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兮站在山巅, 仰望着浩瀚的蒼穹, 寒夜清輝把她清冷的眉眼映得更加朗潤, 雲袖随着微風揚起, 清冽出塵,宛若神祗。
身旁是和她并肩而立的蕭亦靈, 蘇洵兮微偏着頭,握緊了蕭亦靈的手。
一片巨大的紫黑色雲團自東南方飛快移動過來, 短短的一瞬間的功夫, 銀色的滿月黯淡無光, 仿佛要把無邊黑夜也給盡數侵噬掉,四周靈氣為之一滞, 電閃雷鳴, 紫黑色雲團之中爆發出恐怖驚人的氣息。
雷海正在吸收日月精華,此刻是它修煉最關鍵的時候,不會留心去抵擋阻礙它修煉的入侵者。
“現在走。”
“好。”
兩人踏上靈劍, 腳下的靈劍立刻騰空而起,直沖雲霄, 仿佛能把天空捅一個窟窿出來。
剛一穿破紫色雲團, 身體就被強大的漩渦吸住, 雲團後的天際撕開一道深黑色口子,白色的月光精華從黑色的口子內湧出,瘋狂地裹挾着兩個人的軀體。由于空間撕裂帶來的尖銳痛感從身體刺透靈魂,兩人身上原本能抵禦嚴寒的法衣瞬間被撕成破布,身上像是被細小的刀刃仔細一點點地磨過, 鮮血從薄嫩的表皮上滲出淺淺的一層。
蘇洵兮沒料到這次的雷海會那麽兇險,她一只手護着蕭亦靈的臉頰,把人裹個嚴實,迅速滾進了厚實的雲層裏。
蕭亦靈現在始終是肉體凡胎,不如蘇洵兮那樣經過淬體後的身體。盡管她剛剛已經在用靈力全力護着身體,可是空間裏帶着毀滅之力的風刃帶來的傷害還是巨大的,風力由內而外貫穿身體,直擊身體上最柔軟的地方,她一只手護住小腹,疼得身體幾乎要痙攣過去,咬牙勉勵堅持着,可是也無力阻擋那股在小腹內翻江倒海猛烈亂竄的帶着空間之力的風。
蕭亦靈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兩眼一黑,實在支撐不住躺在蘇洵兮直接暈了過去。
“師姐……”手臂被人輕輕搖了搖,聲音在她的上方響起。
四周是窸窸窣窣的昆蟲的叫聲,還有好聞的松香味,濃濃的肉香味,蕭亦靈鼻尖輕嗅,舔着幹澀的唇角,慢慢睜開了眼睛,雙目沒有焦距地盯着面前的場景。
視線逐漸變得清明起來,眼前全是宛若鬼魅的黑色樹影,特意隔開的空地上堆着燃燒得熱烈的火堆,驅散了心裏和身體上升起的寒意,架起的木頭上還烤着幾塊肉,另一邊的木架上支着幾件衣服,似乎是等着用火烤幹。
“現在是在哪,我們到雷海了嗎?”蕭亦靈捏着僵硬酸疼的脖子問道。
她轉了轉頭,才發現自己正枕在蘇洵兮的大腿上,趕忙坐起身子來。
蘇洵兮用手給蕭亦靈梳了梳睡得淩亂的墨發,輕輕幫她按摩肩部道:“還沒有到,我們現在是在雷海之森。”
“雷海之森?我以為直接會到雷海的?”
“因為師姐剛剛一直在睡覺,所以就先休整一下,順便做了點東西吃。”
“這是什麽肉?還挺香的。”蕭亦靈指了指架子上烤得色澤金黃香氣撲鼻的烤肉。
“初階的雷翼鳥。”
“那旁邊是什麽?”
