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行程裏尹席主要安排了三件事——時裝秀、珠寶展、藝術展——共同圍繞Life Cycle的主題展開。
Theophil葫蘆裏賣的藥,時裝秀當天就見分曉了。
排場上來說,這是Theophil近幾年最盛大的一場活動,作品數量是往年兩倍多,受邀者除了VVVIP和各界名流,還有奢侈品界的同行們。
邀請函一視同仁地寄給了結怨半世紀之久的Ethel,盡管他們無一人回應。
早在活動開始之前,同行們就已經私下讨論如何不露聲色地落井下石了,但凡模特身上有一根魚骨扭曲,他們都有借口說Theophil品控大不如前。
現在尹席大大方方請他們過去,去了吧,吃別人的用別人的,有什麽不好也不能說;不去吧,更沒立場指指點點,不然就像專門找茬的。
當然,不排除有人吃人不嘴軟,拿人不手短,尹席也不會天真地把他們想太好。
時裝審美有極強的主觀性,你穿得優雅,有人說沒創意;你穿得性感,有人說不實用;你穿得前衛,有人說欣賞不來;實在找不着點,還能噴不環保。
尹席深谙同行們的刁鑽,所以除了設計本身,時裝上大量展示的是縫紉機無法實現的工藝。模特們一出場,臺下的設計師們就無一例外地接收到了尹席傳遞給他們的信號——不管你欣賞還是不欣賞,你都得承認這樣的精工你們做不到。
與時裝搭配的珠寶飾品,一部分來自Theophil珠寶坊,眼尖的觀衆發現還有一部分來自SunTrace。
這簡直讓人不知道該評價說是Theophil高看了一眼SunTrace,還是SunTrace屈尊降貴了Theophil。
因為這倆品牌都挺傲嬌的。
另一大亮點是,模特的年齡呈現出極大的跨度。
除了常年出現在各大時裝秀和時尚雜志封面上的名模,受邀的模特裏年齡最高的已是一頭銀絲,她無須任何人攙扶,穩健的步伐不輸任何一位年輕模特,一出場便打開了整場時裝秀的氣場。
對于童模,觀衆對他們寬容得多,成年模特牽在手裏還要遷就他們的步伐,小表情擺得有模有樣,實際身體已經不協調地順拐了。
最大的意外是小朋友臨場退縮不肯走,工作人員朝模特使了個眼色,模特就心領神會的将小朋友抱了起來。
這在尹席看來都算不上失誤,因為這才是他們真實的樣子。
顏微塵沒坐觀衆席裏,盡管他對現場好奇得不行,但是尹先生尹太太和顏希都在休息室裏,尹席一早就沒了影,他就算去了觀衆席也不知道該坐哪。
尹先生尹太太是搭飛機來的,落地就直奔他們家看顏希,現在一左一右圍在搖籃外,看她睡覺都覺得歡喜。
尹太太的目光不停地在顏微塵和顏希之間切換,偶爾跟尹先生私語。顏微塵聽不清楚,也不是很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本來也無甚大事,就是尹太太覺得孩子太像尹席,反而看不出哪裏像顏微塵,說出來又怕顏微塵不高興,就只跟尹先生嘀咕。
這話說給尹先生也是白瞎,他看小孩都差不多,年輕的時候迷糊起來差點在幼兒園接錯兒子,哪裏還能記得尹席出生的樣子。
尹先生還記得怎麽抱孩子,他躍躍欲試地将手伸進搖籃,還沒把顏希抱出搖籃外,尹太太就尴尬地捂嘴咳了一聲。
尹先生看到顏微塵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像貓看着即将偷到奶酪的老鼠,竊喜的笑當即僵在臉上。他悻悻地将顏希放回搖籃裏,然後輕輕搖了兩下緩解氣氛。
現場進程将要結束時,尹席才舉着小束捧花進休息室,跟在他身後的是SunTrace的現任掌門人。
顏微塵不認識他,尹席把捧花遞過來的時候,那人開玩笑:“現在就拿出來用啊?”
顏微塵已經接手裏了,才聽尹席說道:“婚禮本來就需要四樣東西。”
什麽婚禮?
還沒來及提問,顏微塵的注意力又被捧花棒的心機吸引過去了。精巧的銀蛇環繞在沉甸甸的黃金貝母柄上,如同豪華微縮版的阿斯克勒庇俄斯手杖。
SunTrace的CEO接話:“用一次也不算很old。”
尹席轉身:“那怎麽辦,退給你們返廠做舊?”
那人笑笑:“倒也不必。”
說話間,一位工作人員匆匆忙忙闖進來,托盤上放着一個信封,他緊張地跟尹席耳語幾句,後者将信封打開看了一眼。
尹先生和尹太太估摸信封裏放的不是信,他們想問問什麽事,尹席就已經将信封放回托盤上,跟工作人員點了點頭,随後從搖籃下的置物籃裏拿出一塊純手工織造的凸紋蕾絲,裹在顏希的襁褓外,将她抱出搖籃,自顧自說道:“來。”
顏微塵仍沒反應過來尹席為什麽要抱顏希。
他就聽到了結婚……
尹席還會跟他結婚嗎?他以為他拒絕了兩次,孩子都生了,他們這輩子就這麽過了。
那他等下是不是會求婚?可戒指不是還在床頭櫃上沒帶來嗎?那麽多人面前他會不會出醜?早知道他早上就認認真真配合化妝師和造型師了,而不是堅持說他不需要!
顏微塵心髒撲通撲通的,激動又焦慮得不行。
尹席一手抱着顏希,一手朝顏微塵伸來:“跟我走。”
顏微塵剛摸到尹席指尖就縮了回來:“啊,你抱顏希就好了,我自己走。”
看着一家三口離開休息室,SunTrace的CEO朝尹家夫婦聳了聳肩,評論說:“他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尹席把顏微塵帶到秀場後臺,模特們已經排好了隊形,他們還需最後集體出場一次,算作時裝秀的謝幕。
站在名模中間,顏微塵覺得自己像一顆矮胖的小白菜,胸挺再直也沒那氣質。
尹席用蕾絲的一角籠住顏希的臉,以抵擋過T臺上過曝的光線。他走到最前面,對顏微塵說:“挽住我。”
顏微塵真怕自己辦砸了,肢體僵硬地挽住尹席,不過腦地問:“等下先跨哪只腳?”
“都可以,”尹席聽着BGM的節奏邁出步子,考慮到顏微塵的步長和姿勢,他走得也不是很專業,“別緊張。”
在過去,席簡心幾乎每一場時裝秀都會親自領着模特們謝幕,她去世以後Theophil沒有延續到這一傳統,直至今日,尹席的出場看起來合情合理。
至于夾帶私貨,他一早就夾在主題裏了。
媒體和觀衆的閃光燈照得顏微塵眼睛發酸,止不住地想要流淚,他時不時把頭偏向尹席,中途實在沒忍住,腳步停頓了一下。
尹席察覺到他的不适應,原地駐足将臉轉向顏微塵,深沉地閉上眼睛與他額頭相貼。
小幾百米的路程漫長無比,繞回幕後顏微塵才想起期待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尹席把顏希放回搖籃,看顏微塵謝幕之後就一直在發呆,以為他眼睛不舒服:“怎麽了?你還好嗎?”
顏微塵目光呆滞地問:“婚禮需要哪四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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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thing old,something new,something borrowed,something bl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