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沒有被善待的臉。
鏡子裏的那名女子,眉眼裏帶着一抹對她而言很陌生的輕浮與刻薄。微勾着的唇角,抿出一抹輕蔑,像是誰也不看在眼內,處處高人一等似的。
這樣的精神面貌,出現在秀麗的臉蛋上,比起那幾顆被錯誤擠壓、以至于很可能留下永久性瘡疤的大型痘子以及眼尾下方一小片的淡斑還教人苦惱。
是的,這是一張頗為美麗的臉,卻不是一張讨喜的臉;甚至可以說,是讨人厭的。
趙子昀從來不太清楚自己長得有多好,畢竟,她在還沒來得及長到成年、從一堆追求者裏去檢驗證明出自己果然美貌時,便失去了一切。如今再世為人,回到了這具被他人嫌棄而丢棄的皮囊,她無比珍惜。而且過于虛弱的身體與靈魂讓她完全沒有力氣去在乎自己的美醜……或許該感恩于自己的變醜,否則,哪還有機會得回自己的一切?
美醜是無所謂的,但這樣總是流露出高人一等神色、連笑一下都像在鄙薄人的樣貌,實在讓她很介意。這十年來,“那人”到底對這具身體做了什麽?竟能生生将她的面貌扭曲成這個樣子。在她印象中,這種神情,只有電視劇裏仗勢欺人、自命不凡、膚淺無知的炮灰類型千金小姐才這樣演的;而她,一個普通家境出身的女孩,何德何能養成這樣一張臉?憑仗什麽啊?!
“怎麽又在照鏡子了?趙子昀,你滿臉痘痘還有勇氣對鏡子看那麽久,我真佩服你。”一道嘲弄的女聲從她身後傳來,很快的,鏡子裏出現第二抹身影。
這位女士叫林绮雯,是她的同事,坐在她鄰桌,交情不怎樣一一事實上,趙子昀懷疑這具身體十年來恐怕沒有與任何一名女 好過,更別說交到朋友了。“朋友”這樣美好的名詞,不存在于之前十年的生活字典裏。一個自恃不凡、自認美麗、沒有什麽本事卻總是一臉高高在上的人,怎麽可能會交到朋友?
林绮雯等了好一會,發現身邊那個呆呆看着鏡子的女人竟然沒有立即回敬一堆尖酸刻薄的話,好稀奇地停下洗手的動作,從鏡子裏看着那個女人。哼笑:
“喂!我說,你不會真的把臉上那幾顆痘痘、幾粒黑斑當成絕症看待了吧?之前你已經為了這些痘痘請了三天病假了,不會是還想繼續小題大作下去吧?”
“這……這些痘痘,沒有什麽。”發出的第一道聲音有些遲緩沙啞,像是久未開機的電腦第一次啓動,總是有些危顫顫的不穩定;但,當聲音開始發出之後,接下來也就順利了。趙子昀發現就算她有将近十年沒有親自說過話,再一次開口,并沒有想像中的困難。
“沒什麽你還看那麽久?你待在這兒老半天,都快站成一尊雕像了。還是說你純粹只是想待在洗手間偷懶?不會吧?今天可是總經理會來公司視察的日子,這樣難得的機會,你不去公司門口守株待兔,待在這兒幹嘛?反正再怎麽瞪着鏡子,你那滿臉的痘子也不會消失不見。”
“我一會……就回位子上。”
“那當然。再不回去,要是錯過了總經理大駕,多虧啊!那可是個大金龜呢,你怎麽可能放過?”冷哼完,卻仍然只得到安靜的回應。見趙子昀火力全無,且一臉憔悴無神的樣子,林绮雯覺得無趣,也就懶得說什麽了。洗完手,抽了一張紙巾将手擦幹淨,就離開化妝間了。
見她離開,趙子昀松了口氣。此刻實在沒有力氣去應付任何事,她回魂至今也不過兩個小時,一切都還恍惚無措中,此刻只想一個人待着,讓昏亂一片的大腦可以好好休息或好好思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但她确确實實是回來了。
清晨七點的鬧鐘準時将她鬧醒,在睜開眼那一刻,她便“回來”了!
