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妖的運氣很不好,她本來能順利的逃掉,但由于下了大雨,導致她身上披着的人皮被浸濕。姚雪本來就比她圓潤一些,她披着她的皮,自然貼合度不是很好,需要更多的法力才能維持美貌。
現在她的身上被雨水浸濕,人皮泡了水開始發漲,漸漸皺褶,像一件寬大的衣服,不由自主的想脫離她的身體。
沙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她需要姚雪的皮,不能失去它。但要保持美麗,便不得不消耗更多的靈力,維持人形。
如此一來,沙妖逃跑的速度自然被拖累,她跑到離落刀城不遠的麥場時,最終還是被追上。
雲初的傷似乎不輕,他從八方橋趕到此地,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已經變得氣喘籲籲。
覃柒看着雲初的臉,他本就蒼白的容顏,因為失了血,變得近乎于鐵青。她突然有些自責,适才因為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忘記了他們分別時,雲初受了很重的傷。現在反應過來,才意識到他的傷還未恢複。
雲初看到麥場上的女人,已近中年,卻仍舊美麗的女子。
她的臉不像一個普通人的臉,而像雕塑,僵硬到極致,似乎每做一個表情,都要用盡所有氣力。
雲初認得她,在尉離尋的葬禮上,她曾經面若死灰。雲初很能理解她現在的冷漠,誰會指望,一個失去孩子和所有親人的女人,擁有正常人的情緒。
雲初竟然覺得面前的女人很可憐,他殺死過很多人,沒有一個,能讓他産生同情心。第一次見姚雪時,他沒有任何感覺。再見她,便是另一番體會。
也許因為他曾以為自己會失去覃柒,那種滋味說不出來,講不明白,卻讓人徹夜難眠。
他理解了她。
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青銅門的女主人是神劍山莊之後,也是神劍山莊唯一的幸存者。青銅門雖然罪惡累累,但姚雪的美貌和善良,一直為人稱頌。
她怎麽會是嗜血兇手?
雲初疑惑,卻并不好奇,他不關心真相。
雲初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神情,道,“是你?尉遲迥在哪?”
沙妖的眼睛一直盯着覃柒,眼神波瀾不驚,完全忽視雲初的話。
覃柒透過沙妖的眼睛,沒有看到生命。她像一具屍體,一動不動的站在前面。
雨瞬間停了,三個人還未開始的對峙也被打斷。
一群侍衛踏着滿地泥濘,步伐整齊劃一的奔了過來,将三人圍住。
為首的是皇甫骥。
數日前,他曾在漠北五裏坡等了姚雪一天一夜,但終究沒有等到她。待他悄悄回到青銅門後,那裏早已不見生人。
他翻遍所有屍首,沒有看到姚雪的身影。
皇甫骥知道她沒死,很開心,他本想去找她,但落刀城大難将至,他不能丢下整個城的人不管,無奈只得返回。
後來,他沒想到,皇甫執竟然将姚雪帶了回來。
再次見到姚雪,他覺得她整個人都變了,幾乎不開口說話,每天一個人躲在房中,極少開門走動。除了她剛到落刀城那日,兩人說了幾句話,他便沒有再見過她。
适才他因為擔心姚雪,怕她做傻事,便去敲了她的房門,但一直沒有人回應。他怕出事,趕緊命人撞開了房門,結果發現,房內空無一人。
皇甫骥親自帶人,圍繞着餘鎮到處找,終于在這片麥場,看到了對峙的三人。
顯然,在皇甫骥眼中,雲初和覃柒才是邪惡的那一方。
侍衛沖上去,将雲初和覃柒圍起來。
皇甫骥走到沙妖面前,關切道,“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出來做什麽,難道沒有聽說連環殺手的事?你沒事吧?”
沙妖冷漠的搖頭。
皇甫骥随意瞟了雲初一眼,覺得有些眼熟,才又盯着看了半晌,許久才想起來,他是在活人墓時,同皇甫執一起打架的人。
皇甫執從來沒有提起過,雲初是魔教之人,皇甫骥自然對他放松了戒心。他向來相信皇甫執是有是非觀念的人,交的朋友也不會是惡人,于是覺得雙方許是有些誤會,于是臉色變的溫軟了些,看着沙妖道,“你們怎麽了,發生了何事?”
沙妖想了想,佯裝畏懼道,“我看到他們殺了人,才被追殺。”
皇甫骥被此話震驚,他急忙問,“什麽?殺了人?”
