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群內的騷動稍微平息了一些, 于思潔給時舟單獨發來信息:【聊聊?】
“你跟她回個電話吧, 我去洗澡。”重霄說完起身, 在衣櫃裏翻出一套幹淨的衣服, 進了浴室。
其實他不太能理解女孩子之間看起來脆弱不堪, 卻又總能奇跡般維系住的感情……
但不管于思潔也好, 周慕涼也罷,他們陪伴着時舟長大, 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除了坦然接受, 重霄不可能将他們從時舟的世界裏剔除。
那樣做的話, 她就不完整了。
他不能那麽自私。
吵鬧的水聲從浴室內傳出, 時舟坐在床尾的地毯上,扭身盯着磨砂玻璃門,看男人模糊的身影在裏面晃動。
半響,她抿了抿唇, 輕聲落下‘好評’兩個字,眼裏染着笑意, 走到陽臺上給純潔打電話。
電話撥通, 那邊秒接,旋即陷入沉默……
時舟在等待, 于思潔在醞釀。
過了最多兩分鐘吧, 後者無奈笑道:“你倒是挺有主意的。”
不是‘告訴我重霄是怎麽诓你的’疑惑, 更沒有‘你也不怕被論斤按量賣掉你就跟他去A市’的擔心。
于思潔不打算為時舟出頭了。
由始至終,從前到現在,一直是時舟主動招惹重霄。
于思潔在兩人的關系裏, 最多起到穿針引線外加考驗性給重霄添堵的作用而已。
他們閃婚的消息固然令人訝異,但并不突兀。
這都是時舟的選擇。
于思潔看得很清楚。
時舟一手扶住陽臺護欄,擡眸遠眺,視線之外是一片靜谧的湖泊,雖不如大海廣闊,但湖面上漂浮着絲絲繞繞的薄霧,周圍有蔥蔥郁郁的樹木,盡頭是連綿起伏的群山……
雖然她不是第一次來這座城市,以前來的時候也沒有特別的感觸,但只要想到重霄在這裏長大、生活,忽然連呼吸的空氣都變得親切。
人真是一種不得了的感性動物。
“重霄很好的。”時舟微笑着說:“不用擔心。”
“知道他這個人是——還不錯!”難得,于思潔沒有昧着良心挑重霄的不是,“不管怎麽樣都好,我支持你的選擇,現在我只想告訴你這一點。”
時舟輕盈地‘嗯’了一下,語調比平時溫柔許多、許多。
于思潔被她‘嗯’得鼻子發酸,丢盔棄甲:“我也搞不清楚這麽些跟你面前逞強是幾個意思,你向來有想法,就算沒有我,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不能沒有你。”時舟肯定道。
于思潔也‘嗯’,有點兒心滿意足的意思在。
稍适停頓,她口吻變得感慨起來:“我才補過了21歲生日,前腳剛回學校,然後你就在群裏扔出一張結婚照……好像突然之間,我們從小孩子變成了大人。”
時舟很聰明的回答她說:“猴面包樹在長大之前也是小樹苗。”
【所有大人在最初都是孩子。】
這是《小王子》裏的一段話。
記不清哪時的哪天,于思潔還處在青春期的煩惱中,她擔心的對時舟說,自己害怕長大,更害怕長大之後失去現在所擁有的。
在那個時候,時舟就是用這句話回答她的。
而長大後的于思潔依然會害怕、膽怯。
尤其當她發現周圍的人和周遭的一切都在不斷變化,只有自己原地踏步時……
恐慌的滋味,時常淹沒她。
時舟用相同答案讓她回想起‘初心’這樣很重要的東西。
記得自己曾經是小孩子,這一點很重要。
于思潔似是心間一亮,豁然了,心服口服:“時老師說得對,受教。”
A城的小雨淅淅瀝瀝,同樣的時月,這處與明珠島的熱帶氣候截然不同。
安慰了不可或缺的純潔,時舟迎着清爽的微風,回歸沉默。
身在新海市的于思潔還是做不到像她一樣淡定,安靜了會兒,嘆出一口老氣:“不行有些話我還是要說出來。”
時舟早就在等這一刻了,耐心十足地:“你說。”
于思潔非常受不了自己的笑了一下,随後收起不正經,快語速的仔細對她道:“我相信重霄會對你好,他這人挺正人君子的,只不過先前你們發展太快了讓我有點兒措手不及……因此才會對他那麽敵意。不過都翻篇了,他大人大量不跟我計較,我也不會再跟他胡鬧添堵了。”
口頭保證書送上,以及,應該有的好友祝福——
“舟,新婚快樂。”
重霄走出浴室,時舟已然挪了地方,從床尾的地毯移到兩米八的大床中央,披散着一頭毛茸茸的長發,盤着小腿兒,弓起背,相當專注的看手機視頻……一副入睡前放飛自我的模樣。
對于洗完澡的他,眼神都沒給一記。
重霄雙手拽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的兩端,收回罩在床上那團的目光,垂眼打量自己:純黑的T恤、可以充當睡褲的寬松沙灘褲。
某種角度可以說是非常律己了。
他暗自等了會兒,沒等來時舟的關注,只好走到門邊,将刺眼得要命的主燈‘啪’地按關掉。
房內光線頓時暗去大半,時舟疑惑的‘嗯?’聲,擡頭,扭過脖子,與還站在門邊的男人四目交接。
觸及那雙略顯嚴肅的深棕色瞳眸,她先是一愣,而後反應過來,淡淡然問:“睡嗎?”
