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家住了。”這是顏微塵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尹席的變臉也是從這件事開始的。
“那裏是家,這裏是什麽?”尹席忍不到明天了,被窩裏,他的胳膊僵硬地搭在顏微塵身上,五指攥着被子握成拳,“你說走就走,合着我這裏是綜合酒店嗎?”
“我從來沒這麽想過。我不覺得每天兩個鐘頭的通勤辛苦,我不想你大費周章。所以你為什麽生氣?”他以為他很懂事,尹席已經為他提供了足夠的便利,他沒有辦法理所當然地接受更多,但是這樣的懂事也昭示了他們之間的信任薄如蛋殼。
他獨立意識過于強烈,把親密關系看得比尹席更理性,從精神到物質,全面做好了抽身而退的準備。否則就尹席家裏這條件,讓三歲小孩來住兩個月都賴着不肯走了,哪還花什麽冤枉錢去租個一居室閑置着。
尹席說:“你有沒有想過,把我當作依靠,把我在的地方當作家?”
顏微塵沒接話。
家的概念從爸爸去世以後就越來越模糊了。後爸來了之後,媽媽就在房産證上加了後爸的名字,而現在,後爸又只想着怎麽把房子過戶給哥哥。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焦慮在“住哪裏”這個問題上,于是穩定的住所就替代了他對家的認知。
他在尹席這裏住了不短的時間,兩次搬來,都是高高興興的。然而有時候看着黃金镂雕的玄關、整面玻璃展櫃裏倒置存放的紅酒、走廊轉角處的藝術家真跡,觸手可摸,他卻有種不真實感。
因為他不出生在這樣的環境裏,也因為他一輩子都奮鬥不出這樣的條件。假設有一天他非退場不可,他希望自己不會落得太凄涼的下場。
“我在一天,我所有的住宅就為你敞一天的門。我要是不在了,遺産全部留給你和孩子。”他将手指摸過顏微塵的臉頰,插進他的頭發裏,“你還有什麽顧慮?”
話都說成這樣了,縱使顏微塵那點小人之心的揣度還放不下,也不會說出來叫人心寒。一番權衡過後,他決定作出讓步:“我明天跟江醫生退租,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你可以不生氣了嗎?”
“不能。”尹席果斷拒絕,“除非你保證,以後做所有關于‘家’的決定的時候,都會先想一想,除了房子,你還希望家裏有什麽,然後一個不落,全部帶上。”
“我保證。”顏微塵嗫嚅着說,“但是你能不能保證,不要死在我前面?”
他送走了太多人,從心緒難安到看淡死亡,唯一的遺憾是爸爸。那時候他太小,感情還不充沛,沒有學會撕心裂肺地疼,就已經綿延了二十多年的思念。要是沒有尹席,他一個習慣了在溫飽線上茍且的人,錢和房子還有什麽用。
“嗯。”尹席把顏微塵往懷裏帶了帶,語氣恢複了以往的溫軟,“你要是喜歡江醫生的房子,我就陪你去住一段時間。”
平心而論,如果顏微塵一早問尹席願不願意跟他住,他也不會生這閑氣。破房子不是不能住,偶爾他也好奇顏微塵本來的生活。
顏微塵把不準這是不是試探,睜大眼睛盯着尹席,然而尹席已經在安排細節了:“我會叫人去提前打掃一下,以後我接送你上下班,就是要麻煩楊管家兩頭跑跑。這樣可以嗎?”
“你接送我?”顏微塵不知道這是哪種意義上的接送。
“嗯,那點距離步行跟開車差不多時間,天氣好的話我們一起走到醫院,然後我再去公司,天氣不好就坐車。我下班比你早,到了醫院正好接你。要是下夜班我不在家,你就坐司機的車回來。”
“那點距離很短,我自己就可以走。”顏微塵話以出口,額上就開始出汗了,“我,我沒有嫌你礙事的意思,我,我的意思是……”
尹席輕笑一聲,大概知道顏微塵要說什麽:“你慢慢說,我聽着呢。”
“我的意思是,”顏微塵定了定語速,“那一小段路跟我在醫院裏的步數比都不能比。而且我下班沒個定時,你要是準點來等我,可能會等很久。要是等我下了班再來,有這時間我自己都走到家了。”
“嗯……也是個問題。”司機能等得,尹席等不得,他沉吟片刻,“這樣,你上班的時候我送你,下班你自己路上小心。”
“我會看紅綠燈的。”顏微塵覺得尹席過度緊張了。
“然後,不要背着我偷吃小地攤上的東西。”
“嗯?”
“楊管家會給我們送飯來,你想吃什麽就跟他說,他會調整你的食譜。”
“嗯。”
“現在想洗澡嗎?”尹席在顏微塵腿間摸了一把,體液已經幹了,“還是明天早上洗?”
顏微塵往他胸前窩了窩,隆起的腹部與尹席抵在一起。卧室裏再次充盈了接骨木花的味道,這樣顏微塵尤為安心:“明天洗。”
“嗯。”尹席親了親他的眼睛,“咬疼你沒有?”
顏微塵嘟着嘴抱怨:“現在不疼了,但是那時候好疼,把我疼傻了都。”
尹席說:“對不起啊,以後不咬了。”
顏微塵不信:“真的?”
“假的,征服欲是alpha的本能。”尹席暧昧地暗示,“不要讓我等太久。”
顏微塵笑着敲了一記尹席的後背:“流氓。”罵完又把他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