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剪秋回到府後就将叽叽亂叫的小雞仔放到的雞棚中。
這裏原來就是個雞棚,前任主家走後這裏就荒費了,葉剪秋又重新收拾了一遍,用樹枝當籬笆圈好,将雞棚裏面打掃幹淨。
雞棚中間有棵參天大樹,樹根部的沙土地上不時有從樹上落下的樹籽和不知名小昆蟲,小雞仔開始本能的在沙土上追逐玩耍,刨沙土裏的東西吃。
雞棚裏的這棵大樹,連葉剪秋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黑色堅硬的樹皮,滿枝頭心型帶鋸齒狀的葉片,還長滿了紅色小毛球,就像一個個紅色的花朵。他曾好奇的摘了一朵,發現紅色的小球并不是花,而是一種漿果,摘到手裏沾的滿手都是紅色的汁液。他大膽嘗了一口,有微微的甜意,但并不好吃,因為上面沾滿了沙塵,牙碜的厲害。
但是那棵樹卻是葉剪秋最喜歡呆的地方,這棵樹從根部就分開了岔,就像從分杈處長出共用一根的兩棵樹一般,而且樹岔中間的樹皮光滑溜溜的,顯然在很久以前,前任府主在的時候,也有人經常坐在上面歇息玩耍。
這個杈口離地約有半米高,就像一個天然的躺椅,葉剪秋心平氣和的躺在樹杈的分界處,雙手枕在腳後,背靠着粗大的枝幹,将雙腳蹬在樹幹上輕輕抖動,聽着風聲瑟瑟,樹葉婆娑,雞崽啾啾。
風很大,将樹身吹的有些搖搖晃晃,他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就像呆在搖籃裏那般惬意。
葉小溪看到後院的門又打開了,立刻就知道葉剪秋回來了,他高興地跑到後院子,在菜地裏眼饞的溜了一圈,摸摸這個,聞聞那個,想到板着臉的朝歌和那手裏的大馬刀就縮回了手,依依不舍地離開菜園子又來到雞棚。
他看到毛茸茸黃嘴巴的小雞崽高興的跑過來,捧着叽叽叫小雞道:“什麽時候能長大啊,長大就有新雞蛋吃了。”
“是啊,想早點吃上雞蛋你得好好喂,去弄點水吧,小雞崽渴了。”
葉剪秋仍閉着眼睛享受他的美好時光。
“好的!俺這就去!對了,馬嬸子剛才說地上又髒了,讓剪秋哥你去掃!”
“知道了,馬上去。”
葉剪秋只好結束了他的休閑時光,無奈地從樹上下來,拿把掃帚就出去了。葉小溪立刻丢下手裏的小雞崽,迅速的爬上樹杈,也學着葉剪秋閉着眼蹬着腿玩。
葉剪秋回頭看了一眼葉小溪有些無奈,葉小溪雖然只有十三歲,可是一點都不像農村出來的苦孩子,嬌滴滴的,動不動就掉眼淚,而且一心覺得自己被賣到大戶人家是來享福的,整日貪玩偷懶。還好遇到馬婆子這個為數不多慈悲心腸的管家,對那些鄉下來的苦孩子很疼愛,很少責罵。
論心理年紀葉剪秋可比葉小溪大了不少,他上輩子已經活到了二十五歲了,學業完成後,就參加二年多的工作,是個真正的成年人了,怎麽可能和這個小孩子計較呢?
葉剪秋來到院子裏,青磚石地面上仍是一層白色的落花。青石映花,分外漂亮,微風吹過,那些白色細碎的落花不時的在地板上輕輕滾動……就像一幅美麗的油畫,可是馬婆子卻要求院子幹淨整潔,連一片樹葉都不準留,不停的讓下人們打掃。
葉剪秋擡頭看了看這棵大槐樹,樹上大嘟嚕大嘟嚕白色的花朵開的正濃,滿樹冠都是耀眼的白色,如同展翅欲飛的白色蝴蝶,綠色的葉片反而串串白花擠的沒了蹤影,整個院子裏都彌漫着槐花濃郁香甜的味道。
馬婆子手下的丫頭們嘴饞這些槐花,想讓葉剪秋上去摘,好做美食吃。馬婆子卻意外的打了那些丫頭們手心幾板子,冷着臉說槐字裏面有鬼,不能吃!
小丫頭們委屈的跟什麽似的,連葉剪秋也覺得奇怪,槐花可是美味呀,當年姑姑還讓他在竹竿上綁上鐮刀,去割那些槐花蒸菜窩窩吃。
馬婆子既然不喜歡槐樹,為什麽不連根刨了呢?
後來他才知道,馬婆子及其珍愛長成材的大樹。這幹旱的沙地上長棵大樹不易,就連院子後面有幾棵大桑樹她也嫌晦氣,但最終也沒舍得動。
那些桑樹不停的往下掉落紅的發紫的桑椹,熟透的桑椹将青石地板都打成了紅色,有嘴饞的丫頭經常彎着腰在樹下撿食,馬婆子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最後馬婆子不知道從哪裏請來一尊小小的白塔,鄭重的放置在後院裏,說這塔能鎮邪驅鬼。葉剪秋看到那個能托在手掌心的玲珑小白塔笑了很久,這難道不是那李天王的掌中物麽?