蕭亦靈指着旁邊一些奇形怪狀的小盒子,上面還放着一個沾滿油的小刷子。她怎麽覺得蘇洵兮不是随便做的呢,像是特意有備而來。
蘇洵兮臉紅了紅,拿過烤過的肉遞給蕭亦靈 ,小聲說道:“你先吃嘛,小心燙手。”
“好香啊~”蕭亦靈拿起一旁的寂滅,随便擦了擦,切了一塊肉,放在唇邊吹了吹,沒着急吃,先遞給了蘇洵兮。
“你先嘗一口,辛苦了。”雖然很想吃,但是蘇洵兮收拾了那麽久應該是很辛苦的。
“好啊。”
蘇洵兮有些驚喜,師姐好久沒喂她吃過東西了呢。
她微微張開嘴,明目張膽地等着蕭亦靈的投喂。
蕭亦靈有些錯愕,她以為蘇洵兮會伸出手去接,沒想到蘇洵兮會張嘴等着她喂。
只是這個眼神,讓她覺得她才像那塊烤肉一樣……
她垂下頭,緊張地手裏的烤肉擡高了幾分。
蘇洵兮唇角銜着一抹笑意,微微湊近一些,看着蕭亦靈嬌豔欲滴的臉,就着蕭亦靈的手慢慢小口吃着烤肉,在快要吃完的時候故意含了一下蕭亦靈白嫩的指尖。
“很好吃。”蘇洵兮眼波流轉,似是意有所指。
蕭亦靈沒明白過來蘇洵兮說的什麽,她剛剛只是覺得手指好像是被一個溫熱柔軟的東西輕輕碰觸一下,所以沒有放在心上,見蘇洵兮吃得滿足,又弄了一塊肉遞了過去道:“那再吃一點吧。”
蘇洵兮沒料到師姐難得的主動,還以為是呆子開竅了,內心有些雀躍,但是擡眸見師姐神色還是如此正經,就知道剛剛蕭亦靈沒有感受到她剛剛做了什麽冒犯的舉動。
她也不敢太放肆,乖乖地湊過去,又吃了一口,推開,輕聲說道:“師姐快吃吧,雷海之森并不安全,我們等下還要趕路。”
“好。”蕭亦靈吃得歡快,肉剛吃到一半,耳尖一動,卻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琴聲。
雷海之森還有其他人?
兩人對視一眼,快速收好東西,踢滅地上的火堆,各自拿上手中靈劍,背部相抵,警惕地看向四周。
“小心。”
“好。”
雷海內不能運轉靈氣,只能依靠自身的功力和武器。來這裏的人如果不是為了獲得雷海中地魄雷獸的雷靈珠,那就是也像她一樣來淬體的,只是這般不知道是她們無意冒犯到了他,還是這個人故意出手,想要置她們于死地。
四周的樹木被狂風吹得幾乎快要連根拔起,雷電淬煉過紫色樹葉此時燃起紫色光芒,光影搖曳,本就如同鬼魅的景象此時更加詭異,一團巨大的黑影正在兩人頭頂上面悄然彙集。
急促的琴聲戛然而止。
蕭亦靈眉心一跳,旋身一轉,拉着蘇洵兮連退了幾十步遠,身後随之而來的巨大聲響震得腳跟發麻,再回頭一看,巨大的黑影如同拳頭一般砸落在地上,震裂出一個延伸數百米巨大的溝壑,照着紫色的樹影可以看到帶着雷電之力傾軋過後的焦黑土壤。
“師姐。”
“別怕。”
蕭亦靈抓緊了蘇洵兮的手,眼睛緊盯着黑色帶着雷電之力的樹葉由拳頭化成紫黑色巨人,巨人一步步碾壓過來,她的身體像是被強大的氣勢壓迫着,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下來,她努力挺直身子,提起劍護在兩人身前。
蘇洵兮心底滑過一股暖流,果然師姐還是如當初那般會不顧一切地保護着她,可她也不是當初的蘇洵兮了,她同樣有能力和師姐并肩作戰,保護師姐。
原本停止的琴聲再次響起,這次卻是纏綿悱恻的江南小調,在暗沉如淵的冷夜裏聽起來格外可怖詭異。
樹葉凝成的巨人飛快動了起來,深綠色的眼睛在空洞的眼眶裏突然亮起,每一腳都震得地面下沉幾次,蕭亦靈手中的劍猛地插到裂開的地縫裏,扶住劍柄,艱難地穩住搖晃的身形。
蘇洵兮的手扶住蕭亦靈有些來回搖擺的身體,她經歷過煉體,既是煉丹師也是一名武者,決定來雷海也絕不是貿然之舉,雙腿站得筆直,目光鎖定巨人的每一步,希望能找到破綻,可是眼下已經來不及了。
蘇洵兮只好率先上前一步,劍鋒直指巨人,銀白色的利劍剛一穿透巨人的身體,就被黑色的葉片密密麻麻地卷住,巨大的黑色口子正沖着蘇洵兮的背後撕咬過去。
蕭亦靈看得心急,飛奔過去,上前猛地推開了蘇洵兮,用身體擋在她的背後,手臂往前一橫,手中的寂滅劍對着巨人的腦袋直接砍了下去。
“師姐!”
