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
卓愈想,老姐再次召見牛肉餅,不會把他小時候的糗事都告訴她了吧。
知妍沒有隐瞞地告之,“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話。”
果然老姐是奔着拆散他們去的。他為自己辯白着,“理論上是這麽回事,但我不同。”
她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不解,那意思分明在說。‘有什麽不同,你不是男的?’
卓大少可受不了這置疑的眼神,立證真身地說。“我當然是。我是說你只相信我說的話就好,其他人都是騙子。”
知妍語氣軟糯卻滿是否定。“說別人是騙子的人,就是最大的騙子。”
他有種說不清的無力感,卻死撐。“誰說的!”
“你姐說的。”
“她那是...”卓愈忌憚地向二樓瞅了瞅,才又放心大膽地解釋。“說的醉話不算數。”
他氣到牙直癢癢,內心哀嚎,‘卓彤,你也就是我姐,要不然...’
此時,那位被恨而不自知的女強人,正在撒酒瘋。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自私的生物...”
肖擇将她放到床上,把被子蓋好。醉話入耳,他斯文柔和的臉緊繃着,放在身側的手食指拇指撚動着,由輕而重。
他轉身下樓,碰到卓愈。
“擇哥,這麽晚你不住在家裏?”
“不了,我趕着去出差。”肖擇匆忙離開,一步都不願停留。
卓愈想着,這大半夜的出哪門子差?
由于時間太晚知妍誤了回學校的時間,卓愈讓她在這湊合一宿。
別墅是有一間客房的,因卓家住的偏僻很少有親戚朋友來,空置太久沒打掃。
當卓愈打開房門又關上,根本住不了人。
他将她帶到自己房間,“今晚你住這吧。”
知妍問,“那你呢?”
“我去樓下沙發上睡。”卓愈抱着毯子和枕頭,關上門。
她看着陌生的房間,反倒他的味道是最熟悉的,缺少安全感的她沒洗澡,明天回學校再說。
直接穿着衛衣鑽進被窩的她,被子是清爽的橘子味,跟他拽酷的惡少形象不太搭,卻很好聞。
她四下打量起這裏,沒有多餘的擺設來炫富,低調簡潔的設計風格突顯空間大,不空曠而是精練,跟他張揚的個性形成強大的反差。
整潔幹淨是必然的,闊少家裏應該最不缺少的就是傭人幫工。
這時手機V信消息響起,她點進去。
【你說有約就是我老姐?】
【嗯】
卓愈有種瞎傷心追悔莫及那味兒!【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害我擔心?】
她問,【擔心什麽?】
他扔過去一個直球,【擔心牛肉餅被誰叼跑了】
【...】她在想,自己有腿不會跑嗎?
他帶着關心地問,【害怕嗎?】
對她來說不習慣,怕倒不至于。【不啊】
【認床嗎?】
他的細心出乎她意料,有些些的感動。【有一點】
【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小紅帽和大灰狼鬥智鬥勇老精彩了!】卓愈還附加一個壞笑的表情。
知妍把剛才的小感動統統收回,替他說出最精彩的部分。【特別是把大灰狼的肚子剖開,放大石頭那段嗎?】
【哈哈,被你猜中了,聰明!】
她不禁在想這是個幼稚鬼嗎,還是無與倫比的那種。【我要睡了】
知妍停了幾秒鐘,為了表示感謝地說。【床很舒服】
他臭屁地答,【那是,小爺每晚睡的床當然舒服!】
卓愈往壁爐裏扔了塊柴,又問。【還在生我的氣呢?】
知妍:【晚安】
他見她顧左右而言它,嘿,這小妞還真會吊人胃口!
爐火正旺,燃起來帶着噼啪的響聲,他枕着胳膊擡頭看向二樓,約會誤解解除,明天一起吃早飯,還能送她去學校,想到這些他唇角飛揚,笑得很不值錢的樣子。
在卓愈的期盼下迎來了新的一天,新的開始。
他急切地奔向二樓,意識到腳步發出的聲音又慢下來,在房門前小心地探聽着她起床了沒。
仔細聽沒啥動靜,還再睡?一定是他的床太舒服,讓她不願醒來!
正當卓愈美好地想像時,平姨抱着換洗的床單從卓彤房間出來。
她所看到的一幕是,少爺像個變異蜘蛛人單腿站直還惦着腳,其它手腳全都攀在門板上。
“少爺?”
他忙擺手制止任何噪音發出。“噓,小點聲,不要吵醒她。”
平姨盯着行為怪異,跟中邪沒兩樣的人。“少爺你要是沒睡醒,繼續。”
她暖心地幫卓愈打開房門,他差點沒閃摔。
“喂,平姨...”
他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問,“她人呢?”
平姨問,“誰啊?”
他指着空空的大床,說。“住在這裏的她啊!”
“少爺,我很忙沒空跟你玩捉鬼游戲。”平姨對不着調少爺的怪性情沒心思配合,給出自己玩去的表情。
卓愈納悶兒地問,“早上你沒看見有人出去嗎?”
平姨抱怨連連,“我在廚房只看到小姐開車走了,又沒吃早飯就上班,你們倆就沒一個聽話的。”
他撥打電話,要好好聲讨老姐太沒眼力見兒,通了很久才接。
“姐你過分了啊,破壞我的大計劃。”
那邊傳來更為響亮的指責,“你也不檢讨下自己,想要追女生還睡得跟死豬一樣,難不成讓人家為了你曠課?”
