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
在卓愈準備發動車子離開時,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旁邊走過,他趕忙下車追上去。
“牛肉餅!”
知妍回頭在車燈強光下看不清來人是誰,從那特殊的稱呼上分辨出是他。
卓愈在奔向她的那一刻是歡快的,直到看見她頭上被雪花蓋了一層,被心疼所取代。
他伸手撣去那刺眼的白,很冰。
雪夜中被等待的一絲驚喜,她帶着慌亂看向他,被他洋洋灑灑撫去的雪花亂舞,有的飛到她眼中變成滾燙的淚。
知妍不明白,一個人的心要有多大才能四處分發?
她分不清此刻他的舉動,是柔情還是爛情。
想問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僵了的唇微動兩下,最終抵不過那句沒立場。
卓愈看到她的眼睛裏有不解,有破碎,還有不期待,最讓他心疼的是眼神暗藏着哀傷。
那樣的哀傷如同身處寒風中蕭瑟的枯葉,是憤怒,是委屈,是俳怨,是無可奈何,最終又默默忍受。
他從沒這麽難受過,哪怕是五年前自己陷入絕境的時候。心像被誰緊緊攥着,強大的窒息感襲來,無法抵擋的痛。
卓愈來到肖擇住處,癱坐在沙發上,手擋着眼睛,死氣沉沉地問。
“擇哥,怎麽樣才能治愈她眼中的傷?”
正埋頭于工作中的肖擇拿筆的手僵滞,熱情與活力瞬間被吸走,只餘空洞與後悔。
他無聲地搖頭,如果自己有辦法,也不會在那年傷了最心愛的人。
想必屋內燈光還不夠亮,月光照進來将兩個失敗者頹敗的影子拉的更長...
第二天,江優又是道歉又是說明。
“妍妍對不起,是我玩游戲輸給申導員,答應他一個條件。我沒想到他會打電話給你,對不起對不起,我該死!”
當時,知妍在接到申老師的電話後心情不太好,關掉手機免得再被騷擾。
她這才意識到從昨天起手機一直沒開,打開看有九個未接電話,V信未讀消息多到十七條。
都是卓愈的尋問,她在哪,怎麽不回他之類的。
知妍往上翻看那條平安夜見家長,依合約規定她是要配合的,無關情感。
她打字過去,【昨晚關機沒看到,今天可以】
卓愈從床上跳起來,舉着手機高喊着,“擇哥,她回我消息了!”
“麻煩你出去,別吵我睡覺。”床上另一邊的肖擇将頭埋進被子裏,不想搭理患得患失的神經病。
卓愈蹦下床,把電話夾在耳邊穿衣服,底氣十足地撒謊。
“老姐,爸媽回來了吧?我昨天工作太忙,一直加班到淩晨有擇哥作證。今天我帶牛肉餅回家見爸媽。”
“見個屁,爸媽現在還沒登機。”
卓彤想想就生氣,昨天飛機下午三點到,結果晚點,還是持續性晚點,害她在機場溜溜等半宿才告知航班取消。
奶奶的,真想幹翻機場!
“別緊張,我爸媽很..随意,特別好..說話的人。”卓愈安撫着,就是肉眼可見地人工添加美化濾鏡的成份。
知妍冷淡地回,“我不緊張,逢場作戲罷了。”
他怎麽感覺,她後半句話是沖着他來的呢?
“俊男靓女,你們總算回來了!”
卓愈沒個正形地調侃,張開雙臂笑得燦爛,一個身姿嬌小的女人走過來擁抱。“阿愈,有沒有想我?”
他很狗腿地說。“有,天天想。”
“去,誰信你的話。”她拍開他的胳膊笑嗔着,側頭看着兒子身後的姑娘。
“這位就是彤彤說的寒小姐吧?”
卓愈攬過知妍的肩,相互介紹。“我未婚妻。這位像姐姐一樣漂亮的女士是我親媽。”
“阿姨好,我叫寒知妍。”
知妍看眼前的女人,也就四十歲出頭,沒有濃妝豔抹的遮蔽,而是天然的皮膚白皙,眼角的魚尾紋大方地展示,那是幸福被拖長的标識。
娃娃大翻領碎花長裙,靈動不呆板,活力不幼稚,将中年少女感襯托到極致。
“你好,卓湘儀。”卓母很是熱情地伸出手。
“卓女士怕被叫老了,你跟我一樣叫她湘湘姐就行。”卓愈嬉皮笑臉地補充要點。
‘湘湘!!’知妍慶幸自己擁有表情管理的能力,真的。
她外表只現數秒的驚異,而後平靜如常沒失禮,內心嘛...
那種感覺就像,她徑直走到噴泉廣場中心,站在水窪裏望着倒影,孤影自憐哀怨着為什麽會被淋濕?
小醜般的羞恥感油然而生。
卓母倒也不否認兒子的吐槽,也不反對稱呼上的沒大沒小。“我叫你小妍可以嗎?”
知妍表面無恙地點頭。
卓愈問:“君哥呢?”
