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撒嬌 寄養條狗都沒這麽随便吧?……
剛下了舷梯,笑容在Mia臉上凝住。
她輕聲嘟囔:“糟了,Hexe(女巫)來了。”
不遠處,被她稱作女巫的Sophie祖母正從一輛邁巴赫上緩緩下來,雙手抱臂,從容等待機上的人一個個乖乖走到她面前。
她戴着墨鏡,看不清她的視線究竟落在何處,也看不出她有何種情緒。
諾亞正要開口,Leon伸手攔他,先一步說:“這是我的主意。”
女巫沒有理會他,姿态優雅地摘了墨鏡,向方舟伸出手,“方小姐。”
她并未依照禮節摘下手上戴着的手套。
方舟彬彬有禮地回握。
“下周我的助理會聯系你,處理漢娜公寓的過戶事宜。”
德語本就不是一門腔調柔和的語言,女巫的語氣更是相當生硬。
方舟坦誠回道:“我不會在這裏久留,所以不需要那套公寓。麻煩您助理聯系律師,草拟一份放棄繼承的協議書,我會簽字的。”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女巫略揚了下眉,額上沒有半絲皺紋。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大概是玻尿酸打多了。
諾亞湊到方舟耳邊,輕聲說:“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了,我朋友已經在機場外候着了。不能讓她久等,我先告辭了。”打完招呼,方舟轉身就走。
一周過去,方舟并未等到所謂的助理來聯系她。
征得她的同意後,樓下的穆勒太太在前門和後院,各加裝了兩處監控探頭。
周五傍晚,方舟剛回到公寓,便聽得樓上有響動。
想必是諾亞回了村裏,過周末。
他現在是她真正的房東,她理應上去當面告知,她即将搬離的計劃。
前來開門的諾亞似是剛洗完澡,頭發還沒來得及吹幹,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浴袍帶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間,領口幾乎敞到了肚臍,水滴源源不斷地,從頸間濕發,沿着中縫一路下滑……
一片春光旖旎。
方舟愣了一下,忙道:“我過會兒再來。”
“什麽事?”諾亞嘴角微揚,右頰的酒窩若隐若現。
方舟的腦子竟短了路,一時忘了她上樓的目的。
諾亞拿起玄關櫃上的一把鑰匙,遞給她,“這間公寓的備用鑰匙,你收着吧。”
“什麽意思?”
“我平時住在斯圖加特,周末偶爾回來。如果有什麽事,還得麻煩你替我先處理下。”
“你可以留給穆勒太太。”
“穆勒太太年紀大了,不想麻煩她。既然漢娜這麽信任你,那我也沒有不信你的理由。”
方舟終于憶起她此行的目的。
“我申請到了下學期的學生宿舍,等十月份開學就搬走。現在按照合同的要求,提前一個月通知你。”
方才還透着些許得意神色的琥珀眼眸,霎時間黯然失色。
“為什麽忽然要搬走?是我做錯了什麽,惹你不高興了麽?”
聽過幾回他跟下屬講電話,他的聲音總是清冷堅毅,透着不符合他年紀的威嚴。怎麽到了她這兒就變得軟軟糯糯的,聽着還有幾分委屈?
“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敢一個人住。”
“你怕什麽啊?穆勒太太一家不是就在樓下麽?我周末也會回來啊。”諾亞急聲道。
現在的他,需要大洋兩頭兼顧,實在沒有功夫,也沒有心情去談情說愛。唯一期盼的,就是等周末閑暇時候,能看看她,聊以慰藉,她卻冷不丁地提出要離開。
聽到屋內似乎還有第三個人的動靜,方舟壓低了聲說:“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哼哼唧唧的,像我欺負了你似的。”
“你可不是在欺負我麽?你個騙子,還說不會走,結果說走就走了。”
這狗子可真會給人扣帽子。
“你非走不可麽?”
兇的時候硬邦邦,酥的時候把人筋骨都說軟了。
方舟垂頭不響。
見她這般,諾亞心想:算了,她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就随她去吧。他現在也沒有資格把她扣在身邊。
“二樓漢娜的鑰匙在我手裏,你要收回去嗎?”
“不用,反正遲早都要還給你的。”
聞言,諾亞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僅是嘴角,連原本上揚的眼尾都耷拉下來了。
“安東正在做晚飯。你賞個臉,跟我們一塊兒吃吧。”
方舟覺得,如果她此刻再拒絕,可能要被指控虐待小動物。
三周前還是空無一物的廚房臺面上,新增了一溜兒嶄新的小家電,還有剛拆封的餐具、刀具。
安東正圍着圍兜,在電爐前做飯,俨然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樣。
廚房的兩扇窗戶大開到底。
做中餐時會産生不少油煙,一不小心就會觸發室內的煙霧警報。
這兒的警報器可比某些網站的審核還敏感。
一旁的餐桌上,已經擺了幾道剛做好的家常菜,香氣誘人。
一個完全不會說中文的亞裔,中餐倒是做得賣相正宗。果然是真愛了。
三樓的公寓有且僅有一間卧室。方舟感覺自己像是照亮“小情侶”同居生活的大電燈泡。
聽到了進門的聲響,安東轉過身,沖方舟颔首打了招呼,又一臉嫌棄地看着諾亞,“你這副樣子在客人面前未免也太失禮了。”
方舟聽出他話語中似乎有點宣示主權的味道:諾亞的春光是獨屬于他的。
諾亞乖乖回屋換衣。
出來時,他穿上了一件黑色的T恤,和初遇時方舟借給他的那件一模一樣。
還以為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屑于穿這種快銷品牌的廉價衣服。
諾亞在方舟身旁坐下,語帶怨念地問:“你是不是忘記問我什麽事了?”
