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密蘭德是個很奇怪的人,他畫畫,卻又不在乎那些畫完的畫。
他的畫從來都是畫完就扔,堆積在房間的一角,從此再不過問。
所以與其說奧密蘭德是因為寶貝他那些作品而不肯拿出來給別人看,倒不如說他是不在乎。
畫完了,激情過了,便棄之如履,拍拍屁股投入到下一幅畫去,之前的作品如何就不再是他所要操心的事了。
倒是很符合他們之前得到的關于奧密蘭德的信息——他對那些作品不滿意,很不滿意。
從酒樓出來的時候,孟啓書突地就生出一種迷茫的無助感。
從進副本到現在,他們得到了太多關于這個副本的信息,可零零碎碎,卻又什麽都沒分析出來。
奧密蘭德的身世過往似乎是一點非常重要的信息,可折騰到現在,除了這些表像的東西,想要再深挖下去,好像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你覺得……‘月亮與六便士’這個詞,會和奧密蘭德的過往有什麽聯系嗎?”走在回往旅店的路上,寧眠終突地道上一句。
“或許會有……”孟啓書正在腦子裏排列着副本的各項信息,聽寧眠終說話,順口喃喃一句,然而下一秒,他腳步一頓,反應過來什麽一般擡頭看向前方的寧眠終,“等等。”
“在《月亮與六便士》這本書中,這六個字是什麽意思來着?”
寧眠終似乎并不意外孟啓書的反應,他側一下身子,面色平靜道:“理想與現實。”
月亮是高高在上的理想,六便士是卑躬屈膝的現實。
“那麽……”寧眠終停頓一下,聲音輕下來,“月亮與六便士,你選哪個?”
其實選哪個不重要,副本早就給出了答案。
孟啓書笑一下,只覺得渾身都浸潤在一種豁然開朗之中,先前那些亂麻一般的思緒突地就解開了:“奧密蘭德選了什麽?”
寧眠終沒接他的話,只是用帶着肯定的目光靜靜地注視着他。
說到這個地步,其實也就不用再繼續了,能存在的答案只有一個。
奧密蘭德選的是月亮。
那副本任務又是什麽?
按奧密蘭德的要求完成一副畫作。
所以現在畫的主題就确定下來了,“月亮與六便士”中的月亮,即理想。
那麽新的難題又出來了,理想要怎麽用畫來表達?
畫個月亮嗎?
“總要試一試,反正現在也沒別的思路,不如趁着晚上520號房屋出現的時候嘗試一下。”孟啓書最後決定道,“不過在此之前,我覺得我們需要練習一下如何在全然漆黑的環境下作畫。”
晚上的520號房屋沒有燈,自己帶火進去也只能照亮一小塊空間,畫畫還是有點麻煩的。
于是等回到旅店後,孟啓書就拉着寧眠終給他捆腦袋後的布條。
“嘶,你能不能溫柔點?”寧眠終的手還停留在他腦後,孟啓書的手摸過去,指節勾上對方的掌心,不滿地撓上兩下,“太緊了。”
“不緊一點,随便動一動就滑掉了。”寧眠終一手被他勾着,便騰出另一手來為他整理耳邊的布條,好讓布條不至于壓住孟啓書的耳。
“可是好疼啊。”孟啓書慵慵懶懶地哼上兩聲,卻沒什麽脾氣,他另一手摸索着去拿床上的畫筆,因為視線受阻的原因反倒進行得不是那麽順利,于是便又開口去喚人,“寧眠終……”
喚到一半,手裏突地被塞進了某個長形的、涼涼的東西,一下子将孟啓書後半句要求全堵在了喉嚨裏。
“畫筆拿好了,畫板就在你面前,還需要什麽?”寧眠終的嗓音響在身側,聽得孟啓書忍不住彎了唇角。
這種來自靈魂的默契,不論何時何地,都讓他心軟得一塌糊塗。
“嗯……”他沉吟一番,話裏含笑道,“能再幫我調個顏料嗎?”
寧眠終的聲音沒再響起,只聽得身旁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過後,靜靜等待的孟啓書手裏複又被塞進了另一樣東西。
一樣偏平的、圓形的東西。
孟啓書将那塊盛了顏料的顏料盤端在左手掌心,右手剛擡起來打算動作,突地想起什麽一般停頓一下,用帶着試探的聲調又道一聲:“……眠終?”