是邀請,更是得到尊重有的批準和……同等尊重的反饋?
結了婚就是要同床共枕的。
而且這裏是重霄的家,要是讓他去睡客房或者別的地方,明早他一定會被家人笑話。
身為他的妻子,時舟必須維護自己丈夫的尊嚴。
從今天開始他們就是一夥兒的了。
嗯!
從她真誠的眼神裏獲取到她心思活動的全部內容,重霄點了個頭,“嗯,睡。”
又見她拿着手機,短時間內沒有放下的意思。
重霄眉頭微微皺起,像個嚴厲的家長,給小孩立規矩:“從今天開始,睡覺之前不準摸手機,不然你就沒有手機了。”
中二少女無意外的‘嘁’了一下表達不滿,但還算她聽話,在他躺上床之前将手機老老實實放到床頭櫃上,縮進被子裏。
重霄回以輕哼略表心情,臺燈一拉,将背脊舒展,再從肺腑深處呼出一口不知懸了多久的氣——
這一天過得可真是跌宕起伏。
好在結局算得上圓滿。
關了燈,兩人安靜平躺,肩頭輕輕相抵,形成相依之勢。
只是這一點點的觸碰,就能得到慰藉。
可真奇妙啊……
“重霄。”時舟忽然喚他,說:“以後多指教喔。”
正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的男人聞聲,不禁莞爾:“嗯。”
音落,身旁那一團朝他轉了過來,在他還沒鬧清楚她想做什麽時,腰間探來一雙纖細的手臂,随之,她整個人一并拱進他懷裏。
“晚安。”她說完,放心的閉上了眼睛。
重霄愣了愣,回過神,面上晃過一瞬從未消想過的受寵若驚。
“晚安。”
回到A市的第二天,待處理的事情有很多。
重霄起得很早,9點前去學校開完證明,到附屬醫院報道,走完流程,10點已經坐在國內一線娛樂公司的總裁辦公室裏接受親媽的面試。
‘山海娛樂’由重霄的曾曾曾外祖父潘海山一手創立,前身是國內最早的黑膠唱片公司,其歷史可追溯到上世紀二十年代初。
絕對的老資格。
發展至今日,不但擁有成熟的造星能力,旗下更囊括影視制作、唱片發行、電影院線、演唱會舞臺劇等一系列多元化的娛樂産業。
與各大電視臺、媒體均保持着長期穩定的戰略合作。
家大業大。
潘家沒有重家那樣三代單傳的窘境,但事實情況卻有幾分相似。
潘簡霓頭頂上的兩個親哥哥,大哥潘簡盛在國外做着大律師,最大的孩子也在幾年前組織家庭,一家數口已然定下來,長期短期,都無回國的意思。
老二潘簡翊熱衷環游世界,神龍見首不見尾,至今單身,誰也別想用工作困住他。
于是對這個圈子一向保持敏銳度的潘簡霓,大學畢業後順理成章繼承家業,這些年把自己活成娛樂圈雷厲風行的女魔頭。
她本人是無怨無悔并樂在其中的。
五年前潘凱恒因病去世,半個月後,其妻郁郁而終,跟着去了。
潘家三兄妹給父母辦完葬禮,在家産分割的問題上迅速達成共識:公司由潘簡霓繼承,兩位兄長持股分紅,無管理權。
比起那些動辄對簿公堂,撕破臉皮也要把家産算清楚明白的豪門子女,潘家堪稱佛系。
潘簡霓一心想把兒子培養成自己的繼承人,這一點也是得到兩位哥哥支持的。
來到今日,重霄終于主動出現在她的辦公室裏,她卻有異議——
“事先聲明,我很高興能在這裏看見你,只要你能給出合理的理由,我也可以不跟你計較昨天的熱搜,所以,希望你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會毀了我難得的好心情。”
潘簡霓坐在氣派的大班椅裏,拿起秘書剛送來的脫脂咖啡喝了一口,鋒利的目光穿透辦公室左側那一大塊用做阻隔的落地窗。
那邊是臨時待客室,年輕的小姑娘坐在沙發中央,穿一身寬松休閑的淡粉色西裝,小白鞋,自然微卷的長發蓬松,五官精致得跟櫥窗裏的芭比娃娃似的。
她無疑很漂亮,單論顏值甚至能碾壓山海今年捧起來的一衆小花旦,但表情反映太少,黑玻璃似的眼珠子裏仿佛空無一物。
你要說她內裏沒內容,細細觀望,又好像并非如此。
她是和兒子一起來的,從他們步入公司一樓大廳時,就有人給潘簡霓打小報告。
怎麽?