而所謂的回來,也不是一下子整個人清醒過來,比較像是在夢游似的,整個人機械而慣性動作着,完全不必經由大腦思考,就做着每天都在做的事一一将身上的被子踢開,眯着眼晃進浴室刷牙洗臉,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從冰箱裏拿出兩片土司,也懶得烘烤,随意塗點花生醬,嚼蠟般咀嚼吞咽下去,早餐就這樣解決了。
然後再去刷牙漱口後,坐回梳妝臺前,接着就是花上一個小時打理自己的妝容……這時她發現自己不是很想将那一堆瓶瓶罐罐往臉上抹,縱使她非常知道該怎麽使用它們。然後,大腦與慣性發生了争戰,最後她的意志力險勝,于是頂着一張素顏,任由糟糕的皮膚狀況毫無遮掩地暴露出來。
梳頭,更衣,拿手提包,出門,搭捷運去上班?
随着這些慣性動作一一做下來,她的靈魂終于慢慢在這具身體裏清醒,取得了控制權;然後,此刻,站在公司的化妝間裏,瞪着鏡子裏的自己,知道自己一一回來了。
“我,回來了。”她很輕很輕地說道
雙手緩緩朝鏡子裏的自己伸過去,手掌平貼。鏡面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安心,覺得真實。
她的靈魂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但無處不在的排斥感與疼痛感卻清楚地告訴她:縱使這是她的身體,但曾經離開了十年再回來,自是不會一直維持着原樣讓她随時可以契合;更別說,這具身體還被人竊據占有過,被別人融合過,并且,沒有被善待。
雖然不清楚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但她知道一切都糟透了。
“再糟也沒關系,我回來了。我會好的。”她的聲音很小,還有些不穩抖顫,明顯中氣不足,身體還總在發疼。但這是她的身體,她會把它調理好。
雖然還不知道該怎麽做,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并且,讓它再也不能被奪去。
她的靈魂當然沒有這十年的記憶,可這具身體有。
所以她在随着這具身體的慣性做着日常的工作時,也漸漸得回一些記憶。那些記憶并不連貫,都是片片段段的;但對于此刻腦袋還不能好好思考的趙子昀來說,已算是夠了。至少,用來應付公司同事,算是夠了。
拜趙子昀人緣不好所賜,她無需苦惱該怎麽去應付這些對她而言很陌生的同事,因為有她在的地方,都會出現一小片小真空,她們都離她遠遠的。就連她的鄰桌林绮雯,也将辦公椅給滑到走道另一邊,跟那群女同事八卦去了。因為此刻辦公室的老大上樓開會去了,山中無老虎,猴子們當然利用這難得的寶貴時間,一邊工作,一邊聊天,話題幾乎都繞在那個每個月來一次的帥哥總經理身上。相較之下,獨自坐在角落辦公的趙子昀就顯得很形單影只,看起來凄慘落魄得緊。
這是同性相斥!這是女人都在排擠孤立比她們長得美麗的女人!
身體裏驀然浮現這種驕傲又自得的情緒是怎麽一回事?随着三條黑線在腦門上無聲滑落,趙子昀突然有一種拿額頭去叩桌面,好讓自己醒一醒的沖動。之前竊占她身體的那個女人,到底是有多滿意她的長相啊?或者說,如果她這樣的長相,就是那個人認定的美麗,那麽,趙子昀很難想像那個人本身到底長得有多抱歉,才能對這樣一張臉自得成這樣。
就在她低頭默默地敲打鍵盤,完全不理會整個辦公室過于歡快的聊天聲音時,這時,一抹不懷好意的聲音遠遠傳過來–“喂,趙子昀,今年聖誕節的化妝舞會,我看你就不要參加最佳舞伴的抽獎了吧,畢竟你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不是?如果還跑來跟我們這些單身女郎搶跟總經理跳舞的機會,就太過分了,你說對吧?”
什麽化妝舞會?
