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迷正躺在滾燙的沙地上裝死。
他裝的很像,扒開眼皮,裏面全是白的!将他扔暴烈的太陽下,埋在能将腳底燙熟的沙堆裏,仍一動不動。寧肯被打的鼻青臉腫,口鼻蹿血,牙齒松動也毫無反應!
裝死是動物的本能,所以他逃過了一劫。
楊小迷聽到遠處罵罵咧咧的聲音,悄悄的睜開了一條腫漲的眼縫,模糊中看到一團白色的影子如鬼魅般在沙地裏飛來飄去。
楊小迷翻了個白眼,吐了一口血沫子,掏出一條雪白的冰絲帕将自己的臉蓋上,心裏直罵娘!
說好了他和妮基塔兩個人分工合作,每人負責在瘋颠的趙灏身邊周旋哄騙三個月,以免他濫殺無辜,結果那妮基塔連首輪都沒有堅持住就讓趙灏單獨逃了出來!
楊小迷嘆氣,他那虎牙大将軍當的正爽,結果趙灏從天而降,将他從馬背上像拎只雞崽子似的就抓到了鷹頭山脈,一把将他又扔到了那個巨大的沙坑。
今日若不是趙灏橫插一杠,那霸州府只怕現在就拿下了!
螭國的大軍已經攻到霸州城下,聽說那鎮守霸州的總兵是正宗的名門之後,可惜,這種靠祖宗蔭功承來的爵位,屁用沒有!但是名門子弟還是挺會玩的,秋冬射獵講武,春夏則延賓高會。每天貴客盈門,不是投壺弓彈,就是清酒徐行,整日周旋賓客,談笑游戲!
這個總兵很會做嘴上文章,沒有戰争時,不切實際的誇誇其談,哄得上鋒天花亂墜,可惜天生一幅好皮囊,內裏空空如草莽。
當真正的戰争來臨時,那總兵開始慌了,他根本沒有什麽具體的戰術,也沒有缜密的考慮,眼看螭國人派出異獸軍團上下進攻,火力猛轟,情急之下竟然派人來議和。
雖然是對方主動提出議和,但來使的态度還保持着大青鸾的傲慢,你們小小螭國不就是來青鸾當強盜的嗎?只要不争土地,給你們財物滾回你們的雪山草原大海邊吧!
愛財的楊小迷正中下懷,好啊!議和可以,拿出誠意來!
議和書簽訂完成,螭國遵守約定拿着巨額銀兩回去了。可是讓霸州總兵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螭國軍隊竟然沿途掃蕩了一圈又回來了!
楊小迷像偷吃了肥母雞的狐貍一樣偷笑,想和我楊小迷談君子之約,下下輩子吧!
也有人罵楊小迷,綁架勒索,貪財無度,惡霸盜匪!
對此,楊小迷卻冷笑以對!
若不是他楊小迷想出這一招,到現在為止也不知道白白死了多少青鸾人!戰火都燒到你們家門口了,留着銀子還有什麽用,換命吧!幸虧還是他楊小迷領軍,若是那黑蝙蝠烏雷作為大将,鐵蹄經過之處活口都不留一個,直接殺光搶光!螭國的每一位勇士都是荒原上奔跑的野狼,所到之處,摧枯拉朽一片荒蕪!照此下去,青鸾早晚會成為螭國囊中之物!
正當楊小迷和那霸州總兵再一次開始新一輪談判的關鍵時候,該死的趙灏卻出現了!他将馬背上的楊小迷抓走後,所有霸州的士兵和百姓對着天空歡呼磕拜,高呼他們的孝元帝天子守國門,禦駕親征!
楊小迷在空中直翻白眼兒,屁個親征!
只有楊小迷知道那孝元帝為了能夠長生不老有多麽瘋狂!
當妮基塔的黑石自爆後,竟然從大地深處迸發出了黑紅色的血液,金黃的沙地變成了黑油油的沙泥……趙灏在沙地上貪婪的吸吮,脫光了衣服赤條條的在沙泥上打滾,生生将自己染成了黑炭烏鴉!
趙灏覺得自己更強大了,開始誅殺異能者,他的第一個目标就是——阿路王子。
楊小迷悲哀,人家阿路王子可是龍族,畢竟能和趙灏拼上一拼,可是他楊小迷憑什麽呢?雖然他也托妮基塔的福嘗了點大地之血,但說出來都嫌丢人,每次逃跑都是鑽到地下打洞!
楊小迷指天破口大罵,想我一生英名蓋世的楊小迷,卻變成了只鑽山打洞的穿山甲!
楊小迷曾經好奇的抓了把帶着紅血的沙子帶回去,只用一粒血砂泡了一大桶水,結果那些部下飲用後竟紛紛化為獸人!老天爺啊,他的獸人軍團又擴大了!楊小迷哀嘆,照此下去,那些虎豹之師還會聽一個穿山甲的命令麽?
