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V]
因為是戲服，因此服裝的民族特質也不算明顯，今年看出來偏西域的風格。
卓詩岚稍稍比劃了下大小，發現能夠穿上，便拿着進了試衣間。
在外頭她沒仔細看，等換裝時她才發現這衣裳做工着實精致，針腳緊密規整，清麗的刺繡中又沾着些風沙氤氲的古樸，燦爛若霓霞，極具西域特色。
一看就是手工作品。
不過是件舞臺上的戲服，就算是店裏拍寫真的服裝、甚至是古裝劇的服裝，非大制作也鮮少有如此精致的。
卓詩岚仿佛明白了姜琰和她朋友在競争激烈的服裝租賃行業是如何做到脫穎而出的了。
她走出試衣間時，周圍爆發出的驚嘆聲不必她剛進來時低。
就連見慣了美人的丁昀霁也愣了愣。
待她做完造型後，丁昀霁舉起相機對她道：“能站到展板那邊嗎？我為您拍一組照片。”
卓詩岚這才發現在後臺的另一邊擺着塊迎新晚會的展板，丁昀霁告訴她今晚表演的人員都将由他們拍攝個人或集體的寫真照，L.H. YOUTH會選擇合适的挂在服裝租賃室進行宣傳。
這是一開始便與學校談好的，學校也很滿意這樣的宣傳方式。
“你可是華天獎的最佳新人攝影師，來為學生拍寫真不會覺得自降身份嗎？”
卓詩岚見丁昀霁一板一眼的模樣，笑着逗他。
丁昀霁對這樣的玩笑不是很能招架，只認真地回答：“就算獲了那樣的獎，也沒多少人邀請我。”
他的回答并沒有讓卓詩岚覺得意外。
華天獎的網劇獎含金量本就不比電視劇，更何況丁昀霁的特長是對生活和人的摹畫，只有細膩題材的影片裏才有用武之地——直白地說，适合文藝片，在商業片裏優勢并不突出。
玩文藝片的，有些導演自己本就是攝影出身，攝影省就省了。
難得趕上生活類的商業片，還要看制片是否有心情選一個新人攝影，可以将丁昀霁的這次得獎是十分意外的，他本就是該在地處游走的人，這獎項将他架在了半空，反倒對他是個制約。
“這次之後我有個活想請你。”卓詩岚正色向他發出要約，“具體時間還沒定，但我會提前一個月與你商量日程的。”
“不用商量，唯老板娘馬首是瞻。”
卓詩岚微微後仰，對他的回答很是意外：“你怎麽知道我是老板娘的？”
“姜店長說的，她說老板的話可以随便點，但老板娘的話一定要當成聖旨。”
哇，她說你就聽啊。
卓詩岚啞然失笑：“你也不必如此聽她的，畢竟你們嚴格意義上是合作關系，你和你的團隊也不是L.H的員工。”
“您對姜店長有知遇之恩，姜店長對我也有恩情，我聽她的是應該的。”丁昀霁說到這裏，臉紅了紅，“而且，她說得對。”
卓詩岚看着他臉頰上不自然的緋紅，心裏有種莫名的清甜。
這瓜好甜。
卓詩岚要參加迎新晚會表演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法學院，在課業還不算很忙的新生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雖然大家不都是她的粉，但對于贊助金只夠請五年前選秀節目第十名的法學院來說，有個前影後免費加盟足以稱得上與有榮焉。
有免費的熱鬧不看，閑着也是閑着嘛。
她的節目被卓涵雲很心機地調到了倒數第二個。
本以為這麽富有私心的安排會被大家提出異議，但幾乎能說的上的學生都在傍晚時分聽到了卓詩岚的琵琶曲，并一直認為今晚所有節目無出其右者。
這也使得觀衆的胃口被高高釣起。
學院裏消息靈通的學生早就知道了這是個臨時加進來的節目，縱然對表演者本人好奇，但聽到這節目一上來就是壓軸戲時，還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比起充滿信心的院會成員，觀衆們大多抱着嘲諷的心态。
卓詩岚撲街的時間遠遠長于她大放異彩的這一年，她匆匆成名又悄然退圈，讓本就不是很穩當的聲名愈發容易遭到質疑，不少本就對演員抱有偏見的學子，在聽說卓詩岚是卓涵雲的姐姐時，連帶着對卓涵雲都起了幾分偏見。
但有句話說得好，黑紅也是紅。
縱然是充斥着質疑和嘲諷，法學院的這場迎新晚會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留客率。
根據以往的慣例，一個多小時後就會走上30%學生的晚會，這次卻因為等卓詩岚的節目而只走了20%不到的學生，以至于卓詩岚上臺時看到臺下烏壓壓的一片，以為自己真的成了頂流。