趙子昀腦中頓了兩秒,這身體的記憶才浮現出來。原來今年的聖誕節正好是公司成立二十周年慶,所以除了白天的運動會之外,還在晚上包了一間大飯店開化妝舞會;而這個舞會還有一些熱鬧的活動,其中最受年輕女性矚目的,就是“總經理舞伴”的抽獎活動。全公司的未婚女性都可以參加抽獎,有幸被抽中的,就能在那一晚跟總經理一同開舞,并且獲贈總經理親自準備的一份小禮物。這個消息昨天才傳出來,便在“日升集團”大大小小十來個公司裏造成轟動,每個未婚女性都熱烈讨論着,并且磨刀霍霍,發誓要不擇一切手段取得那個名額。
就在她發鈍的腦袋還沒想好應該怎麽回答時,又有另一道聲音傳來:
“哎啊,趙子昀才不會帶她未婚夫來呢!上星期她一聽說她未婚夫又失業了之後,就一直說要解除婚約,我可聽到了!”
“什麽?這也太現實了吧?不是交往了十年,怎麽一聽到人家失業就想把人踢走啦?話說,那可是個大帥哥呢,她真舍得踢掉?”
“再帥的男人,賺不到錢也沒用。咱們趙大美人日子過得精細,只是長得帥,可供不起呢。”話完,還将目光掃向趙子昀挂在椅背上的那只名牌包。這個牌子,連個名片夾都是二萬元起跳,更別說這麽大一只肩背包了,沒個十萬是買不來的。以一個月薪不過三萬元的上班族來說,十萬元的包包實在是過度奢侈了。
名牌對女人當然有致命的吸引力,但人總要量力而為,明明就家境平常,薪水普通,買個萬把塊的三流小名牌并沒有什麽,但非要買一流名牌、還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就太超過了。在她們看來,趙子昀可不是那種會乖乖縮衣節食,用自己的錢去買名牌的人,反而更像是跟家長讨要或向未婚夫索讨來的。那麽,她過得這樣高調又奢侈,當然會讓人覺得看不過眼,總要出言刺她一刺。
幾個說風涼話的女人都是辦公室裏性格剽悍不怕跟人吵鬧的,平常最是看不慣趙子昀的為人作風,一有機會就開口譏諷;在趙子昀印象裏,她跟那些女人發生過無數次口角,有勝有敗;比較慘的是,別人不管品行如何,總有幾個志同道合,混在一堆的;而她卻是連個狗腿子應聲蟲小跟班都沒有,可見她這三年在公司真是白混了。
勉強從那些人的譏諷裏去想起自己之前的一些行事作風,趙子昀實在感到好無力,無力到連生氣都沒辦法;所以她不生氣,她的身體正忙着應付各種排斥感與疼痛。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心力去在意其它,只能任由那些女人在遠處大聲地對她嘲弄。而面對那幾個女人的咄咄逼人,她只是道:
“我的未婚夫怎樣,不勞你們關心。還有,我不會參加舞會。”現在的她,對一切娛樂活動都沒有興趣。事實上,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馬上離開這裏回家去,讓自己可以充分得到休息,也讓大腦可以正常思考,并理順那些不時浮現上來的記憶。
“哼,我才不信你。你會放棄可以接近總經理的機會?誰信啊!”
“我并不需要你相信。”忍不住擡起手指輕輕 額角,企圖緩解一點抽痛感。“如果你諷刺夠了,可以走開別再打擾我了嗎?”
“喂!你這什麽态度?丨你以為你是誰一一”
“亂哄哄的是在幹什麽?!這裏是上班的地方,你們當成是菜市場了嗎?”這時一道嚴肅、夾含火氣的聲音從辦公室門口傳來。
整個辦公室的人不管正在幹什麽,都看了過去;發現是小組長,而不是主任,都松了一口氣。那個正在嘲弄趙子昀的女人拍了拍胸口抱怨道:
“明姐,你幹嘛吓人啊!害我以為主任這麽早就開完會回來了。”
“她已經快回來了,我只是先回來拿一份文件。”
“啊?不會吧?難得總經理來,怎麽開會不到半小時就結束啦?”那女人跟在小組長身後想要知道更多最新消息。反正任何跟總經理三個字沾上邊的,她都很有了解的欲望。
“我也不清楚,反正會是開完了,你快回位子上工作吧,別跟着了。”小組長快步到主任的工作區找出那份文件,轉身就要離開,但這時身邊的主任專線電話突然響起,小組長看了下來電顯示,臉色慎重,在接着電話的同時,将文件随手甩給身側那個看起來正在認真工作的人道:
“你把文件拿去七樓的會議室,快點!主任正等着用。”吩咐完,才發現那個“認真工作”的員工竟然是趙子昀時,一時錯愕不已,卻已沒有時間讓她改 代別人,只好用手勢揮出“快去”的動作,然後專心接電話去了。
這份突如其來的派遣,不只小組長本人以及趙子昀都為之錯愕,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瞪向趙子昀,眼中滿是嫉妒與不平。
這種跑腿的工作,平常大家當然能推就推,避之唯恐不及;但今天這個不一樣,這可是要送去會議室的。誰都知道,此刻會議室裏正待着一個全“日升集團”的女性共同的夢中情人。
這樣的好事,竟然教趙子昀這個假仙的女人給搶走了,真是沒天理!
