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V]
睡着了她比平日裏要稍稍放松些，但也仍未脫掉過多的思慮，眉目間微微收緊，對環境充滿防備。
羅辰津靜靜地看着她，就像看着易碎的珍寶，連呼吸都放緩了許多，免得一個過重的鼻息就将她吹跑了。
他有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明明卓詩岚這個人實打實的在他面前，他卻總擔心她突然離去。他想起一些傳說，奔月的嫦娥、回歸的輝夜姬，既是不得圓滿，又是人力難敵。
紅燈切成綠燈的片刻，羅辰津一腳油門點出去，生怕被後車催促吵醒了她。
越往江邊開，燈光越暗淡。路燈數量不減，卻少了萬家燈火的星星點點。密密匝匝的水柳在岸邊招搖，遠遠看去像是蘆葦，又不如蘆葦柔美，他只記得春秋季來時，江邊便會開滿密密匝匝的或紫紅或淡紫的花，頗為豔麗。
此刻看起來只是黑黢黢的一團，但願焰火亮起時能将它們照得好看些。
他們來得地方屬于江邊淺灘區，還未經過完善的開發，平日裏來人就不多。如今天冷，自然更無人過來。
羅辰津輕輕喚醒卓詩岚。
卓詩岚揉揉眼睛，下車幫他搬煙花。
等打開後備箱，卓詩岚才知道他在家中所說的“一應俱全”是什麽意思。
她看着一盒做得和小屋似的煙花問：“這是什麽？”
“這叫芝麻開門，放到後面會自動裂開，要試試嗎？”
卓詩岚只見過炸上天空的煙花，聽他一形容倒覺得新奇，便應下了。
“放它的話可要離這些樹樹草草的遠着點，一旦點着了就麻煩了。”
羅辰津找了塊空地，讓卓詩岚離遠些等他。然後自己點了根香煙，用香煙引燃煙花導線後，快步跑到卓詩岚身邊。
“小屋”從邊上伸出兩道鐮刀似的火光，貼着地面快速旋轉起來。火光如金蝶般散開，随着金蝶的消彌，“小屋”上部噴濺出火樹，碎裂如星。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可不就是碎星如雨。
又見“小屋”裂開，垂直三道光束，邊上兩道火光，邊旋轉邊綻放，時間不長，卻将四周映得亮如白晝。
只是亮得驟然，熄得也驟然。卓詩岚看不過瘾，又讓羅辰津去挑煙花。
“那這桶吧，名字也好，叫九五至尊。”
卓詩岚看着五個壘在一起的煙花桶，過去給羅辰津搭了把手，等點亮時，她意外發現這煙花意外得搭配名字。
分明是煙花柱飛旋噴出灼目光焰，可分明就像是千千萬萬的飛蛾撲進了火光之中，當一只飛蛾撲火是不自量力時，千萬只飛蛾就擁促出黑夜裏最耀眼的紅。
乾卦九五，飛龍在天，盛極衰始。
這迸射的光焰，着實配得上盛極。
羅辰津挑的都是這年有名的網紅煙花，除了“九五至尊”，還有“水母”“蜻蜓”“孔雀開屏”，他們站在一起，或觀賞或尖叫，原本還帶着寒意的空氣逐漸灼熱起來，焰火的光芒裏，羅辰津發現不知何時，卓詩岚早已雙頰通紅，雙眼裏躍動着少女的神采。
時間一點點逼近零點。
羅辰津将仙女棒立在地上：“煙火向星辰，所願皆成真。等到了零點，來許個願吧。”
仙女棒的光芒不亮，卻格外溫馨。卓詩岚很喜歡這樣趨于平靜卻又溫情的收尾，含着笑應下了。
羅辰津在一旁為她掐時間：“倒計時啦。九、八、七……”
卓詩岚在心裏想願望。
臨終前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不必再許。
穿越過來那麽久，她也還算遂順，明年雖有些展望與規劃，但也足能完成。不必到許願的地步。
這麽一想，能夠許願的東西就變得極少。
卓詩岚擡頭看了眼羅辰津，像是下定決心，在仙女棒的花火前閉眼起誓：
願破除心障，兩心相知，不負君意。
羅辰津則掏出手機，将她許願的模樣拍了下來。
他不擅長攝影，角度也十分直男，但架不住卓詩岚盛世美顏，以及他全神貫注的雙眼。
鏡頭仿佛成了他眼眸的眼神，他眼裏的她是如何，鏡頭便以千倍的柔情拍了下來。
她仿佛是沐浴在光中的聖母，是他人生裏最為珍視的璀璨存在，當他眼裏映入她時，就再注意不到別的一切。
卓詩岚發現了他的動作，他有些不好意思，像極了偷吃被捉住的孩子：“你太好看了。”
“那發給我呀。”
羅辰津聽話地将照片發了過去，照片裏，她沐浴在黑暗之中，面對星光點點，虔誠如女神的愛女。