還有那個藍臉黃發小娘們!她竟然還說我楊小迷是什麽低端物種,真是令人發指!
班布下令,讓楊小迷想盡辦法拖住趙灏,方便他這邊的螭國大軍進攻!
如何能拖住趙灏?我們那天神的阿路王子還辦不到呢,這不是讓我楊小迷自尋死路嘛!
若是趙淳醒來不知天下又該如何,那個比他還會裝死的鳥人到現在還沒醒,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
可惜趙浈只是一位女子,根本不會領兵打仗,即使化身彤鶴也難敵千兵萬馬,若是我楊小迷在她身邊輔佐,定能保得江山社稷!可是,這又對我楊小迷有何好處呢?她不會娶我為皇夫,更不會讓禪位于我,估計最後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道,青鸾人最擅長殺功臣,功勞越大,腦袋掉的越快,真是有趣的青鸾人……
此時,只聽到遠處一聲嬌喝打斷了楊小迷的胡思亂想。
“楊小迷,給我滾過來!”
楊小迷吓得立刻縮回沙地,蜷起身子一動不動。
随着一聲慘叫,楊小迷“騰”的坐起了身,趙灏竟然将長長的指甲伸進他的喉嚨,開始翻攪他的舌頭!只見一顆帶血的牙齒掉了出來,痛的楊小迷哇哇直叫!
楊小迷不顧燙腳的沙子跳腳站了起來,一把緊緊抱住身前那團白色的影子。
“陛下啊!莫要動怒啊,臣惶恐!”
“竟然在朕面前裝死,接着裝!”
只見趙灏柳眉倒豎,手中還緊緊抓着楊小迷的一縷長發!氣憤難當的楊小迷一個翻身将趙灏撲倒在身下,怒吼:“你他媽的給老子住手!”
“我看你是活膩了!”
被按住雙手的趙灏眼含殺氣,語氣冰冷。
乖乖不得了,這可是個全天下最會殺人的家夥!
楊小迷不禁被自己脫口而出的狠話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兩個人距離很近,鼻尖都幾乎要觸在一起,看着趙灏殺氣騰騰但仍然美麗的雙眼,楊小迷突然心裏一動:“灏兒,我叫你住手!”
灏兒?!
趙灏冷笑,這天下除了父皇沒有人敢叫他這個名字,真是膽大包天!
“找死!”
趙灏伸手雙手掐住了楊小迷的脖子,窒息中楊小迷漲紅着臉艱難地道:“臣……萬般仰慕灏兒……終于說……說出來……死、死不足惜!”
趙灏又羞又怒,只見楊小迷雖然被自己掐住了咽喉,卻一只手托起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還捧着他的臉,不要命的湊上前親吻,臨死前也要一親芳澤!
感覺到臉上傳來熱乎乎的喘息和濕潤的嘴唇,趙灏的手漸漸松了。
楊小迷順勢翻了個身,躺在沙地上拼命大喘,媽的!還是自己最擅長的“美人攻心計”管用!
半晌才回過神來的趙灏立刻惱羞成怒,恨不得将楊小迷燒成黑炭,挫骨揚灰!
躺在地上的楊小迷突然感到一陣熱風撲面而來,只見趙灏臉色扭曲,張口沖他欲噴烈火,楊小迷立刻一把将對方抱在懷裏,順勢翻了個身将趙灏用力壓制身下,并狠狠的堵上了對方那滾燙的嘴唇!
楊小迷的吻技相當高超,只見他捧着趙灏的臉瘋狂的翻卷吸吮,靈巧的舌頭不停的攪動,直到對方口中的灼熱感慢慢消失後,楊小迷還繼續親吻對方的眼角,睫毛,眉梢,額頭甚至耳垂,如同品嘗世間最美味的糕點……銷魂蝕骨中趙灏竟然一陣手腿發軟,頭暈目眩。
不知何時,氣喘籲籲中兩個人終于分開,只見趙灏臉龐泛着紅暈,閉上眼睛一聲不吭,粉嫩的嘴角上還留着絲絲水漬。
冷汗涔涔的楊小迷虛脫的躺在趙灏身邊,一邊大口喘着氣一邊壯着膽子拉起對方冰涼的手,還體貼的用手指來回摩挲安撫對方軟軟的手心……只要能活命,自薦枕席又如何!反正在我楊小迷身上失身的人多了,第一次主動獻身給皇帝,就當是皇恩浩蕩被寵幸了!
廣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
雄渾靜穆的沙丘上,只有兩個人靜靜的躺在沙地上。
沉默的時間越長,楊小迷越是感到不安,他一咬牙,幹脆将臉貼在趙灏胸口上含情脈脈地道:“灏兒啊,為何不說話?其實我最喜歡聽你罵人發火,你罵起人來聲音如同百靈鳥在森林裏歌唱,你打起人來那耳光啪啪的如同三弦琴般清脆!灏兒啊,你可真真是世間最火辣的男子,可愛的讓人欲-火難耐……灏兒,你可知我為何叫小迷嗎?”
