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兩個人肚子發出的咕咕聲,葉小溪苦着臉道:“剪秋哥,俺餓的緊!娘說來到大戶人家有白馍吃,可是這裏連口水都喝不到!”
“你坐在這裏等,讓哥找找水井。”
葉小溪苦着臉捂住肚子找個臺階就坐下了。
葉剪秋開始打量這所大宅,這個大院子其實很不錯,除了沒有人氣兒外,還挺漂亮。
寬闊的庭院內一地的落花,宅內幾棵高大的榆樹不時被風吹落幹透的榆錢兒,空中就像下了雪般一樣紛紛揚揚。
牆根處還有幾株不知名的爬藤植物,有些花枝已經垂到地上,枝頭上開得一嘟嚕一嘟嚕粉粉白白花兒,花團緊簇,緊閉結實,地面上落了一層厚厚的花瓣。那些花朵重重壓在牆上,縷空低矮的花牆好像快禁受不住它旺盛的生命力,苦苦的支撐着滿頭那千朵萬朵的鮮花……
這些古式建築翹角飛檐,房子一水的紅木棱形花紋窗,落地雕花的紅木門,廊柱也是粗大的紅漆圓木。唯一遺憾的是,這裏久未人居,到處是沙塵和蜘蛛網,有些角落的沙塵堆的一尺多厚,黃鼠狼野兔子還在院子裏蹿來蹿去,幾條花蛇見到有人來飛快地收起細長的尾巴将自己縮回磚石縫中,沙地上到處是動物的腳爪印。
葉剪秋找到掃帚和簸箕就開始忙活,掃完了這間掃那間,有些屋裏還留有一些破損的家俱,上面都是厚厚的沙塵,地上有一些零亂的書紙,可以看得出這宅子前任主人離開的時候,是有多麽匆忙。
葉剪秋終于找到了廚房,這個廚房裏面積也不小,幾個大陶缸空蕩蕩的擺在那裏,裏面也全是沙塵和蜘蛛網,廚房裏幾乎沒有什麽東西,只有竈火邊的一堆高高的麥稭,幾只山雞已經在裏面做了窩。見人進來,羽毛華美的山雞咯咯叫着拍打着翅膀倉惶逃跑了,只留下一窩野雞蛋。
葉剪秋掏出還溫熱的野雞蛋笑了,如果這裏再沒有人來住,都快成動物園了。
“剪秋哥!”
聽到葉小溪急切的叫喊,葉剪秋飛快的跑出來:“什麽事?”
只見葉小溪驚訝地指着房子道:“剪秋哥,快看,房頂上還有琉璃瓦!明晃晃的可真好看!”
葉剪秋擡頭看了看,建築最高的主廳那房脊上不僅有色彩斑斓的琉璃瓦,頂端還有一只扁扁的銅制鎏金大公雞,正随着風來回搖擺,發出咯吱吱的聲音,的确非常好看!
可惜葉剪秋沒有時間去觀賞,他道:“是不錯,你慢慢看,我還有事。”
“哥,你找到水井了麽,俺好渴。”
“等一下,找到了我喊你。”
“好的。”
葉小溪又苦着臉乖乖的坐下。
葉剪秋打掃完前院的幾個房子後,穿過一個月亮門來到後宅,只見這裏是一片空蕩蕩牲口棚和馬廄,這裏的面積很大,大概有三百多個平方,馬棚建的又高又闊,足足可以拴上十幾匹馬,馬棚外是一片空地,周圍還留有被風沙掩埋半截稀疏的籬笆,看起來這裏以前可能還是個菜園子,沙地上還殘留着幾片菜葉子茍延殘喘。
葉剪秋蹲下來仔細看,原來是幾棵還沒長開就變老的小油菜,那菜葉子剛離地面就抽苔開花,葉片纖維又粗又老。
他扒了扒厚厚的沙土,還發現了幾棵細小的蒜苗,刨開這棵小蒜苗的根部,竟然還結了蒜骨朵!蒜頭小的像大拇指肚,紫紫圓圓的,剝開後只有一顆白生生圓溜溜的獨蒜,并沒有分瓣。
他将脆生生的嫩白蒜放進嘴裏嚼,一股辛辣直沖上頭,真是辣的要命!他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這缺水的地方,植物都濃縮成精華了!