柔軟的光亮布及她周身，仿佛是神的燈火。
“拍得真好。”卓詩岚随手傳上了微博，“我們得快些離開這兒，說不定等會兒會有粉絲來打卡。”
“你已經有那樣的鐵粉了？”
“或許呢。”
雖然嘴上說着會有人打卡，卓詩岚心裏确實不信的，但這種美好的幻想一旦開了頭，就會收不住，誰能想到曾經見慣了大場面、英明神武智慧超群的卓太後，會像個少女一樣每隔幾秒就刷新一次微博呢！
“啊啊啊啊啊，好美好仙！阿偉死了！”
“阿偉保護協會發來抗議！禁止屠殺阿偉的行為！”
“姐姐是在哪裏拍的呀？感覺好像江城。”
“江城江邊上吧？那裏有塊非禁放區。”
“我要去打卡！”
“就我一個想問照片是誰拍的了嗎？”
“我也想問！”
“想問+1”
……
比起以往寥寥無人的微博，評論區熱火朝天的情況讓卓詩岚有些不習慣。她邊讀邊笑，随手回複幾條，叮囑粉絲們遵守煙花禁燃禁放的規定，安全燃放煙花，也不要紮堆，注意保護環境。
“救命！姐姐的守法意識好強！”
“路人前來報到，被圈粉了！”
“明星就是要起到正向的引導作用嘛！連粉絲都管不好的明星自己能好嘛。”
“樓上請勿拉踩。”
……
誰能想到只是半年前，她還是黑料纏身、只黑不紅的藝人呢？如今她也有了屬于自己的作品、喜愛自己的人群，今後應該會越來越好吧。
卓詩岚又刷了會兒微博，覺得頭有些暈，一陣倦意襲來。等羅辰津發現時，她已經歪着腦袋，靠着座椅睡着了。
羅辰津靠邊停車，為她披上外套，又繼續往家行使。
前路漫漫，他能做的，不過是開得穩些、再穩些。
顧楷安也看到了卓詩岚的微博照片。
還有十分鐘，他的返場節目就要開始了。但他的目光黏在卓詩岚的照片上，無論如何都挪不開眼。
粉絲的評論他一一看了，尤其贊同那句“就我一個想問照片是誰拍的了嗎”。
他想去問個清楚，但又覺得冒犯。在她面前展露心意就如同撕下手指甲根的肉刺，不碰礙眼，碰了心疼。
PD已經前來提醒他登臺，他從後臺的實況中看到了看臺粉絲熱情洋溢的模樣。
一片歡迎他的喧嚣聲裏，他沒有聽到自己想要那人的聲音。
最終，他只是評論并轉了卓詩岚的微博。
道了聲“新年快樂”。
前方是璀璨的星光大道，他站起身，将孤獨與脆弱丢在身後。
姜琰等顧楷安出場等了好久，雖然他在零點前也有和其他嘉賓合作的歌舞，但顯然姜琰更希望看到他solo的模樣。
尤其這場solo還是鋼琴彈唱。
哪個少女能扛住的哥哥彈唱時的溫柔嗓音呢？
尤其是她的位置極好，能夠将顧楷安的神情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光憑這一點，姜琰就已經盤算着等假期結束後，要好好地感謝一番卓詩岚。
粉絲們的尖叫聲漸止，顧楷安緩步走上前來。他換了身黑色絲絨的西裝，在熠熠的燈光下反射出碎碎的光彩，仿佛霰雪紛紛。
連他的步伐都似乎帶着風，孤獨而蕭索。
大家都知道他要彈唱的歌曲是這一年大火的《漠河舞廳》，這是首紀念愛人的歌曲，節目組得到了原作的許可，進行了鋼琴曲的改編。
比起原作，鋼琴版更為悠遠綿長，粉絲們不知顧楷安的心意，只當他還未演奏便已先入戲，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哥哥的情緒太到位了”的文案，就等演奏結束直接發布。
顧楷安渾然不覺。
“如果有時間，你會來看一看我吧……”
旋律在指尖傾瀉，他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中，思念的悲傷如風刮過，卷起雪粒，打在早已凍僵的臉上，絲毫不覺得疼。
寒風呼嘯而過，仿佛時間流逝，昨日一切，如今皆成過往。
有人想起剛分手的戀人，有人想起去世的至親，每個人的悲喜本不相同，卻又都有值得思念的過往。顧楷安的思念藏匿在所有人的回憶之中，那般渺小，卻掀動起強烈的情緒，随着旋律一同奔湧。
此時，思念有了聲音。
震耳欲聾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漠河舞廳》确實很好聽呀~我是邊聽羅曼耶卓的鋼琴改編版邊寫的，文字在旋律面前還是太無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