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做飯 智者不回愛河
月末, CV病毒肆虐,公司內有頻繁拜訪醫院的銷售代表,不斷有員工中招, 又迅速在辦公區域內傳播開。
方舟同樣不幸被感染,好在症狀并不算嚴重, 吞了片布洛芬後,高燒很快轉為低燒, 再度開啓居家辦公模式。
忙完剛準備親自動手搗騰晚餐,家中門鈴聲響起。
門外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令她頗感意外。
“方才杜依來電話說你病了,她在外面出差,沒法照料, 托我來看看。”
心裏仍有些惱他幾天前的冷淡和抗拒, 方舟沒好氣地回:“你看看就能好麽?你又不是醫生。”
諾亞沒理會她的陰陽怪氣, 擡步進屋。
方舟趕忙阻止, “我沒事,你別進來,不想傳染給你。”
“我兩個月前已經得過了, 疫苗也打了全程,沒事。”
方舟執意伸臂阻攔, “或許這次我感染的是不一樣的毒株, 我不想害你得病。”
“那你找個口罩來, 我戴上。”諾亞輕颠兩下懷裏的竹編菜籃,“聽說你把住家阿姨打發去酒店住了, 想着來給你做頓飯。怪沉的,快拿不動了,放我進去吧。”
方舟掃了一眼小小的菜籃,挑眉問:“這點重量就拿不動了?先前你托着我上上下下的時候不是挺持久有力的麽?”
被她這句逗弄的話驚到, 諾亞手一抖,胳膊一歪,籃子裏的雞蛋險些滾落,“你的嘴現在都沒把門了麽?”
“放心,平時都挺嚴實的。”
估計趕不走執拗的他,方舟眼下渾身發虛,也沒多少氣力跟他在門口繼續掰扯,還是拉開門放行。
看着田螺先生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方舟不由生出一種恍惚的錯覺,仿佛他依舊是那個會經常給她做飯的男友。
在備菜間隙,諾亞回頭看她。見她倚靠在門框邊發愣,關切地連聲問:“燒退了沒?喉嚨口疼嗎?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沒休息好?”
方舟悶悶應了幾聲。他的好心關懷反倒讓她沒來由地覺得難受,傲嬌地賭氣說:“別那麽關心我好麽?我會誤以為你心裏還有我。”
諾亞坦然答:“我心裏當然有你的位置。即便我們之間的愛情消失了,我也會作為一個可靠的朋友,在你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
呵呵,朋友?
方舟端起手裏的水杯,猛喝一口他剛榨好的鮮橙汁。
一擡眼,留意到諾亞上臂後側的抓痕。那晚他用蠻勁把她弄得生疼,報複似地,她也不管不顧地用指甲使勁抓他摳他,留下了這些星星點點的紅印。
見此,方舟心底竟湧起一股莫名的愉悅感,難怪他先前那麽愛在她身上留印子。
當諾亞把白灼生菜、肉末炖蛋和複熱好的小米粥一并端上桌時,方才還看上去慘兮兮的病號已經恢複了精氣神,手掌交疊擺在餐桌邊緣,歪着脖子,臉頰貼靠在手背上,模樣竟像一個天真的孩子。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一雙鹿眼亮閃閃。高燒還沒完全退下,面上仍透着不正常的紅,有些像她從前情動時候的模樣。
諾亞忙移開視線,轉回身去拿碗筷,将這無良的類比驅逐出腦海。
方舟接過他遞來的餐具,似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不像之前那樣會客客氣氣地、一本正經地跟他道謝。
諾亞解開圍裙,匆忙說:“還有一小鍋瘦肉粥放冰箱裏了,明天拿出來加熱吃。”
“明天你不上門做飯嘛?”方舟玩笑着問。
可他緊接着的回答将她面上的笑容瞬間凝住。
“我今晚的航班走。”
方舟一愣,“那什麽時候回來?”
諾亞暗嘆:她怎麽就這麽篤定,他一定會回來呢?
在她的逼視下,他從容地撒謊:“看情況,說不好。”
方舟輕“哦”了一聲,繼續埋頭吃菜。
臨走前,諾亞開口說:“前幾天冒犯了你,實在抱歉,事後也不該拿那樣冷冰冰的态度對待你。我頭一回遇上斷片的情況,一下懵了,沒有冷淡你的意思,也不是故意要輕薄你,請你原諒。”
方舟挑眉看他,“看來體檢結果出來了?一切正常?”
諾亞略驚,“你聽到了?抱歉。”
方舟裝作不介意地聳肩,“沒事,你做得沒錯。是我欠考慮了,畢竟那麽多年了。”
“放心,我會保密,不會去影響你和你未婚夫的關系。”
再度從他口中聽到“未婚夫”三個字,方舟有些惱,一聲不響地悶頭喝粥。
三年半的時間,轉瞬即逝。一九年回來之後,她基本就化身為空中飛人,後來因為不可抗力,不少會議都轉而改為線上,但她并未因此輕松多少。
因一刻不停的忙碌,她大部分時候都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有失眠的夜晚顯得格外漫長。一閉上眼,仿佛她還走在公寓後的那條林間小路上,悠閑自在,一路上都難得碰上一個人。
諾亞道了別,但沒聽到她應聲,就遲遲未走,留意到她雙肩微微聳動,遲疑着出聲詢問:“方舟?”
