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以一擊揮出,并不戀戰,轉身就往反方向一滾。
瓊芷的那一爪落了空,只勾到了她的衣角,可珈以試了十成法力朝着她的臉砸去的那一擊卻将她的臉毀了大半,因下意識地側臉躲避,鼻尖都被削掉一半,肩上全是血跡,灼熱的疼痛幾乎耗光了瓊芷的理智。
她下意識地,就朝着珈以撲去。
而就是此時,白錫已撲到了她身後,一環扣着一環,同樣的術法,砸在了她的後心上,緊接着就是來自斯璘的重擊。
最開始出手的衆人降低了瓊芷的心防,她被困千年,心中戾氣郁結,對人族及背叛她的妖族早就恨意叢生,乍然得勝,心中自是大喜。
珈以三人的三連擊,卻早早謀算過千遍,就等着她一瞬的失手。
次次得中,瓊芷已是強弓之末,且陣法已成,她定然躲不開最後一擊。
事實也誠然如此,接着只要他三人退出陣法之外,即使已因一擊力竭,今日這唬得萬餘人戰戰兢兢的大劫,也就如此有驚無險地過了。
可他們費盡心機地設了這局,打得剛出封印的瓊芷措手不及,卻也忘了,千年來一直要出封印的瓊芷,她出來是為了什麽。
連瓊芷也不知曉,她這麽用盡了力氣,沖出封印是為了什麽。
但她沒忘記,她撲殺過來的目的。
珈以只覺身上一重,一口熱血噴在了她的肩上,然後她便被人箍着肩騰空而起,身前炙熱滾燙,她擡頭去看,就見重傷的瓊芷已現了原型。
九尾的灰狐瘦骨嶙峋,嘴裏念着晦澀難懂的咒語。
珈以不知她的咒語是何意,可她直覺不對。
多年來養成的直覺,讓珈以在這樣危及的關頭,在剎那的變故之間,掙紮無力時,所能做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轉頭喊了一聲,“大王!”
瓊芷的動作太快,受了反噬又給了最後一擊的斯璘眼前發黑,他撐着身子挨過那瞬間的混沌,正要去尋珈以的蹤跡,就聽見來自上方的一聲驚呼。
斯璘轉頭去看,竟是在電光火石之間聽懂了那咒語。
他顧不得再多,搶了白錫的劍,撐起力氣就朝着半空之中的灰狐撲去,劍招手起落下,卻是只一挑,将珈以橫生剝開了去,他自個反倒被瞬間炸開的光籠罩。
那光外很快附了一層黑霧,在光炸開的瞬間,将它死死地攏了回去。
尤是如此,那餘波還是驚得持陣的衆人往後踉跄了好幾步,險些就跌倒在地。
“大王!”
珈以最先從那餘波裏回神,也最先沖進光芒最盛之處,繼而回過神來的白錫擡眼一看,卻見她渾身亦是光芒,竟不管不顧地沖進去,抱住了從半空落下來的灰狐貍。
瓊芷自爆妖丹,早已灰飛煙滅了。
而被珈以抱住的那只灰狐貍便是斯璘從未顯露在人前過的原型,此刻也是緊閉着雙眼,像是早已沒了氣息。
但珈以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一般,治療術法不斷往上疊加。
她的臉都因實術力竭而變得蒼白,回過神來的白錫站在她身側,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明明來之前,斯璘已經教過他,如何在這樣情景下安慰珈以了。
收了陣法的百數之中,很快也有人或妖圍了上來,烏骓站在其中,亦是受過妖王的囑托,要在這般情境下安慰珈以,卻也因她不肯放棄的舉動不敢開口。
如今已是力竭,若開口岔了她的心神……
珈以停了治療術,她抱着斯璘,将頭埋進了灰狐貍的毛發之中,長長的松了口氣,肩膀聳動,發出了壓抑而低沉的哭泣聲。
真是吓死她了。
“珈珈,”烏骓深吸一口氣,還是怕小姑娘這樣大悲傷了內腑,彎腰伸手,輕輕拍了下小姑娘的肩,“妖王若是還在此處,定是瞧不得你這般傷心的……”
一句話說得幹巴巴的,烏骓長出了口氣——他家中養的都是小崽子,不聽話了打一頓餓一頓就好了,還真沒有這樣柔和地哄小姑娘過。
怎麽這事兒瞧着妖王做得就那麽輕松呢?
他敗下陣來,白錫咬了咬牙,怕她是因為自己方才喊的那一聲而怪罪自個,想了想,伸手卻掏出了一封信,遞到了珈以面前,“你別哭了,他寫了信給你,你不想看一看嗎?”
從這一封信開始,周圍竟窸窸窣窣地都傳出了不少動靜,相識的妖都在掏兜,連帶着烏骓都在找,“對對對,妖王也給我過一封信,讓轉交于你的。”
“是極是極,我這也有。”
“還有我,我也有!”
……
妖族那邊,心思都輕得很,今日過來鎮壓瓊芷,他們都是自個說好了來的,往前收到妖王讓轉送的信,半點不打算偷看便罷了,竟還覺得得了這個囑托值得驕傲得很,也就這會兒瞧見大家夥都有,才有那麽幾分奇怪。
他們是半點沒反應過來,斯璘這麽做的目的。
他這分明就是怕這戰勝得太過艱難,才留了這麽多後手。
卻沒想底下妖太過實誠,分分鐘就将他出賣了。
連引出這一幕的白錫都詫異地瞪大了眼,不知所措——他也以為,他是得了妖王的信任,才能來轉交這封至關重要的信。
可這局面……妖王大概是覺得誰都會死,包括他自己,只除了珈以。
斯璘那點曲曲繞繞的心思,衆妖轉了八個彎,他不直說,怕是他們都不會信,但珈以只聽一聽這動靜,就将他那些算計猜得差不多了。
她擡起頭來,看向人族那邊,一雙眼還通紅帶淚,“你們呢?”