他終于在一棵苦楝樹下發了一水井,将上面蓋着厚厚的木板掀開,一股泥土腥味沖面而來,往下看黑幽幽深不見底,不知道水位到底在哪裏。
“剪秋哥!你快來呀!”
“出什麽事了?”
葉剪秋飛快地跑出去,只見葉小溪驚訝地撫摸着花牆贊嘆:“剪秋哥,你看這牆上的磚也有琉璃磚,磚上還有花兒呢,可真好看!”
葉剪秋無奈地道:“小溪,你自己慢慢看,我還有事要做,我找到水井了,得再找個水桶。”
葉小溪點點頭:“你快去吧,俺快渴死了!”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晉伯帶着那個木匠老頭子也來到了府裏,晉伯下馬對那老頭道:“馬友道,府裏有些地方需要修繕,你看着做吧!”
“是。”
馬友道彎腰對着晉伯作揖。
晉伯将帶回來的一些用具和一大包食物從馬上取下來放在地上,看着一灰頭土臉的葉剪秋和光潔的院子,滿意地點點頭,這小子還真是個能幹的,旁邊那個男孩子手腳幹淨,看起來根本沒有動手。
他上前對葉剪秋道:“你叫什麽?”
“葉剪秋。”
晉伯掏給葉剪秋一個錢袋子道:“這裏面是兩吊錢,府裏看着少什麽,先去備着,過兩天我再過來。”
“是。”
葉剪秋小心的提過沉甸甸的錢袋子收了起來,葉小溪則羨慕的看着那個皮袋子,剪秋哥一進門就管了錢,真讓人眼氣!
晉伯走了之後,馬友道上前對他們二位行個禮道:“兩位小哥,俺叫馬友道,東姑強村的,你們兩位叫什麽?”
葉剪秋介紹了一下他和葉小溪後,馬友道點點頭道:“将來咱們就是一家人啦,俺這個孤老頭子運氣不錯,說不定将來就跟着司徒大人養老喽!咱們爺三個都跟着主子好好幹,跟着司徒大人興許會有個好出路。”
“司徒大人是誰呀?”
葉小溪好奇的問道。
馬友道一邊擺弄他的工具一邊道:“這司徒大人叫司徒瑾,是三年前從京都臨月城派來的巡檢司的主事官,年輕有為,官居九品哪!他手下有二百來號弓馬兵,守在青陽鎮和螭國的邊境,整日抓賊懲奸,是個厲害人物,就連曹縣令見了也要讓上三分!”
葉小溪高興的咧開了嘴巴,拉着葉剪秋興奮地道:“哥!哥!俺真的進了大戶人家的門了!”
“抓賊懲奸?這不是捕快的活麽?這巡檢司倒底是做什麽的?”
葉剪秋很好奇。
馬友道笑了笑道:“俺也說不好,總之是在青陽鎮很厲害就是了。這莢縣的捕頭楊小迷自從司徒大人來後,閑的沒事幹,奸商肥盜都不敢亂作了,油水少的可憐,聽說整日發牢騷。”
葉剪秋一頭霧水,聽不懂也就不追問了,反正在他印象裏,那巡檢司也許就是個公檢法司之類的機構罷了,那司徒瑾就是個部門小領導……九品?不是戲裏的芝麻官麽?
葉剪秋開始收拾地上的東西,幾根粗圓木,一個大皮袋裏面有一大包面餅和粗糧,還有幾塊黑乎乎的像磚頭似的硬肉幹和一小包粗鹽。
葉小溪看到肉幹又想掉眼淚:“俺不要吃皮狙肉,娘不是說有白馍吃麽?”
“別急,等有了面粉哥就給你做去。”
葉剪秋對馬友道說:“老馬,你能先做個水桶麽?得打些水來,小溪他渴壞了。”
“成,一會兒就得!”