來繼承我的公司,還帶着個想要捧紅的附屬品?
潘簡霓可不希望兒子的眼界格局是這樣小。
她會失望。
重霄坐在她正對面,形勢氣氛跟昨晚他和重敬先生談話時一樣一樣的。
以前只想回避這種會面,坦然之後,竟是發現應對起來比想象中得心應手。
“別那麽兇,容易長皺紋。”重霄跟親媽同步,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餘光斜向時舟,賣關子:“你覺得外面那姑娘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潘簡霓語氣都警戒起來了。
公事上向來開不得玩笑。
遺憾,她并不知道兒子從頭到尾都在講私事。
“別誤會,她不是我在路口撿來簽約的。”重霄繃着将笑不笑的臉皮,“簡單介紹一下,她叫時舟,時間的時,輕舟的舟,我國優秀的青年女畫家……比我有錢多了。”
“我聽說過。”潘簡霓臉色稍霁,忍不住多看了那姑娘一眼。
她不止聽說過,新家的書房裏還挂着時舟的畫。
年初在拍賣行三百來萬拍下的,美金。
但潘女士覺得,這錢花得值!
“不是,她怎麽會跟你在一起?”心思轉了一圈,潘簡霓問到重點。
重霄就點了個頭,鄭重其事的開始做彙報總結。
從七月初自己去新海市實習講到在明珠島和時舟偶遇結緣,最後高潮是僞善繼母賣女兒,祁家為遮醜聞強娶著名畫家……
“所以你受命譚雪公開和祁安河維系多年的地下戀情,明面上給祁家施壓,這種情況下,就算祁安河與時小姐結婚也無法挽回聲譽——”
潘簡霓說着,從桌上拿起咖啡杯,準備喝之前,給出自己的态度:“我暫且不問你承諾了譚雪什麽,能讓她做到心甘情願自毀式公開。我就想知道,你幫時小姐擺脫她家庭給她制造的個人危機,能從中得什麽?犧牲公司的寶貴資源,成全你英雄救美的個人情結?”
“先別急眼,我還沒說完呢。”重霄一臉的有恃無恐,“我得到她的下半生,你得到享譽國內外的傑出畫家兒媳婦,雙贏,有沒有?”
潘簡霓那口剛送進嘴裏的脫脂咖啡全噴了出來,五位數的襯衣髒了一片。
個人形象全無,咳得驚天動地。
“重霄你——”
“別啊,淡定,是雙贏!”重霄起身繞到親媽身邊,抽了紙巾給她擦拭,手掌拿捏起力道,慢悠悠的幫着順氣,“我都26了,結婚不是很正常麽?本來沒打算那麽急,昨天那情況,直覺是個不容錯過的機會,于是我就出手了。”
潘簡霓被殺得措手不及,捏着紙巾自己整理忙活半天,一巴掌拍在兒子壞得叫她牙癢的臉皮上,不解氣,又照着他硬梆梆的胳膊擰了好幾下。
重霄心疼她手疼,側臉貼過去,“照這兒打。”
潘簡霓被他嬉皮笑臉的弄得沒脾氣,鬧心的把那張臉推開。
“行了,少煩我,跟你沒那麽要好。”笑着說氣話,餘光止不住的往玻璃牆外端詳,傑出青年畫家,她的兒媳婦。
之前那點兒靠想象支撐的不滿和挑剔再沒有了。
時舟才不是空無一物,那叫空靈、仙氣!
畫家與生自來的清新脫俗高貴氣質,一般人身上找不到!
“滿意了?”重霄彎身貼着潘簡霓的臉,與她視線方向保持一致。
潘簡霓斜眼瞪他,收起不自覺外放的‘随和’,再度把兒子那張不知更肖似誰的臉推開,伸手按內線,吩咐秘書:“取套衣服過來。給待客室的時小姐送杯脫脂咖啡,我喝的那種”稍頓,思緒疑似迅速飛轉,再補充:“……再配一塊蛋糕。”
這個時間點,小姑娘可能會餓。
完了,收線。
重霄總結:“看來很滿意。”
潘簡霓靠入大班椅內,翹起嘴角,“婚禮什麽時候辦?結婚照有着落沒?你跟人家求婚了麽?她繼母不善奶奶不慈,家裏邊兒總得有個能為她做主的吧?你爸那邊我不管也管不着,我潘簡霓的兒媳婦,我是要給足體面的。”
“那正好。”重霄‘唷’了一聲,手機裏調出短信內容,畢恭畢敬送到她跟前:“下午約了岳父吃飯,您去會一會?我爸可沒這待遇!”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名場面在下章,邊寫邊姨母笑內心有種要完結撒花的喜悅是怎麽回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