湘湘姐回:“在書房整理他的設計稿,我去叫他。”
一會兒功夫,跟随湘湘姐身後的是位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讓知妍有絲絲意外卻也情理之中。
原來,卓彤姐弟分別繼承了爸爸的金發和藍色眼眸。
卓父高挺的鼻梁架着眼鏡,給人一種學識淵博,內藏匠人底蘊。修剪精致的落腮胡茬,細膩與粗犷相互充斥着立體五官。
“叔叔好。”知妍禮貌地主動打招呼。
“我是卓儀君,湘儀的儀,上門女婿。”
呃...
知妍尬在當場掉線,真心不知怎麽接話。
卓愈解圍,“跟我一起叫君哥就行。”
湘湘姐也上前解釋,“老公,你這樣會吓到未來兒媳婦的。”
君哥并不覺得哪裏說錯了,摟着妻子。“我說的是事實啊,因為娶到你才有了名姓和終身幸福。”
湘湘姐化身害羞少女将臉埋進丈夫懷裏。
這下知妍更尬了,不知眼睛該往哪放。
卓愈無力地譴責起這對父母的行徑,“你們倆個能不能注意下場合,不要一回來就四處秀恩愛!”
晚飯前,卓彤和肖擇回來。
君哥湘湘姐分別擁抱着他們,做為旁觀者的知妍看得出來,那不是西方表面的禮儀,而是發自真心的情感表達。
“幹爸幹媽。”
“阿擇你又瘦了,沒好好吃飯嗎?你們三個我最牽挂你。”湘湘姐仔細端詳着他,眼神中滿是惦念。
“幹媽,我每天都吃的很好。”肖擇笑中帶着讓她擔心的愧疚。
“湘湘你偏心了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兒。”卓彤挽着老爸吃起幹醋,一副自己撿來的樣子。
沒想到君哥也倒戈地幫着妻子說話。
“你和阿愈自己會争,唯獨阿擇最懂事最謙讓。”
卓彤哀嘆,“老爸,你這妻管嚴算是沒救了!”
卓愈在邊上笑老姐吃癟的同時,內含爸媽。“人家是婦唱夫随,我們才是外人呢!”
這時系着圍裙拎着勺子的微胖女人進來,聲音很是宏亮有力地喊。
“阿擇少爺回來了?”
“平姨。”肖擇很是乖順地叫人。
“你和少爺一起回國現在才家裏來,真是讨打。”她舉起手中的勺子打過來他也不躲,情願受罰。
“平姨我錯了。”
卓愈來圓場,“平姨消消氣,來見下我的未婚妻。”
平姨瞧過來,啧啧兩聲。“這小姑娘長得是好看,就是這身上沒二兩肉,等會兒多喝兩碗我做的大補湯。”
知妍被這樣上下打量有些不舒服,卓愈故意吸着鼻子喊着。“怎麽有股糊味兒?”
“诶呦,竈頭還沒關。”平姨猛地想起,這才風風火火地跑去廚房。
被解圍的她看向卓愈,他眨眼回應。
外人的知妍有一點奇怪的是,肖先生在這裏像家中的一份子那樣,就連廚娘平姨看似責怪,其實深藏着濃濃的牽挂。
席間,君哥将紅燒魚肚子上沒刺的肉夾給老婆。
“這是湘湘的專利,你們誰也不準搶。”
卓愈早已習慣地說,“這句話我和老姐從小聽到大。”
卓彤爆料,“有次阿愈想先下手,結果被眼尖的老爸挑飛了筷子。”
知妍抿嘴憋着笑,想像着當時的場景,他一定是滿臉委屈的受氣包。
卓愈看她笑了,兒時的糗事被抖出來不算虧。
他故作哀嘆的可憐模樣,“唉!又一次證實了爸媽是真愛,我們是意外。”
君哥為堵住一對找事兒女的嘴,夾起雞腿到小碟子,準備分發時才意識到...
四個孩子,兩個雞腿。
湘湘姐替老公解難題,将雞腿分別給肖擇和知妍。
“謝謝湘湘姐。”知妍對着雞腿犯了難,不吃不禮貌,吃又下不去嘴。
肖擇看向對面的姐弟倆。“幹媽,還是給...阿愈吃吧。”
“我和未婚妻吃一個,增進感情。”卓愈将知妍那只雞腿拿過來,将雞皮放到自己碗裏,拆下的肉放回小碟中給她。
知妍對他再次解決難題而露出感謝的笑,他是怎麽知道自己不吃雞皮的呢?
肖擇看向卓彤,“那給...”
君哥打斷他,力勸。“阿擇,湘湘給的一定要吃。”
卓彤看熱鬧不怕事大地問,“湘湘姐你的區別對待,是因為他們是客人,還是外姓人呢?”
湘湘姐跳過挑撥離間的大坑,自有主張地說。“因為他們都是不争不搶的好孩子,理應格外疼愛。”
“還是湘湘姐情商高,老姐別生氣,喏,這個最配你。”卓愈夾了塊雞屁股給她。
“哈哈哈哈!”
随着大家的笑聲看似平常的一頓飯,在知妍眼裏卻是那樣的不可思議。
他們天天都是這樣嗎?
每人每時每刻都是這樣輕松愉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