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告白 你是否願意,在我這裏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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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Leon, 還是諾亞給了提醒,Mia未再跟方舟提及家裏的人和事。
她短暫地在公寓留了一個周末,周一一早, 又被她的新老板Leon召喚回斯圖加特,繼續替他打工。
臨走前, Mia噘着嘴,嘟嘟囔囔地抱怨:“真是萬惡的資本家, 半點都不體恤剛剛病愈的勞動人民。”
方舟暗笑:她明明也是資本家中的一員。
太太平平的一周過去,又到了周五午間,方舟正和杜依一起吃着飯,忽然接到了Leon的電話。
方舟接起電話問:“Gio, Hallo?”
“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什麽事?”
“想請你吃頓飯。”
“今晚我不太方便……”
在方舟說出拒絕的借口前, Leon又說:“今天是我生日。”
方舟放下手機, 看了眼日期:9月22日。
難怪先前漢娜和他約的是每個月的22號, 印象中他們似乎都沒爽過約。
方舟不大情願赴約,可也不好意思拒絕壽星,猶豫着問:“就我們倆?”
“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 我可以帶上Mia。”
方舟不好拂了他的意,便問:“在哪兒?”
Leon說了餐廳名字。一家位于斯圖加特的五星級餐廳。杜依曾帶她去過一回, 為了慶祝自己的代購生意利潤過了七位數。
“你有忌口嗎?”
“沒有。”
“喜歡喝什麽酒?”
“都行。”
“那六點我派人來接你, 可以嗎?”
“可以。”
“一會兒見。”
“嗯, 一會兒見。”
剛挂了電話,方舟便迎上了好友八卦的目光。
杜依聽到電話那頭明顯是男子的聲音, 笑嘻嘻地問:“是之前咬你的那條狗麽?”
“不是。”
“哦?”杜依顯然不予置信,“你剛才回話的語氣特別軟,特別溫柔,神态也有大家閨秀的那個味兒了。”
她只是有些不耐煩, 又壓抑着,不好表露出來罷了。
杜依又說:“感覺有點像從前你跟武岳講電話時候的樣子。”
突然聽到這個早已變得相當陌生的名字,方舟的心微微一沉。
見她面色微變,杜依嘆道:“都過去三年多了,你該不會還陷在裏頭出不來吧?別為了一顆枯樹、爛樹,放棄掉整片森林。”
杜依憶起方舟當年剛分手時,給她打了通電話。情緒向來穩定的她,在電話裏崩潰地哭了半個多小時。
直到那時,杜依才意識到,雖然平日裏表現得成熟冷靜,可面對感情,舟舟也不過是個感性易傷的尋常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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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豪華餐廳,Leon的目的不言而喻。
在與他相識的短短一個半月內,方舟每次見到Leon,他身旁的女伴都不是同一個人。
倘若他真對她存了心思,以他的快節奏,應該會在今晚就跟她把話挑明。
那她也正好有機會明确拒絕,順便把寄放在她這兒的那套祖母綠還回去。
前來接她的司機看着實在面生,方舟請他稍等,接着打電話給Leon确認。待他核實了身份,方舟才放心上車。
“抱歉,我沒法不小心戒備。”
“你做得很對,”Leon的語氣溫和得像在鼓勵一個孩子,“是我沒提前知會你,是我沒做到位。”
他頓了一下,又說:“你不用擔心Oskar,他不會,也不敢來找你麻煩。”
體貼溫和,細致周到。
他或許不是一個好的伴侶,但應該會是個稱職的父親。
餐廳位于郊外Weissenburgpark山上,斯圖加特的城市夜景得以盡收眼底。
到了餐廳門前,車卻沒有停下,而是拐入了一旁的小道,開進了山上的森林。
透過後視鏡,司機留意到了方舟面上的警覺,解釋道:“Leon先生在山頂平臺,那兒還有單獨的私人用餐地。”
他的話未能緩解方舟此刻的不安。
Leon已在山頂等候,見方舟下了車,展臂歡迎。
方舟禮節性地側身擁了一下。貼近時,聞到他身上有輕微的尼.古丁的味道,忍不住關切地問:“抽煙對你的心髒不好吧?”
Leon微微一笑,“不礙事。我每天只抽一根。沒有瘾,只是消遣。”
到了用餐地,方舟毫不意外地發現,此處只有他們兩人,“Mia呢?”
“她今晚臨時要趕一個報告,沒有時間。”Mia的老板如是說。
方舟在心中冷笑一聲:他果然是打算在今晚有所行動。
餐桌出奇的小,兩人的餐盤幾乎挨在了一起。
方舟擡眼,竟能從對面人晶亮的眼眸中,看見自己略顯局促的微縮身影。
Leon的雙眸看似寧靜柔和,可在它們溫和的表象後,似乎還隐藏着其它心緒,讓人難以捉摸透徹。
初見時,方舟覺得它們溫和可親,可現在看着,反而心生畏懼。
四周光線昏暗,侍者安靜地侍立在一旁,保留了足夠的距離,安靜得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不遠處,就是一片無人的漆黑樹林。倘若Leon真打算做些什麽……
方舟憶起那日将她掐疼了的手,感覺愈發不自在起來。
她有些後悔,不該應了他的邀請,于是開口道:“山頂風太大,有些冷,我們能不能到下面的廳堂去?”