馬友道蹲在地上,開始刨一個小樹樁,葉剪秋開始将東西提到廚房,又跑到後院開始整理那個破舊的菜園子。
等馬友道将一個簡陋的木桶鑿成後,天已經快擦黑了,溫度又開始降了下來。
葉剪秋又找了一條麻繩子綁在水桶上,将水桶丢到井裏,他将水桶在下面晃了半天,終于費力的打出井水,等他将一桶渾濁的要命的水拉了上來後,發現上面還飄着小昆蟲。葉小溪渴的要死,趴上去就喝,葉剪秋拉都拉不住。
“再等等吧,水澄清了再喝不遲。”
“等不了啦,快渴死俺了。”
葉小溪又趴在上面喝了一氣,這才滿意地道:“咱西兔兒村就連這水都喝的艱難,裏正将村裏唯一的一口井上了蓋子,還加了鎖,鑰匙天天挂在他腰上!村裏還定時取水,過了時辰就不準打水了,若是哪家有急事要取水,得給他家送禮才打開。”
“那種地澆水怎麽辦?”
“村外有條流沙河,有條舊水渠将河水引到田邊,澆地全指望它了!若不是澆地,很少有人去那水渠挑水來喝,離村裏遠不說,水也不好喝,又澀又苦!流沙河裏的水裏全是黃沙泥,雖然看起來水流也不急,卻面善心惡,年年淹死人!”
葉小溪苦着臉道:“聽說那流沙河河底有水獸,還吃人!村裏很少有人去河邊玩,若是膽大的将腿放進水裏,說不定就能啃成白骨!”
葉剪秋驚訝道:“河裏倒底是什麽怪獸,這麽厲害!”
“聽說是黑虎魚,黑虎魚能長上百斤,牙齒又尖又利,能吃好幾個人!外地有酒樓出上百兩銀子要收黑虎魚,說是好吃的不得了,比龍肉還香!也有膽子大想發財的就找船下水想撈魚,結果被黑虎魚咬穿了船底,人也死了,船也沒了!所以,現在流沙河上沒有一戶漁家,再也沒人敢冒這個險了!”
葉剪秋搖搖笑道:“怎麽全都是聽說的啊?你真的見過黑虎魚麽?”
葉小溪搖搖頭:“俺雖然沒見過,倒是真真的在河面上見過黑虎魚的魚脊,魚背又黑又硬,背上的魚鳍像一排小尖刀!游起來飛快,水花四濺,可吓人了!”
葉剪秋咂舌:“太可怕了,沒事可別去流沙河玩。”
“嗯哪,俺娘也這麽交待俺,俺除了從橋上路過了幾次,并不敢停留。”
葉剪秋其實心裏很好奇,這黑虎魚倒底是什麽物種?莫不是像皮狙獸那樣雖然看起來很可怕,其實并不是那麽兇險呢?
葉剪秋和馬友道将廚房的幾個大水缸刷幹淨,然後又一一将水缸全部倒滿。
等幹完活後一老一小兩個人累的坐在地上喘不過氣,馬友道翻開晉伯拿來的包袱,掏出幾個幹餅,遞給他和葉小溪,幾個人就着涼水吃了起來。
葉小溪邊吃餅子邊道:“還真是白面鍋盔啊,真有嚼頭,味道也香甜!過年的時候,俺娘摻了雜糧糠皮蒸了一鍋,俺就吃了薄薄的一層白面!”
葉剪秋問道:“這裏一直都這麽窮麽?”
“是啊!剪秋哥你病的太狠了,原來的事兒果真都不記得了!聽說俺出生下的時候家門口還有一條小溪,水裏還有魚蝦呢!所以俺娘才給俺起了這個小溪這個名兒,可是沒有多久,就沒有水了,也沒有白馍吃了!娘還說,她出嫁前當小閨女兒的時候,還能吃上白花花的大米呢。”
馬友道嘆氣:“小溪他說的是十多年前,這裏還是魚米之鄉,誰會料到有今天……”
“老馬,到底怎麽回事?這裏的天氣發生異變了麽?”
葉剪秋追問。
馬友道搖搖頭道:“俺這個老家夥也說不好是怎地,當年這裏第一次發生洪水的時候,俺正在縣裏打木器,聽說青陽鎮被淹了,俺還不相信呢,沒有下暴雨怎麽會發引發洪水?”
馬友道長嘆一口氣,将青陽鎮發生的奇怪的事情講了一遍,葉剪秋這才從馬友道的口中了解到這裏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