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司廉在劉司膳哪裏,知曉了這個小太監為何會被杖斃。
宮內有流言,說楊太後有好些個入幕之賓,而那禦前總管曹吉就是其中之一,小太監興起,嘴碎沒管住,與人閑聊時說起了這話題,成了儆猴的那只雞。
劉司膳看着他,嘆口氣,“風波才起,你莫入其中。”
夏司廉回去之時,又遇見了一隊人,抓着幾個滿臉張皇的小太監,朝着宮內的內廷司而去,那帶頭之人張狂,而被抓之人也有茫然不知的。
他低了頭,恭敬而卑微地從那幾人旁邊走過。
進了冷宮的院門,他回身匆匆去關門,再去開了緊鎖着的房門,珈以一骨碌翻身從床上坐起身來,朝他伸手,“阿兄!”
她笑嘻嘻的,把藏在身後的撥浪鼓拿出來,又喊他,“阿兄!”
這是看他心情不好,在哄他。
夏司廉心一軟,摸了下她稀稀落落的頭發,将她抱得緊了些。
接着半個月,內宮裏被血洗了一波。
用的借口,卻是早前先帝駕崩之前突然逝世的廖妃死因不明,新繼位的盛平帝要為母一探究竟,才弄得內宮人心惶惶。
各宮太妃心有不滿,往家裏遞了消息,事情鬧到了朝堂上。
楊太後以盛平帝才六歲,年幼不知事的借口推脫掉了此事。
盛平帝坐在禦座上,目視前方,白淨俊秀的小臉板着,并無過多神情。
新帝年幼,楊太後又與娘家離了心,這孤兒寡母的,朝堂上的衆人都盯着,就指着趕在楊家之前爬到兩人頭上去,好為家族鋪個錦繡前程。
若為此計,當務之急,就是要讓盛平帝與楊太後離心。
于是有人得到了眼神越衆而出,張口第一句,就是為君者不該以一己之私,致使朝堂內外人心惶惶,不利于社稷安穩,民心向背。
說到後來,就差沒指名道姓地罵廖妃遺禍無窮了。
明明許多人都知曉,查廖妃身死一事,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話說到後來,盛平帝震怒,小小的身子直接從禦座上砸了下去。
這一砸可非同小可,朝中勢力盤踞,卻沒有哪邊能一手做大的,這皇帝還得出自趙家,可偏趙家自三代前就人丁凋零,到了這會兒,盛平帝若是倒下,皇族裏血脈最近的,也是從太上皇那一脈算起的了。
衆臣哭喊着就把盛平帝給送到了承乾殿。
結果把了脈一看,盛平帝中毒了。
毒下得不重,但是從飲食裏一點點滲入進去的,已經年已久,這會兒會突兀地發出來,許是盛平帝這些日子心緒浮動,又外感風寒。
盛平帝自小養在楊太後這裏,說楊太後與此事毫無幹系,誰都不信。
可六歲的盛平帝醒來,張嘴就堅信了楊太後的青白,還說這毒許是他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因而他才要查生母的死因。
帝王安危,關乎社稷,雙方妥協,宮裏果然來了場大清洗。
海福從剛着火的冷宮走出來的事瞞不了所有人,他成了頂頭的嫌疑者。
可他那藏着的楊太後的秘密太多,楊太後照樣不會讓他落入旁人手中,最終較量的結果,就是海福另外的幹兒子司直頂了鍋,而海福是去找他才撞見的。
司直還未收到半點消息,人就莫名其妙下了獄,被毒啞了嗓子,挑斷了手筋。
他被推出來當替罪羊,死得自然很是凄慘。
海福連自己的幹兒子都保不住,在宮裏很是受了一番奚落。
他跪在楊太後面前,整個人莫名老了十歲,張嘴嘶啞且無力,“太後覺得,此事上,除了萬歲,還有誰獲利最多?奴才去冷宮,您也知曉,自來是孤身寡人,無聲無息的,怎麽偏偏那次,一來就将奴才推了出來?”
