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病重昏昏沉沉的,只是睡着,多數的時候都是昏迷。一天,兩天,我昏昏沉沉地睡着。琅琊只偶爾外出,大半的時間都用來陪伴我,在朝夕相處當中,我竟然覺得他就是那個可以與我安穩相伴一生的人。不論發生了什麽,也不論何時,他都會在我身邊。
我從床上坐起來,倚靠在他的手臂裏,他将一盅黑色的藥汁喂給我,“我知道很苦,但全部喝下去,不要皺眉。”他神情堅定,眼神中雖然也有不忍心,但還是抱着我,灌藥。
我被弄得嗆住,然後就是拼命地咳嗽,他連忙放下了藥,然後塞了一粒果脯給我,就将我的頭顱按在胸膛上,将我上半身緊緊地抱在懷中。雖然還有些難受,但是,我竟然有些高興。
我很是有些心動,之前的別扭、冷戰之類,到了此時竟然悉數煙消雲散。我精神萎靡地倚靠在在他懷中,慢慢地就想安心地睡下去,他的身上的溫度能夠治療我的失眠症。從嫁給他的那幾夜起,我的焦慮與困倦似乎都已經變得不再那般固執,我還是會失眠,但是都很短暫。
有他在身邊的時候,我幾乎很快都能安心地睡去。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正不正常,但是我能夠相信的只有一點:琅琊對于我不是一個單純的不得不依附的男人了。
他似乎在我的心目當中變得越來越重要,重要到不能離開我半步的距離。
我在病中夢中,似乎一切事情的流逝都變得十分緩慢,什麽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琅琊來了又去,去了複來,坐在床前握着我的手腕。直到聽到一些他随口吩咐的藥材,以及随後屬下的人呈上來的黑乎乎的藥汁之後,我才是發現原來他還是一位精湛的藥師。武功不弱,深谙藥性,還是一位強國軒轅之國的王,他的身上,還究竟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呢?
我恍惚之中睜開眼睛,看着他,忽然覺得很是陌生。盡管心底還是不自覺與他親近,但是眼前看着他還是覺得有些陌生了。他的眉眼,他的笑容,他的凝重,似乎是又不是。
他将那些藥自己嘗了一口,才挽起湯匙來喂給我。我不得吞咽,他便又自己喝下一口俯身趴下來喂我。我被嗆住,又因為藥汁太過難聞而推他拒絕。他卻僅僅是扶起我,口對口逼着我喝下去。
我不得已咽下那口藥,立時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苦澀。我偏過頭去,一時難過得想哭。他卻是讓我轉過來,将藥碗放在了我的嘴唇邊上,“一口喝下去!”他的聲音充滿了誘惑的味道,動作上面又帶着誘哄。我還有一絲的理智,于是在這之下強行忍住惡心一氣喝下了那碗藥。
他覺得滿意,輕輕地笑一聲,最後還是扶着我躺下去。我心中挂念着自己是否拖累了行程,于是強行聚起氣力問他:“我們什麽時候回去,你遲歸真的沒關系嗎?”
他僅僅是笑,俯下來吻我的臉頰,幫我拉好了被子掖上,“等你好了我們再回去!”
他的聲音和動作又是充滿了極具的誘惑力,我模模糊糊之中覺得不對,又想不起來具體怎樣。到底精神不濟,沒過多久,我還是迷迷糊糊地沉浸在黑暗當中睡去了。模糊的印象當中,琅琊和我一直待在這間客棧之中,盡管他還要馬上處理都護府遺留下的事務,也還是一直待在這裏。
客棧裏面已經沒有其他的客人,整個地方都已經被他包下來,那些前來參見的邊關将軍和新上任的都護也都是來到這個地方與他商量事務。
除此之外,印象最為深刻大概就是,我一天醒來,他為我呈上來一碗中原的飯。
他竟然在一次會議之後叫住了那個新上任的都護大人,吩咐人家去找了食材,就自己挽起衣袖下廚。他對我的說法就是,自己野外生活多了習慣自己動手做吃的。那神态和語氣,不為人知的落寞當中又掩蓋着自得,等我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經不動聲色地将它隐藏去了。
我依舊是沒有好,他也依舊沒有說出要帶我離開的話。我就安心躲在客棧裏面,私下地認為這樣的生活也是很不錯。我幾乎再也不催促着他帶我回望都了。
他是琅琊,會忙政務;離開了這裏回到望都,便不會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男人。
我的私心讓自己有些愧疚,于是精神好些的時候幾乎不敢看他,也在他看過來的時候背過身去。懵懵懂懂過了許久,才在某一天發現,自己原來也不過是一個自私的人。
我想起南平宮殿中的宮女,以前生病的時候,她們也是這般盡心盡力地照顧我的。可是,他明明是個男人,一個讓我還覺得有些陌生的男人,這樣心中的感覺不自覺之間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了。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我終于如願以償嫁給了自己的師傅。可是嫁給師傅之後又會怎樣呢?他帶着我環游江河湖海,看遍日月星辰,最終我依然無法拂去他眉眸之中的憂傷。每次回頭都在感覺他的心目中存在着一個人,而他有時候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那個人。
但是,我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清冷的一夜,聖塔,我抹着眼淚急匆匆地爬上去,扒在門框邊上看見的也不過是他在擁抱着另外一個女人。
一個白衣的女人,身量苗條婀娜,看不真切容顏,卻是知道也是一個他一樣的傾城美人。他正擁着她,用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發,溫柔地安慰着她的哭訴,低聲軟語。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是知道,原來他的愛撫,他的溫柔,都不是只對我一個人!
