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剪秋匆匆地将院子打掃幹淨後,立刻飛奔到後院。
一個高大碩長的身影正在馬廄裏給紅馬喂水加料,葉剪秋立刻上前幫忙。見到司徒瑾抱來一些幹草,葉剪秋就立刻搬來鍘刀,眼巴巴的看着他,眼神好像在說,我們一起來做吧!
司徒瑾沒有說話,徑直将一把幹草放在鍘刀下面,葉剪秋蹲在他身邊幫忙把草料往鍘刀下面放,司徒瑾握住鍘刀用力一切,草料齊齊就切斷了,看到葉剪秋的手有些發抖,司徒瑾道:“你要小心手指。”
“哦,好的。”
聽到司徒瑾開口和他說話,葉剪秋的手更抖了。
等草料切完後,司徒瑾又去找水桶和刷子準備給馬洗一洗,葉剪秋上前道:“我、我來,我會洗!”
“你手腳輕一些,我的馬脾氣烈。”
“沒、沒關系。”
司徒瑾将水桶放下後就走了,葉剪秋很失望,他很想和司徒瑾一起幹活,可是他卻離開了。
正當葉剪秋有些洩氣的在馬身上刷毛的時候,只見葉小溪一蹦三跳的從外面跑進來,興奮地拍手叫道:“哥!哥!咱府上的主子來啦!那司徒大人可真是好人材!比楊捕頭好看一百倍!”
“嗯,我知道了。”
“馬婆子讓你去做大餃子!哥!你快去吧!”
葉小溪咽了下口水,今天中午可是吃正宗的豬肉餡的餃子呢,他好多年沒有吃過餃子了!
葉剪秋來到廚房,淨了手後捋起袖子開始和面。廚房裏的幾個幫廚也非常興奮,洗的洗切的切,歡歡笑笑的像過年一樣,幾個丫頭還滿臉喜氣地竅竅私語,小聲的讨論着新來的帥氣主子。
就連馬友道也偷偷從門房溜了回來,笑得一張臉跟核桃似的,鉚足了勁剁肉,聲音震天響,廚房像交響樂般熱鬧。
葉剪秋的手腳非常麻利,他和面的時候又加了幾個雞蛋,想了想又加了點鹽,将面和好後就用濕布蓋上讓面團慢慢醒。
然後他親自調餡,裏面放了自己特制的調料。草菇黃豆釀制的醬油,焙幹碾碎的大料面,還有芝麻香油和蘑菇幹粉。餡剛一拌完,濃郁的香氣就飄散開來,大家本來并不餓,但是聞到香味後不由得肚子開始咕咕叫。
很快,包餃子的前期準備工作就完成了。
等擺好了面案,葉剪秋就系上大藍粗布圍裙,頭上用個帕子一包,如同名角上臺一般款款坐下,坐在案板前開始工作。
葉剪秋兩只手左右開弓擀餃子皮,他的速度很快,那些包餃子的人就跟不上他的節奏了,直埋怨餃子皮都快粘在了一起,揭都揭不開。
葉剪秋擀一陣皮就停下來幫忙一起捏水餃,他身邊兩個面板簾,一個面板簾上面的餃子是他用兩只手一握,迅速擠出來的小疙瘩狀的快速水餃,另一個面簾上卻是他精心捏的帶花邊的水餃。
有丫頭好奇地問:“剪秋哥,這些餃子真是好看,看着都想吃!這些是啥花樣啊?”
葉剪秋捏的水餃有元寶形,有四喜形,月牙形,麥穗形,還有尖尖的小糖三角形,精巧別致的就像一個個工藝品。
“回頭再教你們做,今天沒有時間了,主子們要等着吃,這好看的水餃是給咱們司徒大人吃的。”
立刻有人不滿的噘起嘴,小聲嘀咕:“真會巴結。”
葉剪秋渾不在意,仍盡心盡力的快速捏着水餃。
朝歌和晉伯一來到府裏,就聞到一股特別的香味,他們不約而同的下馬來廚房探頭查看。
看到廚房裏衆人忙的熱火朝天,朝歌臉色一變,冷冷道:“大哥一來果然待遇不一般,我們在這裏吃飯,哪次都是千年不變的饅頭面餅煮大鍋菜!這葉剪秋偏心的要死!”
“就等着沾光吧!”
晉伯覺得好笑,和朝歌來到書房和多日不見的司徒瑾議事去了。
司徒瑾正坐在書案前寫着什麽,見到二位的到來,他站起身來道:“二位辛苦了。”
“可不,就等你來喝酒呢,這大熱天,可不少跑路。”
朝歌拉了把椅子坐下,晉伯就坐在床前的小矮榻上,一個小丫頭要去沏茶,朝歌連忙将案桌上一罐龍井遞給她,司徒瑾上前将茶葉罐奪下道:“弄些涼茶就行。”
“大哥,連口好茶也不舍得讓兄弟們喝麽?”