而,此時正飽受全部同事嫉妒的趙子昀,卻沒力氣去體會這份濃濃的敵意,她正忙着壓制身體裏那份得意與雀躍,并且不教自己擺出傻兮兮的花癡表情,失态地飛奔向七樓。
當然,文件還是得送的。
在确定自己目前還沒有辦法完全控制這具身體之前,她只能祈禱,等會見到了那名金龜總經理,自己的表現不會太糟糕。
趙子昀覺得非常絕望。
雖然把這具身體控制住了将那名金龜撲倒的渴望,卻沒有辦法讓自己臉上不要出現花癡的表情,更控制不住總是瞟向那名金龜的目光。
她該慶幸在場的年輕女性幾乎都跟她做着同樣的動作,以至于她的花癡情狀并沒有特別突顯出來嗎?
當自己的目光又再度不受意志力束縛的朝人群焦點望去時,趙子昀正努力想要命令 往電梯的方向移動,只要離開了七樓,她應該就可以拿到更多的身體控制權了吧?現在的她,靈魂太虛弱了,以致于她對身體的慣性與本能無可奈何;而隐隐作痛的身體更分去了她大部分的心神,讓她處在一種被動而挨打的境地,想要反抗丁點,都得費上全部的力氣才有可能獲得一點點成效。
所以,她現在沒辦法順利驅動自己的身體離開;所以,她沒有辦法将自己的目光從那名金龜的臉上移開;所以……當那名被她以灼灼目光盯得快着火的金龜終于将目光轉向她時,她完全來不及避開,只能硬着頭皮與他對視……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眼前的世界突然變得一片寂靜,周遭的一切都化為模糊的靜态背景。趙子昀原本滿心的尴尬不自在都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骨子深處漫淌到全身的莫名寒意。她覺得好冷,像置身于嚴冬寒流中;可,現在不過才十二月初,以臺灣的天候而言,其實也就僅僅算是深秋,白天的氣溫再低,也有二十度,不應該會感覺到冷的……
這個男人有問題。
這樣莫名的想法突然浮上她的腦海,讓她全身的寒毛不由自主地豎立起來。
“你怎麽了?”低沉好聽的男性成熟嗓音在她身前響起。
在周遭一片滿是妒意的竊竊私語裏,趙子昀緩緩擡頭,才發現那名被全公司女性仰望的超級金龜竟然越過衆人來到她面前,并且,正在與她說話。
危險!危險!快遠離他!
不知從何而來的警報聲,一記又一記地在耳邊轟轟作響。
她想逃開,身體卻沒法蓄積足夠的力氣離開,只能呆呆地望着那名金龜的臉。她看到的,不是他有多帥多酷多迷人;她的目光,帶着一絲懼怕,瞪着金龜的印堂,看着他兩眉之間的顏色,從正常的膚色慢慢轉化為暗沉的紫黑色,而那色塊,以印堂為中心點,不斷地往外擴散……她整個人顫抖起來,心中有一道聲音一直在叫她快些遠離他,但又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支配她朝他趨近一一更明确地說,是朝他印堂的那抹教她驚懼的灰暗色塊靠近。
不!不要伸手!不要碰到他!不要碰到他的印堂!