後身還沒來得及防備,就被巨腳狠踹了一腳,肩胛骨幾乎快要碎裂,蕭亦靈雙腿一彎,胸腔裏湧出了的一口血全都含在口中,她幾乎一口銀牙咬碎,生生咽了下去,手背直接抹去唇角溢出的一絲血跡,拔劍而起。
“我沒事。”
蕭亦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再次揮斬起來。好久沒被激出這樣的戰意,她的心情激蕩起來,想松松筋骨,好好暢快地打一架。
寂滅劍舞得更加飛塊,地上斬落的落葉漸漸堆積得如同廢棄的荒冢一般,可是巨人的身體大小卻絲毫不變。
師姐,還是太心急魯莽了。
蘇洵兮的手還沒沒來及抓住蕭亦靈的衣角,一旁悠揚詭異的琴聲還在繼續,巨人身上的雷力爆發的越來越大,她只好捏了捏拳頭,從儲物袋裏拿出了一只玉笛。
蘇洵兮把玉笛放置唇間,吹奏起來,帶着肅殺之氣的笛聲打破了之前婉轉的曲調,琴聲被打擾到忽然一停,緊接着随之相應變化的琴聲似有千軍萬馬奔騰之勢,也變得淩厲狠絕起來。落葉凝成的巨人的巨手揮動得更快,帶着接近殘虐的殺伐屠戮,本來是對着蕭亦靈致命一撲,但是似乎接收到某個緊急的指令,只手一甩,把蕭亦靈的身體甩飛到數百米,直接砸向黑色的樹幹上。而後立刻調轉方向,向蘇洵兮猛撲了過去。
蘇洵兮眉頭緊皺,焦急地看了一眼蕭亦靈的方向,玉笛一揚,直接斬落巨人的揮過來的巨手,身影錯開,立刻退後幾步,玉笛吹出更尖銳的笛聲,和對方纏鬥起來。
巨人因為笛聲的幹擾,像是突然變得無法視物,四處亂撞,發怒的琴聲也像是被笛聲困住,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給了蘇洵兮再次下手的機會。
趁着這個極短暫的間隙,笛聲接連引動了數千片又細又長的樹葉,帶着原始雷力的樹葉的鋸齒上閃着淺紫色的寒光,宛若一柄柄輕薄的劍刃,在蘇洵兮的周圍包圍了好幾層,笛聲一起一落,數千片細葉宛若暗器一般向着琴聲中心和巨獸身上飛射出去。
琴弦斷裂的一聲悶響從密林深處傳出,風聲似乎也一下子斷了氣。
一直發狂的巨人因為突然找不到指令,身軀一軟,變成散落一地的樹葉,葉子上冒出縷縷黑煙,一陣風吹來,全部自動燃燒了起來,頃刻間化作灰燼。
無盡黑夜裏除了剛剛樹葉燃起的火光,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死一般的寂靜籠罩在心頭,只有兩人的喘息聲和汗濕全身的衣服驗證了剛剛經歷過一場幾乎瀕臨死亡的考驗。
樹林裏沙沙的落葉聲還在繼續,風也越來越大,地上化成灰燼的樹葉徹底消失不見,一聲比一聲大的咳聲從密林深處傳來,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