有什麽能夠比愛上自己的老師更能折磨人心的事情嗎?
我四處碰壁了許久,才是明白我之于他,也不過如同其他人之于他,漠不關心。
此時,琅琊的出現,卻是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親近之感。我已經獨自行走了太久,此時此刻遇見他真覺得是上天注定的緣分。這份緣分不強求,不矯揉造作,只是順其自然。我想他或許也已經住到我的心裏來了。心房之中雖然還有一個地方漏着風,但是有他已經足夠溫暖。
我當然沒有告訴他我的心情,正如有些話說最終還是說不出口一樣。
他有時候看我的眼神卻已經帶着了然,在我精神好的時候,也陪着我一起坐着說些逗趣的話。比如:如果有下一次,是否還願意陪着他風餐露宿?我不禁反問,我們這一路走來到底是有過風餐露宿嗎?他卻只是笑,并說以後總會有的。
他的話并不像是在開玩笑。我卻是有些疑惑了。誠然,他是個可以出王城獨自行走的一國之君,但是總也餐風宿露就有一些不合清理了,是吧?我這樣詢問他的時候,他卻總是笑着,勾起一抹嘴角道:“天下之大,總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地域之廣,也總有你理不清的政務。王也是有煩惱的。”
對此,我竟然沒有什麽話可以用來反駁。
日子一天一天走過,來的時候是初夏,此時已然五月底。我到底有些病得重了,纏綿病榻多日竟然沒有痊愈的跡象,到最後難免有些愧疚。
這天,我醒轉的時候是下午,琅琊坐在窗臺前面的桌子上看着外面的西域風情出神,竟然絲毫沒有發現我的情況。直到天黑,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晖消失,外面的街市上亮起燈火,他才是醒轉,回過頭來,眼睛裏面沉澱着微弱的光輝,“怎麽不睡?”
我一直在注視他的背影,此時也是緩和了一下,輕聲道:“睡不着了。”
他就走過來低身摸了摸我的額頭,末了就是坐在床前。他現在無所事事,不也是因為我生病了嗎?我有些愧疚,握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面,“我們還是盡快回望都吧!”
他輕笑一聲,瞥我一眼,勾起嘴角道:“怎麽,想回王宮了?”
我嘆口氣,略有無奈地望着他,道:“不是,而是你現在待在這裏總是不好吧!那些大臣估計會說我肆意妄為害得你不務政務,我可不想擔上這樣的罪名。而且那些需要你親自處理的政務,恐怕都已經堆積如山了。”
他卻只是笑,末了抱起自己的雙臂擁着我,挑眉道:“堆積如山才好了,也好給那些整天無所事事的大臣找一點事情來做!你現在就是養病。”
我終究還是沒有像自己在戰場上設想的那樣,變成一個對什麽都冷清的人。
我在半夜的時候驚醒,外面下着大雨,屋子裏面也有些濕潤。我第一眼沒有看見琅琊,在屋子裏面尋找了一圈兒才發現他正側對着我坐在昏暗當中。
他卻是輕輕地告訴我說:“他寫信,讓我們回去。”
我有些不明白,不由得疑問他:“是誰,誰讓我們回去!”卻是沒有等到回答。
夜裏,他緩慢放開我,便開始收拾起東西。侍衛們走進來拿起東西,他抱起我下樓坐進馬車裏面,只幾聲馬兒的悲鳴響起。我們離開了這片邊城。來到這裏的時候用了八天時間,回去的時候卻只用了四天,他将我帶回王宮當中,便悄悄地如鬼魅一般消失了。就像從來都不曾出現過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章是18號的存稿,結果怎樣我還不知道,感覺應該不會壞吧?
明天晚上八點見喽,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