“好茶給我母親留着,你們就喝茶沫子吧。”
朝歌委屈的看着晉伯,晉伯笑道:“鈞之說的對,好茶要留給老夫人,我們有口水喝就不錯了,哪有恁多講究。”
小丫頭施禮退下,去沏茶葉沫子去了。
看朝歌的臉臭臭的,晉伯開始轉移話題:“老夫人呢?怎麽沒有一起回來?”
司徒瑾道:“母親被聖妃娘娘留下了,她們結伴去清泉寺燒香吃素齋,估計還得等上幾個月。”
司徒瑾的母親婁氏和聖妃娘娘是手帕交,婁氏本打算跟兒子回青陽,可是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回臨月城,所以聖妃娘娘不舍,又多留了些日子。
晉伯道:“鈞之,老夫人身體如何?”
“母親的身子還不錯,臨月城的氣候濕潤,雨水足,并沒有犯病。聖妃娘娘身邊有衆多侍從醫者照顧,不必擔心。”
晉伯點點頭道:“那就好。前些日子楊小迷送來一些物品,看起來很貴重,鈞之,你看如何處理?”
司徒瑾毫不猶豫地道:“拿去賣掉。”
“一件不留?”
“嗯,一件不留,賣的銀錢給兄弟們發饷銀,朝延欠了四個多月的饷銀了,我們不能在等了。”
“那好。”
晉伯又沉默的點點頭。
外界都傳言說巡檢司是油水很大的地方,可是司徒瑾心裏知道,這巡檢司窮的快要揭不開鍋了!如果不是軍團急需銀子發饷充軍備,司徒瑾輕易不開倉庫的大門做生意,除了偶爾拜托楊小迷通過關系做過幾次買賣外,軍團大部分時間還在苦苦等候朝廷的消息。
司徒瑾曾經向上面發了很多信函要饷銀,可是均是泥牛入海沒有回音,他嘆口氣道:“我走的這些天,是不是又有兄弟離開了?”
“是的,又有十幾個兄弟托了門路,說有別的署衙接收,已經向我提出來了,就等你回來商議。”
“蓋上大印,讓他們走就是,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不用跟我商量,直接讓他們走人。”
“那好。”
晉伯和朝歌看着眉頭緊鎖的司徒瑾三個人皆沉默無語。
自從青陽鎮的氣候發生異變後,司徒瑾就被朝廷派到青陽鎮來接任巡檢司主事官,朝廷派他秘密調查鷹頭山發生的怪事。
司徒瑾每天都要帶人來鷹頭山巡查,可是一無所獲。除了太陽溫度異常的高外,他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好上書朝廷,希望欽天監查看星象。
朝廷的回執不置可否,說京都城臨月星象正常,金烏沒有異變,讓他繼續在此地調查。
司徒瑾又上書,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他希望朝延能派一位欽天監來青陽鎮親自勘查,看是不是真有神鬼一說。結果等了幾個月終于又等來回函,回函言辭激烈,上鋒不僅大怒,說司徒瑾失職推诿,不體恤國庫緊張,一心要饷。而且還怪他輕信市井之徒口誦,邪說異端,惑亂朝綱,實非細故……這帽子扣的太大了,司徒瑾也怒了,再也不向朝延上書。
可是氣歸氣,無奈的司徒瑾只得繼續奔走在這沙漠戈壁。他來這裏已經三年多了,沒有下過一次雨,很多水井已經不再出水,河水也細了很多,耐幹旱的樹木異軍突起,楊樹和槐樹等占領了主導,沙地上開始長紅柳荊棘等灌木,生長得還很旺盛。
随着時間的流逝,朝廷對這塊土地漸漸沒了興趣,就連饷銀也不按時發放。
這青陽鎮本身就是一個邊陲小鎮,離京都臨月有數千裏之遙,騎着快馬也要走上一個多月,來回一次的回函被那些官僚拖沓的大半年才收到一封。青陽鎮和屬國璃國接近,這璃國國土面積雖小,但沒有受到天氣異變的影響,不僅物産豐富,而且民風彪悍,經常在這片土地騷擾,司徒瑾每日疲于應對,有些力不從心。
千盼萬盼終于又有文書傳來,司徒瑾滿心歡喜,以為朝廷終于想起了他。沒想到上鋒不僅沒有繼續加派兵馬,而且已經決定只發放一半饷銀,剩下的一半要地方自籌,當時氣得司徒瑾就拍了桌子大罵。
這地方上的官員和鄉紳對他這對朝廷空降的巡檢司很排擠,這自籌饷銀簡直是空談!