卓愈不服,認定老姐是故意使壞。“你可以叫醒我。”
“我是想踹醒你,小妍說...”卓彤裝成知妍慢語速軟軟的腔調,“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
随後,她拔刀斬斷弟弟的癡心妄想。“啧啧,這距離感跟陌生人沒什麽區別,一看你就沒戲,哈哈哈哈!”
卓愈跟老姐對戰就沒贏過,無論是語言還武力。“你你...”
“我什麽,廢柴弟弟!”
卓愈不僅沒聲讨成功還被老姐取笑背刺,他将手機連同自己一塊摔到床上,現在只剩下她昨晚睡過的地方這點念想,他将半拉臉埋進被子裏,嗅着...
好香,這種熟悉的味道怎麽有點不對勁,他起身看,然後直奔樓下。
“平姨!平姨!”
“叫那麽大聲幹嘛?我又是沒聾。”
“你換下的床單呢?”
她一指洗衣機,卓愈蹲在地上看着正滾着起勁地床單,心涼個徹底。
真是衰到家了!
知妍回到寝室怕吵醒好友,想悄悄地溜進廁所去洗澡,結果被江優逮個正着。
“妍妍,你昨晚夜不歸宿,幹嘛去了?”
她淡淡地說,“一個朋友喝醉了,送她回家。”
“朋友?”江優跟她大學三年,哪會冒出什麽新朋友,只有一種可能。“不會是你未婚夫吧?”
被江優猜中一半,她不知怎麽回答。“....”
“那個下頭男有沒有對你怎麽樣?跟他呆一個晚上那麽久,你吓死了吧?”江優抱着她,摩挲着她的背來安撫。
知妍讓好友安心,說。“沒在一個房間。”
“謝天謝地,我們妍妍沒吃虧。”一直擔着的心讓江優松了口氣,然後開啓譴責模式。
“誰讓你去的,是寒董事對吧?”
“什麽玩意兒,就沒見過這麽急着把女兒往火坑裏堆的爹,比老江心黑多了。”
關于未婚夫的事,知妍不想說太多。“小優,我先去洗澡。”
江優仍沉浸在自己的猜測想像裏,認定鐵姐妹受了天大的委屈,處于驚吓中。
“快去,回來好好睡上一覺,我幫你請假。”
——
肖擇的車駛向郊外,他小時候住在一處偏僻的小村。
父母都是莊稼人,想多做些農活,起早摸黑去地裏,開着拖拉機翻到山下雙雙遇難。
當時還小的他一天沒見爸媽回來,去問大人。
村長說,他們走了。
他不懂。爸媽走去哪了,怎麽不帶上自己?
當村裏的大人們擡着棺材埋進大坑裏,村長讓他跪下磕頭,直到看到爸媽的相片,他這才知道他們再也回不來。
他沒哭,一滴眼淚沒掉。
村裏人都說這孩子命硬,心更硬。
幾天後村口來了一個人,生面孔。那人蹲下來對他說,是爸爸的弟弟。
他撲到叔叔懷裏,嚎啕大哭。
那時看叔叔是高大的,長大後的他才意識到是自己當年太小,其實叔叔個子并不高,也只到現在自己的肩頭。
不過,叔叔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偉岸的,從未變過。
叔叔當時還是窮學生,用打工和獎學金來養活他。
那時沒有辦法将他帶到身邊,只能寄養在村長家。白天還好,只是到了晚上想爸媽盼着叔叔回來。
叔叔會在放寒暑假拎着大包回村,裏面是小孩子愛吃的零食。
他将零食除了給村長兒子一半以外,剩下的分成小份,計算着日子,等吃完叔叔就又回來了。
寄人籬下的日子總是不好過,想要讓村長老婆把飯添滿就要多幹活兒,打豬草、放羊、劈柴都是他每日必備。
肖擇的車在一路颠簸中到了村口,小時候覺得通往村子的路很寬,現在連車子都進不去,泥濘的小路曲曲折折延伸到村尾最為低矮的平房。
小時候的家已沒了大門,院子裏到處是枯萎的荒草,他拉開家門裏面是長年無人居住的味兒,牆上裂着幾道大口子,透可見光。
窗戶上的玻璃沒有一塊是完整的,不知是誰家的孩子砸的,窗臺上遺落的石子為證。
寒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直直吹到他心裏。
破敗的家,是爸媽一磚一瓦蓋起來的,即便他們不在了,也依然為他撐起栖身之處。
那年...
轉眼到了他上學的年紀,叔叔跟村長提過幾次,卻硬是被壓到八歲,這樣就可以多幹一年的農活。
他提出回家去住,叔叔擔心他還太小,照顧不了自己。
在他執拗的堅持下,叔叔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去上學,将來要去大地方跟叔叔在一起。
自此小小的他開始了一個人生活,雖然飯總是夾生,菜也是糊的,好在很自由,可以專心學習。
他學習刻苦,努力得獎狀,只為不辜負叔叔的期望。
叔叔寄來的錢他從不亂花,而是有條理地做計劃,書費學費先留出來,剩下的再按重要等級來分類。
他知道叔叔的錢也不多,不能浪費一分。
小時候很苦卻不自知,很有盼頭,最期待過年跟叔叔做年夜飯。
他拿出省下的錢買肉買魚,別人家紅紅火火,他家也是滿滿一小桌,不比誰差。
回憶在冷風中漸漸散去,他在小屋中回神,眼神搜尋着那熟悉的身影。
叔叔你到底在哪兒?