趙子昀幾乎是絕望地在心底嘶吼,卻阻止不了自己的雙手顫顫地朝那名金龜的臉上移去。
眼看手指就要碰到那片紫黑色時,她的雙手突然被一把揮開,完全沒有防備的趙子昀當下重重地朝左方歪過去,整個人不穩地趴跌倒地。
“靠!這也裝得太假了吧?人家高總只是輕輕把她那兩只祿山之爪給揮開,她竟然表現得像被車子給撞到似的飛撲倒地,真是不可思議!”圍在周邊的那些私語愈來愈大聲,充滿了不肩與幸災樂禍。
“也不能這麽說啊,也許人家真的弱不禁風得要命,吹口氣都能把她給吹飛到天上去,現在只是跌倒一下,算是很客氣了。”
“唷,怎麽一直趴在那裏不起來啊,不會是想要讓總經理扶起她吧?她以為這是在演偶像劇啊!”
身為趙子昀頂頭上司的行銷三處主任這時穿過人群走過來,大聲斥喝:
“趙子昀!你在做什麽?還不快起來!”
她當然想起來,問題是她全身沒有半點力氣。趙子昀的臉埋在雙臂間,咬牙蓄力,就是沒辦法撐起自己。要不是拚着一口氣不肯屈服,早就昏迷過去了。
但她不要昏,不能昏。如果任由自己失去意識的話,要是靈魂再度被剝離身體怎麽辦?就算只有一點點的可能性,她都不願意接受。所以她不要昏倒,不可以昏倒。
深吸一口氣,擡起重逾千斤的腦袋,她看向身邊那個臉色鐵青的女士,道:
“我……起不來。你能……扶我一下嗎?”雖然暫時想不起來這個站在身邊跳腳的女人該怎麽稱呼,但她至少知道這名女士是她的頂頭上司。眼下這個情況,上司不能不管她。
“你少裝了,你給我站起來!”身為趙子昀的頂頭上司,楊主任真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血楣!當着衆多公司員工面前出這樣的大醜,趙子昀丢的不是她自己的臉面,而是整個行銷業務部的臉面。偏偏她還真是不能不管她,誰教此刻整個七樓就只有她們二人是同個部門的人。
“看起來她摔得不輕。如果有必要,就扶她去附近的診所檢查一下吧。”這時金龜開了金口,口氣裏有着淡淡的關懷,像是個雖然知道下屬在裝模作樣、卻體貼不揭穿的好上司。
大boss都發話了,楊主任縱使滿肚子火氣,也得忍下來,還得配合趴在地上死不起來的做作女,花力氣扶她起來。當然,楊主任也不是好惹的,就見她彎下腰拉了趙子昀一下,見趙子昀竟然沒有順勢起身,還在地上裝死,冷笑地向上司報告:
“她太重了,我一個人恐怕扶不動。要不我讓樓下的保全上來幫忙吧。”
金龜boss微乎其微地皺了下眉頭,似乎也覺得趴在地上的那個女人太不識好歹。長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她只是假摔,她卻能無視整個樓層的人的鄙視目光,依然堅定地持續自己的表演,這是何等強大的勇氣啊。縱使心中厭煩至極,但注重個人形象的金龜,仍然好風度地問着地上的趙子昀:
“需要幫忙嗎?”
趙子昀看了金龜一眼,目光是徹底的拒絕,但出口的話竟是:
“如果你真的打算幫忙,就扶我起來吧,別只是動嘴。謝謝。”話完,不客氣地伸出一只手臂,示意他快動手扶。
嘶!
在場所有人的抽氣聲此起彼落,彙聚成對這名搶盡鋒頭的奇葩女人的驚嘆號。這個女人,真是敢!
這個女人,宄竟是什麽來路?
這個女人,她的大名會不會出現在最新一波的裁員名單上?
這個女人,其實是想釣金龜想瘋了吧?
可是,不管這個女人今天做出了怎樣匪夷所思的花癡行為,甚至嚴重到深深得罪了她的頂頭上司以及公司大boss,這個事件的最後結局,卻是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因為,金龜大boss不知道出于什麽樣的考量,竟然沒有在那個做作女的無恥要求下拂袖而去,反而順了那個女人的意,竟然真的出手将那個女人扶了起來;并且,在發現那個女人的身體攤成一團爛泥,怎麽也使不出力起不了身時,索性将她公主抱,在一堆妒恨交加的目光下,大步走入電梯,送佛送到西的,将她送去大樓隔壁的一間小診所看病去了。
于是,趙子昀的大名,在一個小時之間,紅遍“日升宣華”上上下下,并且迅速向外擴散,朝整個“日升集團”宣揚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