“萬歲那日有人瞧不得奴才好,太後這裏,奴才說實話,也有。”
海福跪着,須發已花白,臉上的笑也有幾分苦澀,“如今奴才在阖宮都沒了威信,日後若是想要為太後做些什麽,恐怕也只能有心無力了。”
楊太後抿着嘴,一句話都沒說。
傍晚曹吉過來,據說在殿門外等了半個多時辰才進去,不到一刻鐘就出來了,臉上帶着個通紅的指印,卻是被楊太後扇了巴掌。
消息在阖宮都傳遍了。
夏司廉去看海福,他靠着窗喝茶,臉上是難得的輕松惬意,瞧見他來便笑了聲,告訴他,“給你在宮裏尋了個行走的閑職,好讓你日後耳目聰靈些。”
夏司廉恭聲應下,也沒多問。
他這幅沉着臉的模樣,在海福如今看來真是格外順眼,揮揮手就讓他下去了。
卻是夏司廉在宮中行走了數日,知曉了事情始末,就有些皺了眉頭——楊太後如今得了權勢,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她只憑心意做事,這樣長期以往,莫說是海福這樣依仗她鼻息的人,怕就是常人,也要與她離心了。
他們這樣沒了根的奴才,要說在意什麽,一等一的,就是自己的臉面。
而楊太後先是傷了海福的臉面,繼而又為了他,傷了曹吉的臉面。
曹吉那樣的人,之前為了謠言就能撺唆楊太後鬧出阖宮搜查的事,如今怕也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可夏司廉沒想到,這把火,居然燒到了他的頭上。
曹吉策反了海福如今僅剩的,除夏司廉之外的幹兒子司忠,說出了一個令阖宮震驚的大秘密——廖妃臨死之前,為先皇誕下了一個子嗣。
這子嗣未言明男女,但已足夠朝野震動。
這消息出來時,還在半夜,曹吉從楊太後的宮裏出來,帶着人就朝着冷宮而去,砸開了好幾扇門,聲勢鬧得不算大,卻還是驚醒了淺眠的夏司廉,他攀着牆往外一看,轉回身就抱着珈以翻牆去了隔壁。
他早些時候趁人不備時翻過來好幾次,在隔壁這瘋妃的院子裏埋了個箱子,這次把珈以抱過來,翻開那箱子就把珈以放了進去,看她迷蒙地睜眼醒來,抹了把汗,對她笑,“小午別怕,阿兄和你玩個游戲。”
他說得又輕又柔,“你躲在這兒,一聲不吭,不要被任何人發現,就是你贏。”
珈以迷迷蒙蒙地朝他眨眼。
夏司廉怕她等會兒怕黑哭嚎,雖心下不忍,卻還是伸手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一邊輕柔地哄她,“小午不怕,你別說話,睡覺就好。”
珈以閉上了眼睛。
夏司廉怕傷了她,又怕她醒,捂了一會兒松開手,蓋上箱子的蓋子,又去前院,站在那瘋妃的門口,輕聲喊她,“娘娘,聖駕來了,您趕緊恭迎。”
重複了兩邊,那瘋妃便衣衫不整地沖了出來,打開門又哭又笑。
她鬧出的聲響大,夏司廉翻回院子,收拾好剛才落在外面的珈以的小衣物,妥帖都藏在了床榻底下的箱子裏,然後假裝被吵醒,走出門去。
曹吉知曉他,看他第一眼就露了笑,“小廉子還在冷宮裏待着呢?”
他臉上的笑無半絲好意,“你那幹爹也是厲害,做錯了事,慣會用幹兒子頂事不說,這對幹兒子可是一點都不心疼,說舍棄就舍棄,也難怪,旁人被我說兩句,就動了心思,遠遠離開了他。”
站在曹吉身後的司忠垂着臉,不說話。
司廉也沒什麽反應,只躬身讓開,“不妨礙曹公公例行公事。”
他這般反應,倒是讓曹吉都驚奇地看了眼司忠。
按說,夏司廉這小崽子在廖妃那事後不久就被貶來了冷宮,應是最有可能養着廖妃那孩子的人,可他這番作态,又鎮定自若得,讓人覺得……他是個障眼法。
畢竟他會來,還是楊太後開的嘴,且他如今也不過九歲稚齡,真要有什麽,怕是現在應該要晃得打擺子了。
而曹吉偏頭去看,還看他打了個哈欠。
那邊搜屋子的人也走了出來,朝曹吉搖了搖頭。
夏司廉瞧着他們互動,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輕輕地活動了下,心中輕舒了口氣,也是多虧了他自小養成的性格,養着小午的每一日都是提心吊膽的,半點不敢松懈,每日房間都細細收拾過,也算在今日逃過了一劫。
曹吉轉了頭,看着夏司廉笑了笑,帶着人緩緩走了出去。
夏司廉回身回了房間躺下,聽到隔壁入門搜查的內宦們被瘋妃纏上,曹吉皺了眉頭,揚聲喊走了搜查的人,腳步聲退得飛快。
夏司廉閉着眼躺着,耳邊似乎隐隐能聽見小午的哭聲。
而他凝神去聽,卻又只聽見瘋妃的嘶吼。
這一夜過得無比漫長。
夏司廉按時晨起洗漱,揉着眼睛出門時,看見站在門外的司忠,臉上的驚訝一晃而過,卻是連招呼都不打,轉身就走。
司忠跟在他身後,半晌才開了口,“海福心狠,曹吉貪婪,萬歲無權,太後并沒将我們看在眼裏,你守着她,又有什麽用?不過就是就是為人做嫁衣罷了。”
夏司廉轉頭,看着他,皺了眉頭,“你說這些,難道不是想為你自己找個替死者嗎?你與他們有什麽區別呢?”
他不理司忠,轉身走了。
他腳步走得沉穩,在外辦事也看不出一絲異樣,而傍晚回去,确認了周圍無事,翻過牆打開了箱子,看見裏面滿臉淚痕地昏睡過去的珈以,伸手一摸她滾燙的額頭,臉色立時就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心兩用,感覺自己完全把握不好寫文的節奏。
這樣好了,我盡量日更把這個故事寫完,然後反正數據挺差也沒榜單,我們等十月份,我放國慶了,再一口氣更新完結。。
恩,我就單方面決定這樣做了,不然這個文的質量真的會一降再降的,最後那個故事好廢腦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