看來朝廷是放棄鷹頭山了,也可能是已經将司徒瑾放棄了!
當時司徒瑾手下的一個心直口快的兄弟海大牛就氣得大叫,敢欠軍饷,反他娘的!結果被司徒瑾打了二十軍棍就老實了。
其實司徒瑾心裏明白,是他連累了一幫兄弟。
在司徒瑾來青陽鎮上任之前,都城臨月已經暗潮洶湧,老皇帝病危,十幾個皇子為了争位你死我活。
他本是京城大将喬煥民的手下,這喬将軍是齊王的人,齊王在新帝之中争落了北,新帝登基後就下旨将齊王軟禁,喬将軍等當初謀反的軍士們幾乎被殺的一幹二淨。
而司徒瑾,就是被提前砍掉齊王的臂膀之一。在齊王還沒有動兵之前,這司徒瑾就已經被派來這青陽鎮,本來初派他到青陽鎮時,司徒瑾還頗有怨言,去青陽鎮任巡檢司使,簡直殺雞用了牛刀,可是現在看來,卻是堪堪躲過了這場劫難。
新帝對齊王還算仁慈,只查收了家産,賣掉了家奴,将他軟禁在宗人廟。而且還将他的母親聖妃娘娘仍保留妃位,好生在宮裏養了起來。
這個做法讓朝中上下無不唏噓,有人說新帝心慈手軟沒有帝王之風,也有說新帝講大仁大義一代明君……不管怎麽說,他司徒瑾一直被留在青陽鎮,也說明了新帝的态度。那就是,你司徒瑾雖然是當年的武狀元,也是京城禁衛軍有名的校尉,但是你失了勢,就成了昨日黃花,新帝沒有殺他,只是将他流放了,流放到這個貧瘠的土地自生自滅……
随後朝廷倒是偶爾也派來幾次人馬,卻是押解來的重犯,被流放到鷹頭山的礦山上做一輩子的苦力。看來,這青陽鎮當初無比榮耀的鷹頭山,就像最青鸾國最東方那終年幾乎不見陽光的極寒之地,也要成為一個流放犯人的場所了。
司徒瑾心裏很不是滋味,他仕途無望也就認了,但是這些跟着他的兄弟可是他從京都臨月帶過來的,派到這裏不僅吃苦不說,連饷銀也不能按時發放。
沒有銀子,公事就沒有辦法開展,怎麽看守犯人?怎麽練兵養馬,怎麽充軍備,怎麽讓兄弟們吃飯?這些都是眼下讓司徒瑾最頭疼的事。
司徒瑾和曾經一起在臨月城共事的同僚通信時,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真的被朝廷抛棄了。
有的同僚被派到臨海邊境,不僅可以利用水路官船外出經商,而且光是水産就豐富的吃不完。派到商業發達的內陸同僚,光是地方上的孝敬就夠經費了!而那些農業豐産的縣鎮,最起碼人家有糧食吃,餓不住肚子!
而他卻帶着兄弟們來到這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錯了!應該是兔子愛拉屎的地方!
雖然這裏黃沙漫天,兔子卻多的驚人,鷹頭山附近到處可見兔子打的洞,而且兔子好像也有異變,體形變的很大,朝歌曾經獵到最大的一只兔子,個頭大的就像只小牛犢!當時官兵們都以為抓到了妖怪,結果兔子也沒敢吃,直接燒掉了。
他只好帶着兄弟們在沙荒中來回奔波,抓個逃兵,拿個小賊,緝個走私,偶爾和邊境的蠻族打一架,趁機罰沒點戰利品,還不夠塞牙縫的!
即使這樣,也是從莢縣衙門捕快手裏搶食吃,楊小迷是莢縣的捕快頭子,經常對他提意見,自從巡檢司一出手,鎮裏的治安好了許多,他們一幫手下也閑的要死,外快明顯縮水。
司徒瑾仍然我行我素,除了偶爾将查來的貨物賣掉一部分,他還将自己為數不多的饷銀補貼給急需用銀子的下屬,但是僧多粥少,不是長久之計。
這一年多內,很多人看到回都城無望,有門路的人已經托關系悄悄離開,或是直言對他相告要回老家。不管手下的人是走是留,司徒瑾從不阻攔,大印一蓋,就随他們去了,少一個人對他來講也是少了一份負擔。
最後仍有一百多號死忠的兄弟留下,這些手下有人認命的在青陽鎮安了家,娶妻生子。司徒瑾自己也準備将老母親從臨月接來在青陽鎮安家,守在身邊盡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