雲初沒有任何反應,覃柒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女子很可笑。她輕笑了一聲,“呵,還想倒打一耙。”
這時,一個傳信的小侍衛神色匆匆奔了過來,單膝跪地,作揖道,“禀報城主,八方橋處又發現一具幹屍。”
皇甫骥眸色幽深,若有所思的看着被包圍在中心的兩人。他和姚雪認識了很多年,她從來都很單純善良,也不會撒謊,雖然近日來,她的一些行為很奇怪,但他相信,她還是當年的姚雪。他很相信她。
而且,皇甫骥這些天因為連環殺手的事情,被折磨的寝食難安,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他自然不會放過。
皇甫骥道,“還不将他們抓起來?”
侍衛聞言沖了過去。
雲初和覃柒的處境變得很危險,覃柒只能防衛不能傷人,雲初又有傷在身,對方實在人多勢衆,硬碰硬的結果,只能是吃虧。
三十六計,只能選擇上計。
覃柒拉着雲初要跑,雲初卻仍想要追問尉遲烱的下落。但他意識到身邊之人會為了自己拼命,他怕連累她,這才勉為其難逃離。
覃柒拉着雲初向客棧狂奔的過程中,使了招障眼法,讓追兵以為他們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法術上面的優勢,使覃柒不費吹灰之力救回了雲初。
這一趟追蹤,看似毫無所獲,實際上對覃柒來說意義非凡。她終于确定了,落刀城中的那個妖怪,便是漠北的吸血殺手,也就是姚雪。
既是妖怪,身上怎麽可能半分妖氣也沒有,唯一的解釋就是,她的妖靈已經被毀。這也可以解釋,她為什麽一定要吸食人類精元,為的是保持人形和微薄的法力。
覃柒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便是沙妖,她很後悔,當時沒有殺了她。
覃柒正想着,雲初已經帶她來到了栖身的客棧,顧顏夕沒有歇下,她剛把下雨時收起來的幹淨衣服又曬了出去。
見兩人回來,顧顏夕站起身來,猶豫着問道,“沒事吧?”
覃柒和雲初沒有人做出反應,都是一動不動的站着,直到覃柒看了雲初一眼,他才搖頭道,“沒事。”
顧顏夕道,“我是問你的傷。”
雲初又道,“沒事。”說完提步欲走。
顧顏夕突然反應過來,忙道,“等等。”
雲初收住腳,顧顏夕迎了上去,拉起雲初的手,把黑石放到他的手心,道,“這是你的東西,自己收好。”
雲初愣了愣,爾後微微點頭示意。
覃柒面無表情的看着兩個人的互動,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雲初離開後,覃柒問顧顏夕,“姑娘,你是如何認識雲初,又是如何同行的?”
顧顏夕道,“我在邊城見他渾身是傷倒在湖邊,随手救了他,他身有重傷,又急着來落刀城,說要找尉遲烱,一刻也不願耽擱,便讓我在身邊照顧。”
覃柒很難過,顧顏夕的話意味着,雲初從來沒有在意過她的消失和出現。
顧顏夕撒了謊。
……
姚雪回到落刀城,尉緋煙來到她房中探望,滿心擔憂道,“娘,您沒事吧?聽說您遇到妖怪了。”
沙妖出神的想着自己的事,沒有回答尉緋煙的問題,直到她再次開口詢問,沙妖才回神。
沙妖意識到,今晚的暴露,意味着覃柒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找回妖靈的事情迫在眉睫。
她以一種語重心長地态度道,“緋兒,聽為娘一句,你想不想為青銅門報仇?”
尉緋煙道,“那是自然。”
沙妖道,“那就聽為娘的。”
尉緋煙問,“娘有什麽好辦法嗎?我們現在只有兩個女子,怎麽同魔教抗衡?”
沙妖道,“嫁給皇甫執,利用落刀城的力量。”
尉緋煙有些震驚,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向來柔弱的娘親,無言相對。
尉緋煙并不知道真相,她一直在自責由于自己一廂情願的感情使青銅門被毀,她如今已經不再在乎這些兒女情長了。對她來說,家族才是最重要的。
為了家族,她願意嫁給不喜歡的人,但皇甫執一副花花公子的樣子,實在讓她厭煩。
見尉緋煙猶豫,沙妖面露嗔色,道,“你不願意?”
尉緋煙為難道,“女兒沒有不願意,就是怕皇甫執看不上我這個落魄小姐。”
沙妖道,“放心,以你的姿色,讓他喜歡你還不容易。”
尉緋煙雖然接觸過不少男子,但都被她當作下等人來看,除了蒼冥,她沒有喜歡過任何人,更何況引誘別人,她想自己做不到。
沙妖道,“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尉緋煙疑惑道,“硬的?”
沙妖道,“他要是不娶你,我就不替落刀城作證,就說,我們是被他們綁架在此地的。”
尉緋煙經過強烈的思想鬥争,勉強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