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好,花園裏面的花朵兒都開放了。不同與西域邊陲的炎熱、幹燥與寸草不生,這裏的初夏分外的清新與生機勃勃。與西域那邊的情況相比就如同兩個世界。我站在明媚的陽光裏,想起西域之行一路上發生的事情,不由得生出一陣的恍惚感。
琅琊,明明還是一個算作陌生的男人,卻是真真切切的走進了我的心靈裏面。他會如同一個丈夫帶着妻子游山玩水一般帶着我出門踏青,也會跟我開玩笑帶我出門吃好吃的東西;還會帶我去見識政場的黑暗,會在生病的時候照顧我。
每一次親近,都會讓我抗拒,但是抗拒之後卻是埋藏着深深的渴望。看到他會讓我高興,看不到他會讓我感覺到被冷落,甚至懷疑他待我好的動機。
就是在這麽複雜的情緒裏面,我在獨自醒來的某一個深夜,突然發現自己早已經對他動了心。不是像我對待大祭司那般求而不得的暗戀,而是真的動了心。
他讓我感覺到一個全新的未來,在這裏不需要刻意壓抑自己的情感,不用承受良心的譴責,只需要坦然大方地接納自己,接納他,跟他一起并肩前行就足夠了。他和我會一起生下孩子,一起坦然面對人生,一起走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終章。
這樣的設想,不正是我渴望的嗎?我激動得全身發抖,半夜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執事的女官聽到聲響,此時掌燈過來,還以為我這裏發生了什麽意外之事。她的眼睛在幽幽的光亮之中閃爍着晦暗不明的光芒,似乎是冷然,似乎是好奇。她一向對我不假意慈色,和她說話也總要板着臉,自從西域回來之後看我的眼神更是含着莫名的複雜。
但是,總之是她不喜歡我,我也就不讓自己喜歡她而已。
我将自己含笑的臉轉向床裏不肯讓她看見,取笑或是什麽,都不行!我還不允許她出聲打斷我的一切,豎起食指在唇邊讓她噤聲。待她欲言又止離開以後,就滾進了柔軟清香的被褥當中。讓柔軟的錦緞蹭着面頰,嘴角不自覺地勾勒起來。
我以為只需要我大膽一些,再大膽一些,主動走出門檻,就可以輕松擁有這份愛!
但是,卻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琅琊不肯再見我。
說起來也不算是他不肯,一直在忙着政務,即便在晚上晚飯之後有意無意等待他來的時候也總能聽見侍女跟我說:“娘娘,王在處理政務。”
我以為,他再是忙于政務,也總是有時間來看看我的。或者,他大可以派公公過來請我過去議事殿裏陪伴他,說說話也好啊。
只可惜,什麽都沒有發生,這一切都消失了!
我只能從身邊愛笑的侍女們的閑聊之中得知一些他的近況,聽見他今天接見了丞相,明天接見了大夫,後天接見了将軍,五六日過去卻沒有聽見他接見我。
煩悶之情淤積在心,即便是我今天也不得不出門來散散心了。
有些事情注定要改變,我卻不知道因為什麽!琅琊那晚的話叫我心中難受,耿耿于懷,但是除此之外我卻什麽都不清楚。我像是陷在一個專門為我編織的網裏面,無從掙紮,無力掙紮,只能安靜地等待着蜘蛛不知道會從哪個地方出現。
西域之行最後的那一夜,他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半張臉,上面的情緒隐藏着哀傷。我只聽見他對我說:“他寫信叫我們回去!”
究竟是誰寫信叫我們回去呢?他卻是沒有告訴我。
他欲言又止,眼下有着深深的陰影。只是帶着我坐在馬車裏,讓沉默的屬下們加快了回京的路程。我在臨近京都的時候睡去,等早上清醒的時候已經換好了睡衣躺在自己的王後宮殿裏。他不在這裏,他自從送我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我沒有試圖找他,因為我還在糾結;直到那一夜半夜醒轉,意識到自己對待他的心動。這是一種陌生的令人愉悅卻也令人有些害怕的情感,猝不及防得令我無所适從!
我有些害怕這種情感,一度想要找到他确認它,但是最終停下腳步。
找又要從哪裏找起呢?他不是一個物件,就放在某一個地方等待着人去取;他是一個人,雖然明明知道他就在某個地方,但是他不來找我,我又怎好找他呢?
侍女們自然是不懂得我心中的這番苦悶,只一味向我介紹着禦花園之中的各色花朵。
某個愛笑的侍女指着一朵雍容的牡丹說:“娘娘,這是賢妃從家鄉帶來的。每年的春末夏初都會開花,後宮的娘娘們都很喜歡它們。”
所以,後宮的娘娘們都很喜歡,我也一定要喜歡嗎?
我意識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反駁情緒,也是在自己的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後宮的娘娘們,那我也不過是她們其中的一員罷了。對于琅琊王,我又算得上是什麽呢!