“什麽事?”寧眠終的聲音裏帶上了點無奈,但還是很耐心地應道。
“我想先畫個月亮,你把黃色顏料擠到哪裏了?”孟啓書的嗓音裏帶着淺淺的笑意,被蒙着眼向寧眠終求救的時候,整個人都透着一種全然的信任,“我看不見。”
“……”寧眠終似乎是嘆了一口氣。
下一秒,孟啓書就感到自己的手被身旁那人扣着,往一個方向帶去,寧眠終的聲音貼着耳邊傳來,低低沉沉的,帶着點無可奈何:“這裏。”
事實證明,蒙了眼作畫的确是有幾分難度的。
在經歷了千難萬險後,孟啓書扯下眼前的布條,目光在轉到面前的畫布上時,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色彩雜亂,像是拿畫筆蘸了顏料在畫布上随意塗抹而成的,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就連他自己也看不出這畫的是個啥。
“你這月亮……”全程圍觀的寧眠終早就憋了好一會兒了,見孟啓書扯下布條,他終于如釋重負一般從唇邊悶出一聲笑來,“挺抽象啊。”
孟啓書将頭點上一點,難得地沒有反對寧眠終的調侃。
他伸手将畫板上的畫布拿下來,換上另一塊新的,回頭看向寧眠終的時候,含笑的眸裏帶着點威脅:“現在輪到你了。”
“……”寧眠終的表情僵在臉上,瞬間就笑不出來了。
這,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但再怎麽抗拒,寧眠終最後還是被孟啓書按在了畫板前,半是強制地往眼上綁上了布條。
寧眠終最後畫出來的東西自然跟孟啓書不逞多讓,為此還被孟啓書無情地嘲諷了一遍。
就這麽折騰了大半天,晚間兩人到達山頂的時候,依舊沒能學會如何在蒙眼的情況下畫完一副完整的畫。
但相較于之前總歸是有點進步的。
正如他們昨晚來時一樣,走過通往山頂的那條小路,一座挂着520號門牌號的木屋展現在兩人面前。
孟啓書兩人來的不算早,因此在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有幾位玩家等在房屋之外了,而牧衡和溫時自然也在其中。
“怎麽都守在屋外?”孟啓書上前兩步與牧衡他們彙合,問道,“不進去嗎?”
“奧密蘭德說畫室每次只能進一個人,剛才已經有玩家先進去嘗試了,要等他出來才能進下一個人。”溫時道。
孟啓書擡眼看向房屋門口的方向,只見通過大開的房門,有一絲微弱的光在黑暗裏晃晃悠悠。
光芒雖然不算特別明亮,但在漆黑到不見五指的房間內,也算是清晰可辨。
“他帶了火進去?”寧眠終也注意到了孟啓書所觀察的方向,不由得問上一句。
“對,畫室裏很黑,他們從小鎮帶了油燈。”牧衡點點頭,“不然在畫室裏根本畫不出什麽。”
孟啓書沒動作,目光仍舊停留在屋內那點微弱的火光上,面色上帶着幾分嚴肅。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似乎有點不好的征兆。
奧密蘭德今天難得得沒有缺席,他靠在門前的木頭柱子上,懶懶地掀着眼皮看月亮,對屋外圍了一圈的玩家熟視無睹。
孟啓書停留在門口的視線轉一轉,将視線放到奧密蘭德身上。
不得不說,奧密蘭德不找事安安靜靜站在一邊的時候,竟然難得地有那麽幾分順眼的味道。
下一秒,異象突生,只見屋內突地竄起一簇來勢洶洶的火苗,火勢之大直接吞沒了整個屋頂!
孟啓書一時不察,被驚得後退兩步,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火光已經照亮了房屋周圍的整片空地,所有原本圍在房屋附近的玩家皆是連退好幾步,好離那所着火的房屋遠一點。
只有奧密蘭德沒動,他擡頭看天的視線收一收,垂下來瞥向身側燃了一半的房屋。
不知是因為奧密蘭德這一動作的原因還是別的,在他視線落到房屋上的那一剎那,火勢就漸漸小了下來。
約摸着幾秒後,火勢完全平息下來,房屋內重新歸為一片漆黑。
但奇怪的是,明明剛經歷了一場大火的焚燒,那所木制的房屋卻是一點都沒有火燒過的痕跡,仍舊和玩家們初次見它時一模一樣。
奧密蘭德的視線從房屋上離開,轉向玩家們的時候,面上帶上了點笑意:“現在可以進下一個人了。”
剛經歷了這麽驚悚的一幕,玩家們皆是驚魂未定,看那所房屋就像看洪水猛獸一般,哪裏還有人敢進。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剛才那場大火裏,那個人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
可是為什麽?
死亡契機是什麽?
是因為帶了燈,還是因為其他什麽原因?
難不成僅僅因為沒有按照奧密蘭德的意思去完成一幅畫,直接就斷了玩家接下來的生路?
作者有話說:
要不……明天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