馬婆子在白塔前恭敬地上了香,擺了供品,還撒了一地的銅板。府裏所有的人對神鬼是很敬畏的,并沒有人打這些銅板的主意。因此,這尊小小的白塔就成了院子裏的守護法寶,所以那些桑槐也安然無恙的生長在府裏。
槐樹的花期還沒有完全結束就迎來楝樹花開,府裏也有幾棵高大的楝樹,那大束大束的紫白相間的小花朵美麗極了,苦味兒中帶有一絲蘭花的味道,氣味也很濃郁。
苦楝花開就說明美好的春天快要結束了,炎熱的夏天就來臨,田地裏的莊稼也快該收割了吧?在金浪翻滾的季節裏,這個世界會不會也有布谷鳥叫呢,“布谷,布谷……”
葉剪秋又想到了自己的故鄉,那小鄉村一片美好的田園風光,由于大型機械化收割,收麥的大忙時節,短短一天功夫就能将莊稼顆粒歸倉。
姑姑愛惜糧食的程度和馬婆子愛惜大樹不相伯仲,姑姑總是帶着他趁着早上露水沒有散去的時候來到只剩麥茬的田地,去撿那遺留的麥穗。他眼神好,将撿來的麥穗遞給姑姑,而姑姑則拿把剪刀,将麥穗上的長長麥稭剪掉,然後裝在蛇皮袋裏。
“雨過溪頭鳥篆沙,溪山深處野人家,門前桃李都飛盡,又見春光到楝花……”
葉剪秋幻想着這青陽鎮曾經的美好時光,這些槐樹楝樹桑樹等也曾經在青山綠水環抱的小城鎮中獨享明媚春光,那些小姐貴婦們拿着團扇,穿着绫紗裙是不是也在這些花樹下嬌聲笑語,追鬧着蕩秋千玩耍?有沒有人也坐在那棵大樹的分岔處小憩?
可惜這裏卻除了濃濃大霧外,并沒有過一次降水,所以也不會有“小雨輕風落楝花,細紅如雪點平沙”的美麗景像……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只聽到身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匹快馬直沖入府,葉剪秋不緊不慢的回了頭……難道是朝歌?這小子偶爾也會騎着馬一直沖到院子裏,任性的像個寵壞的孩子。
但是他沒有想到,這次馬背上不是朝歌,而是卻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的男子!那結實均勻的體格足足比朝歌高了一頭!
只見他騎着匹棗紅色的大馬直直就朝葉剪秋沖了過來,不知所措的葉剪秋吓得緊緊抱着掃帚呆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大紅馬裹挾着一股勁風朝他沖過來。
眼看就要撞到人了,馬背上的男子這才“籲”了一聲,俯着身子拉着缰繩用力扯了一把,如烈火般鮮豔的大馬高擡前蹄仰頭嘶叫一聲,幾乎站立起來,那男子側身緊緊拉着缰繩,空中落花紛紛,男子滿頭青絲飛揚。
馬停下後,男子一個鹞子翻身利索的下了馬,一把拉下臉上的面巾,露出一張英俊非凡的臉和一雙燦若星辰般的眼睛,他沖葉剪秋點點頭并禮貌地笑了笑,那一笑春風十裏,萬花開遍……
男子輕輕的拍了拍馬背,雲淡風輕的牽着馬從木偶般呆傻的葉剪秋身邊經過,那馬高傲的甩着尾巴噴着鼻子,邁着雪白的四蹄“嗒嗒”的乖乖往馬廄去了。
葉剪秋出神的盯着那男子的背影,那男子身高足足有一米九!他的背影比例是如此完美,後背寬厚結實,腰細窄臀,兩條大長腿穿着黑色長褲腳蹬皮制厚底戰靴,後背上還背了一張黑色發烏的大弓,腰佩了一把黑底點金紋的長馬刀。
他個頭高大,從葉剪秋身邊經過時,他只堪堪看到一個完美的下巴,結實的喉結,略黑緊致的膚色,以及那張薄唇……男子闊步前行,一頭淩亂的黑發披散在後背,黑色長發和白色的發帶迎風飛舞,整個人如同牽着神駒的天神從雲端降臨凡塵……
葉剪秋心裏只有一個字——帥!
馬帥,人更帥!不用說,這肯定是司徒瑾!一定是!
原來這個世界竟是如此繁華!竟如此繁華!!
心慌意亂的葉剪秋回過神來後,開始低頭大力的掃地,頓時滿地落花團團亂飛,馬婆子出門就叫道:“葉剪秋,你輕點掃!你想挨板子麽?!”
“哦,好的。”
馬婆子氣的笑了,這小子乍一見到主子就走神了!
“剪秋,主子們一會兒就要用午飯,你中午打算安排什麽飯食?”
葉剪秋張口就道:“吃餃子!讓采霜她們幾個去後院摘些大蔥,割些韭菜,讓小溪他們來剁肉餡,我掃完地就去和面!”
“吃餃子太費事了,來得及麽?”
馬婆子有些皺眉,這葉剪秋的廚藝的确不錯,雖然府裏沒張羅過精美的大酒席,但是那粗茶淡飯經過他的手就像珍馐佳肴般可口。馬婆子曾經在陳典史家做過工,也吃過不少美食,但是她獨愛葉剪秋的手藝,因為他做出的普通飯菜有家的味道。
她也有想吃水餃,但是包餃子鋪擺的陣勢太大,剁餡,和面,擀皮,包捏,下水煮……得好幾個人忙成一團,太麻煩。
“來得及!”
葉剪秋在上輩子的時候,只要家裏來了貴客,他就張羅吃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