見淚珠從她面頰滑落,他有些慌,又喚了一聲:“Gio?”
她的肩膀顫動得愈發厲害,拿勺的手也抖個不住。
頭一回見到她梨花帶雨的模樣,諾亞的腦子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用故作輕松的調侃語氣說:“怎麽了?我很久沒做飯了,廚藝退步得這麽厲害嗎?”
清醒時候的他,完全不知該如何安慰忽然間淚崩的她。
方舟擡頭看向他,滿臉淚痕,“我給你喊停的權力,只是為了叫你安心,不是讓你來傷害我的呀!你怎麽可以用一通電話就跟我分手?”
她這番含淚質問,即刻讓諾亞破防。他快步上前,想擁住她的腦袋安撫。
方舟果斷揚臂,阻止他靠近。即便情緒激越,她仍不忘提醒:“我病了,你站遠點。”
諾亞站離了适當的距離,扶着椅背,無奈道:“我那時的情況非常糟糕,都不知道還能否重新走路。我不希望你下半生照料一個不能自理的病人。”
方舟稍稍冷靜了些,帶着惱意質問:“你憑什麽替我做出選擇?”
“抱歉,我确實沒處理好。我害怕你會選擇離開我,就先替你做出了決定,是我太自私了。”諾亞又開始了慣有的自我反省。
方舟心虛垂頭:明明自私的是她。倘若真讓她決定,在那個當下,她也許會選擇奔赴自己的前程,而非留下日複一日地耐心照顧。
她抹幹眼淚,“後來不是康複了麽?怎麽不來找我?”
“之後就聽說你訂婚了。你這麽不願給承諾的人竟然願意訂婚,又聽說是你的初戀,想着你大概是找到可以停泊的港灣了,就不想再打擾。”
“我和武岳,不是你想的那樣羅曼蒂克的關系,我們只是互相利用。”
“互相利用?看來那人現在也能取悅好你了。”不自覺地,一股酸意又浸入話語。
方舟并沒着急辯解,堅持不懈地試探,“所以你放心把我交給他?”。
“先前得知你訂婚消息的時候,找人詳細調查過他。聽聞醫療圈混亂,擔心他玩得花,沒想到還挺潔身自好,沒挖到什麽黑料。這趟來,也跟他聊過兩次,人還算周正。他讓我想起了一個我們共同認識的人。”
諾亞略作停頓,見她興味索然,沒有半點接話的意思,又緩緩地說,“他舉手投足,說話的語氣都神似Leon。你先前之所以沒選擇Leon,會不會是因為,他讓你想起了舊人,所以要避而遠之?”
“你別胡亂揣測我的想法。”方舟拉住他刻意轉開的話頭,“你給我點時間,我會處理好我這邊的關系。”
“然後呢?你打算跟我重新開始嘛?”
被搶了白,又聽他十足揶揄的口吻,方舟不免喪氣。
“我身上哪一點讓你念念不忘呢?”
“不清楚。”諾亞原本還在暗自嘲諷:果然只是杏沖動。卻不料又聽到她說:“如果我能清楚地知道是哪一個具體的點讓我動心,那就可以照着模板去尋找類似的人,可惜并沒有答案。”
方舟吸了吸鼻子,又說:“我喜歡你在我懷裏的感覺,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只要看到你,我本能地想跟你貼近,想抱你、吻你,想把你放進身體裏,我沒辦法自控,也說不出為什麽。”
她試着學着他的樣子,表達出自己的情緒和感受,卻把他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木然開口回:“你不是說過,愛情是最易變的感情麽?心動也好,痛心也罷,都會随時間慢慢淡去,生理性的喜歡都是有保質期的。”
方舟輕笑一聲,“那你大概喂了我太多防腐劑。”
随着她懊惱的咬唇動作,諾亞的視線停留在她紅潤的唇瓣上。許是方才被剛出爐的雞蛋羹燙到,略微紅腫。
他清楚那美好的、溫潤的觸感,每每想起,總會激動得不能自已。
眼下想吻她的沖動萬分強烈,想按住她的腦袋,猛烈地、充滿侵略性地親她,像在失控的夢境中無數次發生過的那樣。
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這麽做。被刻骨銘心地傷過之後,他已經失去了重新踏入愛河的勇氣。
“我們都是個性定型的成年人,未來只會不斷地重複以往的行為模式:我不斷地索求,你疲于閃躲,到最後依舊重複跟原先一樣的痛苦。你是心理專業出身的,你應該比我更懂。”
“如果說,我願意盡可能地成為你期盼的樣子呢?”
“你已經活得相當自洽,何必為別人做出改變?況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期盼的會是什麽模樣。”他的确沒有偏好的類型,但有鐘愛的人。可是愛她會讓自己痛苦,備受折磨,他寧可遠觀。
許是因為始終撬動不了冰山一樣的他,又許是因為病了,方舟倍感疲憊,冷聲下了逐客令:“好了,不說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