人族這邊的人,大抵都是譚洌湊齊了帶過來的,聽到帶隊人最關心的小表妹問了這一句,一個個雖是心中有了猜測,面對那雙似乎已經都猜透了的眼睛,也不敢再多抵抗,從兜裏掏出亂七八糟的零碎來。
“這是妖王給您留的信用卡,給您存了錢,備着以後用……”
“妖王說您不喜讀書,讓譚處給您弄的證,到您大學本科畢業。”
“我這是一些衣服樣子……”
“……是些給您寫出來去發洩的法子……”
……
樁樁件件,也算是将她日後人生的喜怒哀樂都包圓了。
珈以紅着眼聽完了,然後站起身,将衆妖和白錫那裏的信都給收了回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都收了,抖開她的包袱全部一卷,站起身來走了兩步,才想想起什麽,轉回頭去看那群人與妖。
他們的表情,像是她下一瞬就要去尋死似的。
珈以懶得一一再辯,她撐着自個走回去便累的夠嗆,再沒有力氣去抱那只上趕着安排身後事的老狐貍,“白錫,把老狐貍抱上了走。”
她轉回頭,沒讓衆人瞧見她那太過發達的淚腺又給整出來的眼淚。
“還有一口氣在呢,你們這底……交早了。”
衆人和衆妖,“……”
唯恐成為衆矢之的的白錫趕緊抱了狐貍跟上珈以。
作為最先掏出妖王藏着的家底的罪魁禍首,白錫之後一個多月都夾着尾巴做人,從珈以面前走過都盡量無聲無息的,就怕她注意到了自己。
可這麽等了三四個月,也沒瞧見妖王醒來,他這心虛就換了個心虛。
若不是他趁着珈以不再進去摸過妖王的呼吸,他會覺得珈以是得了癔症,才會堅持抱着一只灰狐貍,說妖王肯定能醒。
可眼下,他又覺得,得癔症的可能是他自個。
于是他沒忍住,又偷溜過去摸了一次。
“要斯璘醒來知道你摸他毛摸得一臉蕩漾,你大概會被他扔出家門。”
珈以看着那個被她吓得從床上跳起站到一旁的少年,自己施施然走過去,在少年敢怒而不敢言的目光之中,從頭頂順毛,一路順到了尾。
斯璘的七尾,已變成四尾了。
她捏着尾巴晃了晃,聽見驟然加重的呼吸才發現白錫還在,瞧了他一眼,白錫渾身打了個顫,趕緊一溜煙走了,“我去抓妖了!”
深淵封印破碎,還有些小妖也湧了出來,斯璘沉睡不醒,他們這些人,最近這段日子,實是忙得有些分身乏術了。
就連藏妖界的妖,上次一起去制服瓊芷的那些,都要好些被譚洌征用去抓妖。
斯璘不在,沒了能以一頂十的人,他們忙得手忙腳亂,竟也無暇去顧忌妖是否會互相包庇的事,而大亂消弭無形,斯璘作為出力最多的妖,讓譚洌也有了底氣,聯合好些個早年遇過好妖相助的人,竟已開始為妖争取适當的權力。
最是用人之時,也最是奪利之時。
妖們被人喊殺喊打喊多了,沒想到竟有一日還有人站出來為他們争。
而他們回頭看看,發現那些人,大多受的,都是妖王的恩惠。
于是小洋樓這,珈以收到的補品有些多。
她挑揀着給斯璘用了些,卻沒有多用,只每日陪着他,與他撒嬌,與他抱怨,告訴他,他不醒過來,他的小寶貝過得有多慘。
斯璘留下的信,珈以都看完了,有時候促狹,還拿來讀給反抗不能的斯璘聽,半點沒得到他的回應,自己倒坐在一邊,或笑或哭,情緒多變得很。
直到有一日,她切菜傷了手指,站在原地瞧着那冒出來的血珠時,忽有一道黑霧卷住了她的手指,輕柔的觸感傳來,傷口消失無蹤。
珈以呆怔地轉過頭去。
斯璘站在她身後,臉還是蒼白的,眼還是金色的,頭發散亂,穿着一身皺巴巴的衣裳,好似他們最初相見的那一眼。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說,“我應該将那本《小公主飼養手冊》給你瞧瞧的。”
那裏面會告訴她,如果有一天大妖怪不小心倒下了,小公主可千萬不要哭,他留了足夠的東西,與她父親留下的放在一處,足夠她再當三輩子的小公主。
珈以管不住淚腺,眼淚又撲簌簌地掉,可她快走幾步上前,又拔高了許多的手臂張開,已經能将大妖怪抱住,将自己整個人都挂在他身上。
她又哭又笑,想狠狠咬他一口又舍不得。
最後只能告訴他,“小公主已經長大了,大妖怪,你要開始寫《妖後飼養手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好啦,本故事結束,下個故事——
頹廢、特欲的低音炮歌手 X 果敢強勢的大財閥女總裁~
我保證,這是一個超甜的故事,真的,大綱就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