她一身異域裝束，懷抱琵琶，半遮面容薄紗在燈光下微微顫動，仿佛她不是坐在臺上，而是坐在千古的風裏，凝神谛聽似乎能聽到遙遠而落寞的聲響。
燈光漸漸聚攏到她一人身上，她的指尖在弦上躍動，一串沉沉的旋律，隐隐傳來幾聲清亮的音色，緩慢又沉穩，均勻而有節奏。
駝鈴。
風刮過沙地、刮過沙丘，刮過駱駝頸項間的鈴铛，穿過每個洞穴，仿佛百萬個鳴管齊發，泠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層次錯落，長短不一，是萬物對風的回響。
這風來得久遠，且越來越近，越來越新，越來越輕盈，從地面盤旋而上，脫出萬物空穴升上半空，輕擦胡楊尖，越過烽燧臺，攀升上廣袤的天際，走過瑰麗的星河，在墨色的彼岸逐漸沉睡。
琵琶聲漸低漸小，就在觀衆以為一曲即将終了時，卓詩岚猛一撥弦，原本沉寂的戈壁乍然而醒，風在舞動，沙在舞動，泉水在舞動……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在無人問津的死地上，煥發出別樣的生機。
樂曲逐漸活潑起來，似乎有了人了活動跡象，又似乎這只是景物的歡唱，在溫柔的星光下，活躍卻不喧鬧，盎然卻不聒噪，徐徐展開一副生機勃勃的圖景。
曲曲四只弦軸，在卓詩岚指尖仿佛撥出了千萬之聲，以至于一切都歸于沉寂時，觀衆們仍意猶未盡，更有甚者已經伸出手來，想将那夜色下的萬千星鬥攏在掌心，卻只抓到一把虛空。
卓詩岚安安靜靜地鞠了一躬，面上的薄紗輕輕顫動，似乎預示着風還未止。
臺下掌聲雷動。
不知後排是誰大喊了一聲“再來一曲”。
這一突如其來的一聲像是落在油上的火苗，一下便形成燎原之勢。
大家似乎忘記了這是一場迎新晚會，真的将之當作了卓詩岚的演奏會。
一時間高呼請她再來一曲之聲不絕于耳。
主持人試着叫停了幾次，卻無法阻擋學生們的熱情，急得她直接通知後臺：“這可怎麽辦？”
後臺的工作人員看向了卓涵雲，卓涵雲也沒了主意，便回答主持人：“看看我姐的态度，她要願意就讓她再表演一個，她要不願意就喊停。”
主持人不知該如何遠距離問卓詩岚意願，只能充滿疑惑地看着她，稍稍歪了歪腦袋。
卓詩岚似乎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對她點了點頭。
主持人松了口氣，連忙讓學生們安靜下來。
卓詩岚重新回到座位上。
雖然她會的曲目不少，但除去最近剛寫還不方便直接發布的、可能造成版權糾紛的、因為太古老這個時代沒人聽過的，她想了想還是選了首穩妥的古曲。
《海青拿天鵝》。
琵琶曲大多幽怨委婉，不适合今日這歡快的氣氛。《海青拿天鵝》題材取自于游牧民族的狩獵生活，頗具有生活的意趣，且海東青是猛禽，個頭雖小，空中可擊殺天鵝，地上可捕獲小獸，很适合作為對新生的祝願。
這首曲子不似前一首，古意更強，也更符合大衆對古曲的認知，只在引起共鳴性上要弱一些。
一場沉浸式的聆聽後，再聽一首愉悅的曲子，觀衆的心情仿佛被一只溫熱的手細細撫慰了一番，積攢了一天的疲憊感也浮上心頭，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斥全身。
這曲很長，卓詩岚節選了一段進行了演奏。這次大家沒再喊“再來一曲”，大合唱節目總算順利登了場。
卓詩岚在後臺卸完妝後也沒閑着，她答應要給學生會的學生簽名的。
這時，一雙溫暖的手覆上她的臉頰，随後她聽到羅辰津的聲音：“累了吧？”
“你沒去看節目嗎？”
卓詩岚以為他在臺下看節目，沒想到竟來得如此快。
“我在燈光室和燈光師一起，看完你的表演後能直接來後臺。”羅辰津捏住她微微發紅的關節，“答應我，以後不許這麽用力了。”
“這可不行。”卓詩岚搓了搓手，“回頭拍綜藝的時候，這些曲子我都是要彈一遍的。”
“那我可要想辦法跟着你，免得那麽久不見你，回來時你手指上都纏着紗布。”
卓詩岚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畢竟他可是羅氏集團的總裁，就算大部分業務只要簽簽字，那他在就等于有主心骨，哪能随便跑開呢。
她埋頭在一堆本冊裏為大家簽名，沒有回頭看羅辰津眼底明滅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