Leon褪下.身上的西裝外套。
方舟擺手拒絕,改換成幾近命令的口吻:“不用,我們下去吧。”
Leon見她面露不悅,态度堅決,便沒再堅持。
才一會兒的功夫,侍者便給他們安排好了廳堂內臨窗的座位。
剛要落座,方舟發現對面桌的,竟是一對熟人:已有兩周未見的諾亞,還有安東。
造型別致的香薰蠟燭,在二人中間靜靜燃燒,邊上的迷你花瓶裏,插着一白、一紅兩朵玫瑰。
在安寧浪漫的氛圍中,諾亞面容輕松地說笑。
見此情景,方舟只覺胸腔中升騰起一股難得的怒火。火氣太甚,以至于她壓根沒能注意到,桌上的這兩樣飾物,不過是餐廳今日的标準裝飾,每一張餐桌上都有。
給她接連發了一周的消息,又給她打了整整一周的電話,對着她使勁地叽叽歪歪,現在卻在這兒和親親“男友”約會?!
直到此刻,方舟才猛然驚覺:她竟将他的這些行為,誤當成了追求!她竟然對一個完全不可能的人,生出了切實的好感!
幾乎同時,諾亞也發現了他們。他先是一愣,而後笑問:“你們倆這是在約會嗎?”
方舟剛要開口否認,轉念一想:如果她此刻賭氣承認,是不是就能跟他扯平?可這又是何必呢?反而惹得自己一身腥。
Leon先她一步解釋說:“以往這一天都是和漢娜一起,日程表上暫時還沒做改動。剛巧今晚Gio有時間,就約出來一起吃頓飯。”
諾亞似是不在意地“哦”了一聲,幹巴巴地來了句“用餐愉快”的問候話後,不再搭理。
方舟刻意選擇了背對着他們的座位,眼不見為淨。
整頓飯,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本就話少,也不主動挑起話題,被問了才張口答,答得也簡潔,引不出對面人再繼續追問。
Leon自然看出她興致不高,偶有沉默,但總變着法子,試圖問她些什麽。
西餐的程序繁瑣,一道道菜的上下都進行得緩慢,過了許久,才上了最後的甜點。
方舟舉着勺子,一下接一下地戳着冰激淩,跟玩玩具似的。她搗騰了好一會兒,才挖了一勺,放嘴裏抿了一口。
口感冰涼,剛好可以去火。
乳白色的冰激淩乳.液,挂在她微微翹起的唇峰上,還餘下了一抹,未被她的舌尖卷走。
她的唇色本就紅得似桌上那朵紅玫,此刻被凍了片刻,紅潤似乎又深了幾分。
Leon心中一動,抓起餐巾,隔着桌子,伸手替她沾拭。
方舟一驚,身體本能地後傾,避開他的觸碰,投向他的目光中滿是戒備。
看着他停滞在半空的手,她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過了,忙垂下眼簾,放下了手中的小勺。
Leon無奈地笑笑,“你和諾亞倒挺像,都不大喜歡被人觸碰。”
哦,是嘛?她怎麽沒發現,狗子原來不喜歡給人摸?
這時,身後忽然起了動靜。方舟扭頭一看,“情侶”二人正準備離開,臨走前,還不忘上前跟他們打了聲招呼。
諾亞看上去相當迫切,離開的腳步匆忙,安東幾乎是被他推着出了門。
方舟回過頭,暗惱:他怎麽可能是小雛狗?明明猴急得不得了……
餐畢,Leon似乎并沒有立即離開的意思,他緩緩喝下了當晚的第五杯酒,饒有興致地問:“Leon這個名字,中文應該念作什麽?”
諾亞的身影消失後,方舟的神思回歸了些,神态也自然了許多。
她略作思索,答道:“有一部電影名字也叫Leon(這個殺.手不太冷),裏面同名的男主角一般都會被直接音譯成‘裏昂’,也見過翻譯成‘立昂’的,但我覺得‘禮昂’可能更合适你。禮數周全的紳士。”
不管你是不是,先給你貼好标簽,不能亂來。
“這三個中文詞,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麽差別。”Leon又問,“Gio,你的名字,在中文裏是什麽意思?”
“Schiff。”方舟沒有用更為精确的Kahn一詞,而是選擇了一個籠統的概稱“船”,“總說人如其名,所以我注定了一輩子漂泊。”
“無論漂泊多久、多遠,船都有可以停靠的港灣。”Leon的眼神朦胧,似有醉意。
他望着方舟,目光深情得讓她有些畏懼。
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終于開口問:“親愛的Gio,你是否願意,在我這裏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