方舟略作思索,開口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去看醫生?”
“一整個禮拜都不見你聯系我,還以為你壓根不關心吶。”經她一問,諾亞似乎心情好了一些,“我這周三已經去過一次了。”
方舟将信将疑地挑眉看他。
諾亞說了一個名字。
這位是心理學界創傷療愈的大拿,也是她導師曾經的導師。
方舟“哦”地應了一聲。
“怎麽這麽驚訝?”
“她是泰鬥級的人物,我以為她已經徹底退隐,不接個案咨詢了。”想來沒有重金請不出山的人,“你先前不是說要我陪着去麽?”
“我還沒那麽矯情。”
方舟明白,她不該過多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飯後便趕緊尋了個借口,下樓回到屬于她的小港灣。
再次見到兩人是一周後的周五。
晚上十點多,方舟正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面前可調節高度的小茶幾上擺着電腦和活頁筆記本。
她輕咬筆頭,仔細琢磨她的論文細綱該如何修改。
她想得專注,沒有留意到外頭上樓的腳步聲。
驟然響起的門鈴聲驚得她從沙發上跳起。
打開門,門前兩個大高個兒把樓道燈昏黃的光線擋了個嚴實。
諾亞微眯着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樣,看上去一臉疲憊。
他被安東從身後提溜着衣領,活像一只被抓着後頸的大型犬。
“今晚酒會被灌了不少混酒,他都醉迷糊了還硬要回這兒來。實在拗不過他。他酒品很好,醉了也很安靜斯文,不發瘋不鬧騰,只睡覺。
我手頭還有些事要處理,能不能麻煩你先照看他一會兒?”
還沒等方舟回複說不願意照看,安東便把他往門裏一推。
受了力的諾亞擦着她的肩,踉踉跄跄地進了門。
再回頭,公寓門已經被安東碰上了。
哈?怎麽就丢她這兒了?
寄養條狗都沒這麽随便吧?
諾亞大咧咧地躺在沙發上。
剛才方舟坐的地方還留有一個屁股印,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蜷起身子,還給她騰出了位置。
方舟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回樓上你自己住處睡去。”
“我就不能在你這兒待一會兒麽?就一會兒~”他的尾音顫動,十足的哀求意味。
每次聽他這麽說話,方舟心裏就有些扛不住。
哎,行吧,就當是好心收留一條流浪狗了。
狗子側卧在沙發上,挨着她的腿,安靜乖巧。真的一點兒都不鬧騰。
毛茸茸的腦袋就在手邊。
方舟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能上手撫摸。
想到下個月就要走了,她竟有些不舍。
留在這兒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周圍都是熟悉的人,杜依也在附近,離市中心也近,去哪兒都方便。
目前他和他的家人,并沒有任何為難她的地方。未來,只要她足夠謹慎,應該也不至于陷入危險,何必如此忌憚?
每當猶豫不決時,方舟都會撕下一頁白紙,劃出一橫一列,分別寫下兩種選擇各自的優缺點。
她當晚未能立即做出決定。
這張寫有利弊的紙片,随着她大力合上筆記本的動作,飄落在腳下米白色的地毯上。
方舟起身匆忙,并沒有留意到。
第二天一早,落入了諾亞眼中。
這紙上的信息給了他談判的籌碼。
他不動聲色地将紙塞回活頁本中。
待到方舟起床出屋,諾亞笑嘻嘻地迎上去,“還是打算搬走嗎?”
方舟嗯了一聲,語氣倒不是很堅定。
“那以後我們就不要聯系了,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漢娜的事有沒有進展。”
這狗子怎麽宿醉醒來忽然就神清氣爽,還要挾上人了?
被拿捏住了七寸,方舟只得暫時妥協:“那房租我會照付。”
“不用,就當是我每次找你聊天的咨詢費。”
“沒有那麽貴的單次咨詢,況且我又不是專業的咨詢師。”方舟神情嚴肅,“你要是不收,我就搬走。我不喜歡寄人籬下。”
諾亞沒想到她會這樣定義在此居住的狀态,輕嘆道:“你非得這麽別扭麽?”
他調查過她的背景。她的父親是一家醫療科技公司的董事長兼CEO,但處事似乎很低調,關于他本人和家庭的報導并不多。
關于她的消息更少,唯有一篇她十八歲生日宴會的新聞報導。
配圖中,她的繼母摟着她的肩,模樣親昵。
照片中的她雖笑着,但笑意似乎只停留在嘴角,未達眼梢,看上去有些勉強,倒是她身旁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笑得開懷。
他不清楚她和她的家人之間有何嫌隙,不過現在他還沒有資格細問。
只要她不走,一切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