得心懷僥幸。
罷了,他覺得留給對方的餘地太多,不等回答又追加提問:“帶不走的話,你會狠下心自己走麽?”
“是個好問題。”重霄放下病歷夾,換了探讨的語氣:“你覺得我帶不走她的原因,是她不願意跟我走,還是她家人不同意她跟我走,兩者,那邊可能性更大?”
闫一寧不說話了,表情變得那叫一個風起雲湧千滋百味……
“不是……”他有些激動的站起來,“你不覺得發展得太快了?舟舟和別的女孩不一樣,你把她從島上帶走,就要對她負責一輩子,這種覺悟你有嗎?”
“你說覺悟?”重霄笑起來了,面上溢出不可思議到極點的神采,“我要是告訴你,在認識她的第一天,那種覺悟就莫名其妙的把我滲透了,你信嗎?”
以至于,接到那則短信不足72小時的時間裏,只要想到可能會和時舟分隔兩地,每天看不到她,只能想象她某分某秒在哪裏、在做什麽,重霄的胸口就開始發生自虐的窒悶感。
憋得他幾度窒息。
在這種前提下,誰要敢阻撓他和舟舟在一起,別怪他不客氣。
闫一寧被重霄身上那股戾氣給駭到了,跌坐回椅子裏,半響,做出自己認為正确的選擇——
“純潔和阿涼是小打小鬧,依我看他們還挺喜歡你。關鍵還是時家,舟舟的後媽和奶奶……不好對付。我建議你從她爸那邊着手。”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重霄垂眼掃向辦公桌,本來就沒呆多久,屬于自己的東西不多,他也不想要,“走了,越說越不安心。”
惡龍要掠過海洋,把他的少女接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重霄:這姑娘我看上了,誰搶,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