這樣美麗的花朵顯然也沒有能讓我的心情好上半分。我有些意興闌珊,便要準備離去,侍女們卻是轉向了另一個方向,賢妃等人正一起向這邊來。她是一個美麗娴靜的女人,此時向我看來,眼睛裏面卻是帶着些許嫉妒的光芒。她向我行禮。
她略有不情不願地沖着我行禮,蹲下身去呼喚道:“王後。”
我頗有些鄭重地點了點頭,無心應付,便也想着或許應該離開。
她直立起來身子,一雙眼睛微微閃爍着一些光暈,但是最後自己卻重重地惆悵地嘆了口氣。她直接沖我說道:“王上,最近也沒有去過你宮裏是嗎?妾身有些擔心。”
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既然他不曾到我這裏來,也不曾到她們那裏去,倒是有什麽地方值得她擔心的呢?總之,也沒有別的什麽地方什麽女人可以讓她吃醋的不是嗎?
我不由得好奇道:“你在擔心什麽?”
聞言,她站在原地,幽幽地仰起臉來看我一眼,才複垂下眼眸輕輕地說話,似乎是呓語一般,一時讓我有些沒有聽清楚。直到那道輕聲細語傳遞進我的耳膜之中,又傳遞到我的心裏,經過許久的發酵和理解,我才是明白她到底是說出了什麽話!
她告訴我說:“王,他們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沒有孩子不是嗎?”
他們,又是指琅琊和誰呢?我還沒有弄明白什麽事情,那邊已經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傲嬌的柳美人,聽說最近她的哥哥升任了另一處邊城的都護老爺,好運得了好報,好歹也是位列五等公的位置,她這個作為妹妹的在王宮之中的身份也是水漲船高。
但是,她在我這個外人面前還是讨不到什麽好處,就是這麽不講道理我!我和賢妃站在一起安靜地看着她袅袅娜娜頤指氣使地走近,向我施行了一個算不得怎麽鄭重的禮節。我不由得想起,一個月以前,大婚之後第一次相見她嬌弱青春的模樣。也不由得感嘆,看起來歲月果然會在很短的時間就能改變了一個姑娘,我和她都是。
我看着她,不由得還是秉承着一個外人的冰冷态度,居高臨下道:“什麽事?”
她輕輕揚起笑容來,舒緩地站直身體,直直地看着我揚起下巴道:“也沒有什麽事,就是想告訴你,最近王都是宿在我那裏。”
琅琊沒有宿在我這裏,也沒有去賢妃那裏,所以,他現在最寵幸的是她柳美人是嗎?
我可以理解為這句話是□□裸的挑釁是嗎?面對我這個正宮娘娘,她現在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站在我的面前,說最近琅琊王最為寵幸的女人其實是她!而我又算得上什麽,娶回來放在王宮裏面,用來統領後宮女人順便鎮宅?我不确定是不是這樣!
我只得說:“既然如此,甚好,你應該更加勤勉侍奉得他更好才是。我們都應該謝謝你,畢竟勞苦功高嘛!你說,是不是這個意思呢?”
賢妃在旁邊一個沒有忍住,挽起衣袖放在唇邊輕輕地笑起來了,也并不怎麽好得罪面前的這個叫嚣不已的小美人。只是她這樣,換了我又是另一樣子,總之,我在這裏不過是孑然一身好壞都由得自己來承擔,也就不怕得罪什麽應不應該得罪的人。
更何況,我這個琅琊王後的頭銜,也并不是平白戴戴而沒有什麽實質作用的。最少,現在,還是要尊我一聲“王後”,每一次見面還都要以我為尊,這也就足夠了!
她有些氣得極了,雪白的小臉頰也漲得通紅,可是她到底沒有什麽話好反駁,只得罵一句:“不可理喻!”然後,揮一揮衣袖就走開了。
賢妃望着我眼睛都是盛滿了笑意與好奇,其實之前我們除卻第一次見面之外并沒有什麽機會進行溝通,所以她也并不是十分了解我的脾性。因此,見我此時此刻竟然對于柳美人的忤逆沒有任何的在意,也不免很是好奇地看向我道:“你讓她走了?”
我輕輕慢慢地睨了她一眼,反問道:“不然呢?還是,你想看我二話不說,先抓了她打上一頓的場景?噗,總之,她并沒有犯多大的錯誤,我也并不是鐵石心腸。”
她低下眼眸,站在我旁邊輕輕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之後,她又說了一些什麽,我都沒有用心聽。
只是,獨自站在人群之中,安靜地瞅着遠去的風景。希望在風景過後,輕風吹過的地方,驕陽燦爛之處,會有一個五彩斑斓的愛人。那時,他會不會帶着寬厚、從容的滿面笑容,周身氣度不凡,眼眸璨若星辰,只向我一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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