見對方仍在沉默,楊小迷繼續柔情似水地道:“在我七歲那年,我随父親同別國使臣一起進宮面聖,那是一個臨月城開滿粉色桃花的春天,在如霞似錦,浩如煙海的桃花海洋中,我永遠不能忘記第一次見到你的模樣……被萬人敬仰的灏兒啊!如畫中仙子般的你呀!眉目如畫,翩翩似仙,傲視人間獨領風華,好像天下獨此一份的美麗!春花秋月,夏風冬雪啊,縱有千般妖嬈,萬般妩媚,又怎及我眼中的你?從此,我就改名為小迷,那是因為,我從小就迷上了你……我為了能見到你,才化身細作打入青鸾內部,只為日夜相盼,一睹君顏,以慰渴懷……”
趙灏閉上雙眼仍一聲不吭。
楊小迷松了口氣,欲上前再接再歷,結果趙灏卻突然怒目圓睜,大喝一聲道:“滿口胡言!”
趙灏氣沖沖的伸出手指,那尖尖的長指甲鑽進楊小迷的鼻孔:“撒謊!你幼時随父進京都面聖,朕那時還未登基!膽大包天,竟敢欺君妄上,今日讓你嘗嘗鳳指刺心!”
說完,那指甲突然變的尖長,直刺鼻孔內部,疼的楊小迷眼淚直流。
楊小迷吓得連連後仰,他緊緊抱住對方的雙手,顫抖着柔聲道:“我說的是……先皇身邊的你啊……”
趙灏愣了一下,又慢慢地放開了手。
楊小迷幾近虛脫,他抓緊對方的手不放,厚着臉皮溫柔的在趙灏耳邊低語:“一見灏兒誤終身啊!人人都道你是九五至尊,只有我當你是個要人命的狐貍精!每天晚上人家都想的你睡不着呢……誰讓你長的那麽美,美的勾人心魂,豔的要人精髓,媚的生生讓人七魂少了六魄……我總是罵你,罵你這個小沒心肝的,從不知這世間還有人如此愛戀着你,平白讓我飽受相思之苦,日夜折磨……”
趙灏的臉竟然悄悄紅了起來,他一把推開楊小迷,指着他冷冷的道:“你既然如此仰慕朕,那就閹割了吧!朕身邊的近臣均是如此!”
說完,一口烈火就噴向了楊小迷的褲子!
楊小迷吓得一捂褲裆打個滾兒躲開,急切地道:“灏兒,你果真是個沒良心的!你怎能将我和他人相比!我這個地方……是最最最疼愛你之處……沒了它,我該如何去愛你……”
楊小迷羞答答的低下頭,冷汗一滴滴直流。
“呵!莫怪朕不懂,這是世間造孽之根源!除了倒落得幹淨!”
趙灏慢慢走到沙丘上,擡頭仰望天空,銀色的長發在空中飛舞,層層飄起的紗衣顯得他無比的落莫和哀傷。
又見桐花發舊枝,一樓煙雨暮凄凄。
憑闌惆悵人誰會,不覺潸然淚眼低。
他擁有整個天下,卻不能擁有完整的身體,他擁有強大的異能,卻沒有人真心相愛,他有萬千子民,卻夜裏孤枕難眠……
世人皆怕孤獨,要說世上哪類人最孤獨,那就是帝王。
他十五歲登基,俯望蒼生的時候,所有人不得不跪下。
他十六歲開始玩心機,十九歲清除國內勢力,二十歲開始收回軍權,明明很辛苦的事情,卻沒有誰去贊揚,反而說這是命啊!
他要防着朝臣、防着皇兄、防着太監、防着宮女……,稍有不慎,就會出現結黨營私的失控局面。皇帝們可以相信所有人,可很多人為了心中的欲望卻試圖取而代之。在這種情況下,他只有選擇不相信任何人,自己坐在龍椅上獨自“享受”孤獨。
這天下到底是不是他的天下?有臣子說: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若無百姓,何來天子?若無社稷,何來主君?戰士在前方浴血奮戰,你遠在京城,只為了一念猜疑就揮下屠刀。在陛下的心中,恐怕只有巍巍皇權,又何曾有過天下?
趙灏苦笑,并非朕生來無情,只要坐在這把龍椅上,人自然是會變的。皇帝比任何人都需要天倫之樂,朋友之情,可他卻永遠也得不到……
他趙灏在這二十多年的年華中,無人敢接近,更無人敢觸碰,他一生最恨情愛,卻沒想情愛滋味竟如此銷魂蝕骨……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趙灏挑起了嘴角:“楊小迷,不如朕在宮裏給你安排個東宮之位可好?”
天地空寂,久久無人回應,趙灏轉過身,只見蒼茫的大漠中空無一人,那楊小迷早已不知所蹤。
趙灏仰天大笑,發出凄涼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